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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来不及了……」他垂眸,低喃着。
她跪在他身侧,两手紧握他手臂,抬眸望了望,哽声问:「阿嬷呢?」
「员警做笔录时,哭昏过去,现在姑姑在照顾着。」他未再有泪,只是白着脸,表情茫然。
「干!」前头爆出一声粗口,两人震了下,循声望去,就见西瓜抓着男人衣领。「腮林娘七八咧!你要收什麽钱?!我们是家属,现在要带他回家还要付什麽钱?!你有没有良心?这种钱你们吞得下,不怕阿公回来找你们!」
男人两手一摊,道:「规矩就这样啊,你说你做这行的,你会不知道吗?你敢说你们没抢过生意吗?你们要接走可以,我们东西都准备了,往生被、屍袋什麽的都拿来了,连接体车也推来了,运遗体的车子也随时可以出发,像这种情况,你们总要付我们一点费用吧?」
这对话一听,她便知道是怎麽回事。抢屍这种事他们也做过,白布盖了,不管家属的意愿,他们硬要做到生意;可当他们那样做时,却没想到,同样的事情,有天会发生在他们身上。
「你们是抢钱哦?」天兵高声骂:「我们什麽也没用到是要付什麽费——」
「不要吵了!」她忽然起身,两手握拳,朝他们吼:「这里是医院你们大吵大闹别人还要不要休息?!死者为大听过没?就不能让阿公好好走最後一程吗?霸占着遗体究竟有什麽意义?为了赚那一点钱把家属最爱的亲人占着不给,这样的钱用了真的心安吗?你们有没有看见景书很难过?为什麽在面对挚亲离开的伤痛时,还要面对你们的争执和贪婪?」
她不知道自己是对哪方喊,又像是对两边开骂,此刻,她甚至忘了她自己也是葬仪社的一分子,也曾靠着丧事大赚红包;她只知道她想让阿公好好地走、让景书不要那麽难过……人都走了,以尊敬和怀念的心情送走他不好吗?
这一吼,真把混乱的场面压了下来。杨景书看着游诗婷仍收握拳头的背影,倏然想起自己不也曾不管他人感受,冲到意外现场就是白布一盖,硬要赚到那笔生意的恶劣业者吗?
因果、报应……这就是现世报吧。他总算明白不给钱,就带不走自己亲人遗体的心情。他忽然笑出声来,那眼角泛着水光,却又不落泪的倔强模样,让人心惊。
「你不要这样啦,想哭就哭出来,啊?」王仁凯靠过来,试图拉起他。
杨景书挥开他的手,掌心撑地借力起身,不知是同个姿势维持过久或是过度悲伤所致,他腿膝一软。
「小心一点!」游诗婷揽抱住他臂膀,另一侧有王仁凯搀着。
「我去看阿嬷。」他音色低又轻,道:「跟石头说不要为难他们了,人家也不过讨口饭吃,阿公後事就给他们办吧。」
她呆怔几秒,蓦然明白;她走过去,在石头惊愕的目光下,转达了他的意思。
本以为杨作学是单纯意外落水,李素枝打算将丈夫遗体送回家中,可警方问完话後,检警和杨景书都发现事情有诸多疑点,是以遗体暂存殡仪馆,待解剖调查。
後续法事仍须进行,竖灵仪式後,脚尾钱不能断。担心杨家人体力负荷不了,石头他们自告奋勇要轮流烧纸钱和折莲花,让杨家人稍作歇息。
几个人慢吞吞地烧着脚尾钱、折着纸莲花和元宝,免不了会聊上几句。
「为什麽要解剖?不是说阿公是钓鱼时不小心脚滑,摔进池里的吗?」
「好像是说报案时间点很奇怪。」
「怎样奇怪?」
「阿嬷说,景书他叔叔午餐後约了阿公去钓鱼,还要阿嬷帮他们准备几样小菜和啤酒,说要边聊天边钓鱼才不无聊。过了晚饭时间阿公都没回来吃饭,阿嬷後来接到警局的电话,说阿公摔落水,已经送医急救,去到医院听员警说是景书他叔叔报的案。」
「这样有奇怪吗?」
「好像不奇怪,但怪的就是景书他叔叔说,阿公落水後,他马上跳进去救阿公,结果他自己被水草缠住脚,救不了阿公,等他好不容易上岸时,就赶快先找东西想救阿公,发现根本没什麽救生用具时,才拿出大哥大打电话报警。」
大哥大?「手机一般不都挂在腰间还是放口袋吗?泡水还能用?哪牌的?」
