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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颔首答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事在人为。”肃顺说,“你须振作起来才是。我算定,三日之内,皇上必召见你。”
“怕是空想。”曾国藩漠然答道。
“不,我更了解皇上所想。”肃顺说,“你的对策越是离谱、越是不合他口味,他越是放不下。只要皇上召见,你就有出头露脸之时了,你要仔细,休要自己断送前程。”
曾国藩老老实实地说:“倘蒙圣上垂问,我据实对答就是了。”
“你又犯迂病了。”肃顺说,“这次你听我的。我已派人进宫去了,托了总管太监,请他把养心殿东暖阁屋子里的画、条幅、题字统统抄出来。”
“这个何用?”曾国藩真的不明白。
肃顺未等回答,戈什哈来报,说总管太监已经抄录了白折进来。肃顺把白折在手里摆弄一会,递给曾国藩,嘱咐说:“这是养心殿里所有摆设、条幅、画轴、古玩的抄本。”
曾国藩看看厚厚的一摞折子,说:“这件我记得,是乾隆皇上的御笔,记述了当年康熙皇帝巡边的事,各代皇帝都奉为经典的。”
肃顺说:“你回去连夜背熟这些文字。”
曾国藩说:“什么都背?”
“是的。”肃顺说,“你特别要背熟他那个大青瓷痰盂上的五首古体诗,那是皇上写的,你背下来,他会特别高兴。”
曾国藩摇了摇头,半信半疑。
肃顺说:“有些人,不信任汉人,我则不然,择英才而用方是国家大幸,我这么做不为别的,是为朝廷揽贤才呀。不瞒你说,你以为那总管太监是那么好求的吗?
我花了两千两银子呢。”
曾国藩吓了一跳,说:“我曾某人不去陛见皇上也罢。倾家荡产,我也拿不出两千两还您呀。”
肃顺笑了:“我既肯为你垫上,就没有要你还的意思。我早知你为官清正,宦囊羞涩,这也正是我替你谋划的原因。”
曾国藩感激涕零地说:“涤生当以报国之心来报答恩公。”
这时,戈什哈又来报告,说:“明日早朝后,皇上在养心殿召见曾国藩,让老爷作陪。”
肃顺不禁哈哈大笑,拍了曾国藩一掌,说:“怎么样,你可佩服我?”
曾国藩笑道:“果然料事如神。”
肃顺说:“你能连夜把这些东西背个滚瓜烂熟吗?”
曾国藩说:“只好头悬梁夜读了,万一背不下来也无办法。”
“笑话!”肃顺道,“谁不知道你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我听说你把那个狂傲的称自己为当今诸葛亮的左宗棠都骗了?”
曾国藩笑道:“足下怎么会知道?”
“是听贵同乡郭嵩焘说的。”肃顺问,“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曾国藩说:“左宗棠弄到一本奇书,谁都不肯借,我和他算是很好的朋友了,又有他的亲戚郭嵩焘的面子,他才勉强把书拿出来叫我见识见识,我提出只借一个晚上,第二天早上就奉还,他都不肯。”
肃顺摇着头说:“这也是个少见的吝啬之人了。”
曾国藩说:“对于金钱,他反倒大方,他有一两银子,你可以借出半两。惟独这书,嗜书如命,到了令人无法理喻的地步。”
肃顺慢慢地品着香茗,极感兴趣地问:“仁兄是怎么骗人的呢?”
曾国藩笑道:“我把书拿在手上,当着他的面,从头到尾翻了一遍,然后漫不经心地扔在桌上,说,我当什么宝贝奇书,不瞒你说,这是十年前鄙人在刚刚取得功名时所做,怎么值得污先生这样大儒的眼目呢?”
肃顺不禁抚掌大笑:“妙!真妙!那左宗棠会信吗?”
“三岁孩童也不会相信,何况左宗棠?”曾国藩说。
“于是你就背给他听?”肃顺说。
“是的。”曾国藩有几分得意地说,“我对左宗棠说,真是我的游戏之笔,不信我背给你听。他当即夺过那本书,让我背。我一气背了大半本,气得左宗棠想把那本书扔到火中去烧掉,我忙说,千万别扔,你不要送给我呀!”
肃顺又哈哈地笑了起来,说:“先生有这等过目成诵的本事,必能在明日讨得皇上欢心。不过皇上不是左宗棠,你若说皇上痰盂上的诗也是你写的,那可犯了欺君之罪,我的脑袋也要搬家了!”
两个人都笑起来。
3。紫荆山炭工窑地到处是断村残桩的林地里,林比鳞次地排列着许多炭窑,满山扔着炭篓。
萧朝贵、江元拔正在这里给炭工们分发黄色号衣及士兵们裹头的红巾。炭工们吵吵嚷嚷,热闹非凡。
萧朝贵率先穿起了未来太平军的黄战袍,又裹上了绸布红巾。
人们喊着:“真像个英俊将军。”
江元拨说:“等到那一天,将军都太低了呢!”
“那就当王,当皇帝,咱们也闹个封侯拜相!”
李开芳说:“军衣不够。”
萧朝贵说:“不够吗?每人先发一黄布条,别在腰上有个记号。”萧朝贵威严地瞪起眼睛,人们立刻安静下来。萧朝贵说,“都试试,像我这么穿。”
有人说:“包头巾好,把亮脑门盖住了。”
萧朝贵说:“起义那天,就不必剃发了。”
有人说:“总算可以留发了。”
萧朝贵说:“今后不能剃发刮脸,头发技散着行,或盘于头顶。”
这时冯云山带着蒙得思上山来,他问萧朝贵:“你这里有多少人马?”
萧朝贵说:“能打仗的两千五百二十二人,老幼妇女家人三千七百多人。”
“好。”冯云山说,“再给你添一口人丁,怎么样?”
萧朝贵一时摸不着头脑,愣愣地望着冯云山。
冯云山搂着萧朝贵的肩膀,走到远离人群的樟树下,说:“我说的是给你说一房亲事。”
萧朝贵说:“尽开玩笑,这当口,哪有心思想这事。”
“你不愿意?”冯云山卖关于说,“那你可别后悔呀。”
萧朝贵到底经不住诱惑了,问:“这是谁的意思?杨秀清大哥吗?”
“不,”冯云山说,“是秀全大哥的意思,我做大媒。”
萧朝贵动心了,问:“可不知道是哪家姑娘?”
冯云山故意逗他,说:“好像是贵县的一个富户闺女……”
没等冯云山说完,萧朝贵气哼哼地冒出一句:“我不找。”扭身就走。
冯云山扳过他的肩头,说:“别走啊!那你说说,你乐意找哪个当媳妇?”
萧朝贵低下头过一会才说:“说那没意思。我相中了人家,人家未必看得上我。”
“那不一定,说说看。”冯云山说。
萧朝贵仍不肯说。
“那对不住,”冯云山说,“秀全大哥可是要替你包办了。”
萧朝贵突然问:“你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冯云山说:“告诉你吧,秀全大哥早看出你的心思了。你看上了洪宣桥是不是?”
萧朝贵反倒不敢承认了:“没有的事。”
“没有?没有算了。”冯云山要走。
萧朝贵一把扯住冯云山,急切地问:“秀全大哥是不是嫌我不通文墨?”
“恰恰相反。”冯云山不失时机地说,“他说你马上马下都来得。”
“那他的意思……”萧朝贵满怀期望地望着冯云山。
冯云山说:“秀全大哥决定把宣娇妹妹嫁给你,我来当大媒。”
由于意外,萧朝贵瞪大眼睛愣了好一阵才说:“你不是骗我吧?”
冯云山说:“这叫什么话,有拿婚姻大事开玩笑的吗?”
萧朝贵突然转身就跑,钻到林子里的炭工独身工棚,不一会又跑回来,手里托着一个大包袱,说:“把这个替我送给宣娇妹妹,算是我的聘礼。”
“哦!聘礼都准备好了!”冯云山打开那个沉甸甸的包袱,里面包着一套亮晶晶的黄金锁子甲。
“黄金锁子甲?”冯云山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你从哪弄来的?”
萧朝贵说:“是大藤峡庙里的和尚送我的。他说这副甲衣在庙上存放几百年了,好像是当年抗清一个将领死后留下来的。”
冯云山说:“好吧,宣娇穿上这个,那可是横扫千军如卷席了。”他把黄金锁子甲交到蒙得思手中,说,“你去回复秀全大哥吧。”
蒙得思答应一声,又对萧朝贵说:“有什么要我操办的,尽管说。”
蒙得思才情不高,可办事听话、认真。他原本不叫蒙得恩,因为他原来的名字“上升”犯了拜上帝教的讳,任何教众不能以天字命名,升字也不行,升到最高处还是天,所以洪秀全为他改“得恩”二字。他现在是洪秀全与杨秀清、萧朝贵之间的联络员,他办事永远不会有什么创造性,你让他办离了谱、走了样也不容易。
4。山人村这里也接到团营的命令,胡以晃正与部众一起分发武器和战袍。
5。胡以晃家洪秀全正与萧朝贵交谈。
萧朝贵说:“宣娇这几天一直躲着我倒底没有见着。”
洪秀全说:“女孩子哪有不害羞的。现在正在团营,马上要起事,你们的婚事可缓几天再办,现在顾不上。”
萧朝贵说:“我也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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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题一转,洪秀全问:“秀清这几天又有天父附体的事吗?”
萧朝贵说:“这几天没有。他病着。”
洪秀全若有所思地说:“你相信神灵附体的事吗?”
萧朝贵想了一下,说:“这也同信佛一样吧?信则有,不信则无。”
洪秀全笑着说:“你并没有正面回答我。就秀清的上帝附体一事,你信不信?”
萧朝贵四下看看,又去关严了门,小声说:“这事是心知肚明的事。我跟杨秀清在一起吃苦受累,滚了十几年,谁怎么回事还不知道?怎么一下子天父就附在他身上了?”
洪秀全说:“是啊,若是上帝真的附体,也该附在我身上才是啊!”
萧朝贵说:“不过秀清是好意,当时冯云山被抓去,教众人心不稳,他借上帝之言一下子就稳住了大局,而且他说的三八二一,也是让你当王的意思。”
“你误会了。”洪秀全说,“都是志同道合的弟兄,我怎能往别处想呢。可是事后他又弄了几次附体,如果经常下凡,发一通上帝诏旨,冯云山他们怕令出多门,将来不好办。”
“这说的也是。”萧朝贵沉吟片刻。说,“我去找秀清说说,叫他别再弄这个?”
洪秀全问:“你和秀清说过上帝附体的事吗?你问过他真伪吗?”
“这个不好问。”萧朝贵说,“我和他是无话不说的朋友,可我总觉得这事挺神圣,不敢问,万一是真的呢,岂不是亵读了上帝?”
“既然他没有自己说穿这件事,还是不要去说的好。反正他的初衷也是为了拜上帝教的大局。”
萧朝贵见洪秀全无话可说,正要起身告辞,洪秀全又叫住了他:“你等等。”
萧朝贵看出洪秀全有难言之隐,就表白心迹地说:“我已经是你的妹夫了,疏不间亲,有什么话你不便说呢?”
洪秀全这才叹了一口气,说:“我还不是从即将兴起的立国大业出发?我仍然担心秀清的经常下凡。我当初默认了,就无法由我再拆穿这件事,那样对秀清面子也不好。再说,广大教众已经知道天父附于秀清之作潜上帝传言,忽然又说这是荒诞不经之事,岂不连上帝都有假了吗?”
见洪秀全转了回来,萧朝贵又说:“我们已是一家人了,你让我干什么,就直说吧,我绝无二话。”
洪秀全这才有了底,他问:“这种附体的降童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