「就是这样才奇怪。第一个到现场的员警听景书他叔叔说他一看到阿公落水就马上跳下去救,可是员警看他只有下半身湿着,上半身很乾爽。还有就是手机的问题,就算他放在上衣口袋好了,跳下去难道不会掉出来?员警有问起这个,你们知道景书他叔叔怎麽说吗?」
「快讲啦!我们最好是会知道!」不耐地催着。
「景书他叔叔说,他要跳下去前,先把大哥大拿起来放在一旁。」
「看到鬼喔!最好要救人时还会先想到保护手机,那是他爸爸耶!」
「天兵,你变聪明了。就是这样才奇怪,景书说阿公会落水一定有问题。」
「我感觉也是有可能啦。大哥大光设定费和保证金就差不多要近四千元了,加上机子办到好少说也要上万元,他拿起来再下水救人,好像也合理。」
「合理个屁!机子坏了再买就好啊,换作是你,你看到你亲人有危险你还会想到先保护手机?」
「所以事情跟他叔叔有关?」
「不知道。我没听他提过他有叔叔,在医院还是第一次见到。你们有人知道他有叔叔,还是曾经看过吗?嘿,仁凯,你跟景书最好,你见过吧?」
「我也是在医院时才第一次见到。」熟练地折着元宝,王仁凯低道:「不过我曾听阿嬷说过景书叔叔的事。阿嬷说生景书叔叔之前家境并不好,本来也没打算再生,没想到意外中奖,家里实在养不起第三个孩子,就送给人家养了;後来好像是景书他叔叔无意间发现自己是被收养的,才回来认亲。之後好像每隔一段时间,景书的叔叔就会回来住几天,平时还是在南部跟养父母生活。」
原来他叔叔住南部,难怪她几次看见他遇上他叔叔时,好像有仇恨似的……
游诗婷折莲花的手忽然一顿。他们刚才说阿公的死可能和他叔叔有关,景书对他叔叔的态度又……她倏然双掌撑桌起身。
「你干嘛?」对座王仁凯被她拔起的身影吓了一大跳。
「厕所,尿急。」跑进屋时,一室安静,若不是亮着灯,这样的气氛真要以为屋里没人。她脚步放得极轻,深怕吵醒在一楼房间休息的阿嬷和姑姑。
上了二楼,她熟门熟路地朝他房间走。这房子是旧建筑,屋龄很老了,除了老人家房间在一楼外,二楼是杨景书的房间,另一间是景书姑姑出嫁前住的,还有一个房间,她没见门开过,只是他曾交代她可以上楼,但不能进那个房间。
房间里有什麽?一堆女人屍体?她曾经无聊地想过该不会这里也有个蓝胡子吧,可现在就站在那房间门口,却让她心生一探究竟的古怪念头,因为她听见里头似乎有声音。
才想靠近,最里边那间房门开了,地板上,影子拉得很长,她稍一疑惑,那影子动了,她看见杨景书站到了门口,右手握着一根棒球铝棒,她惊讶时,他一侧身往她这方向来;他看见她了,可脚步只稍顿,又缓缓走来。铝棒在地板磨擦出声音,尖锐刺耳得令她胆颤心惊。
她举步移近,距离稍窄时,她才得以看见他悲伤的眼底满是血丝,却对她视若无睹。在他擦过身侧之际,她拉住他左臂。
「你……去哪?」他左手握着什麽,她低首一看,是一卷黑胶布。
杨景书缓缓垂眸,看着她,声线低哑:「你只有两个选择,一是进我房间当作什麽都不知道,一是闭嘴不要问。」
温热气流擦过耳边,她回神时,他人已踹开那扇他不允她进入的房间门。
她心下一骇,跟着进入那房间,空气里尽是烟、酒气味,闷沉得几要令人喘不过气,地板上散落扁掉的强力胶管、针筒、一些人片光碟和情色杂志。
没想过房门後是这种景象,她错愕时,听见笑声,循笑声望去,在床铺上看见男人侧着脸笑,一种近似疯癫的状态……她认出那张脸,是景书的叔叔。
「少装死,给我起来!」杨景书拉起那男人。
杨嘉民挥开他手。「你谁啊,你叫我起来我就起来?」
「不起来?」铝棒一举,对着杨嘉民腿膝敲了下去,杨嘉民一跪,他扔了铝棒,回头对着呆若木鸡的她喊了句:「诗婷,关门!」
「啊?哦……喔。」游诗婷楞了半秒,把房门合上,指腹往锁中央突起的地方一按。她回身时,贴着房门板,看着面前那幕,有些无措,有些不安……他到底要做什麽?
趁杨嘉民无防备之际,他拉开黑胶布,从後方往前将杨嘉民的嘴巴粘上,绕了好几圈。,他一挣扎,杨景书脚一抬,从他膝窝处狠踹,他跪倒在地。在他还来不及反应之际,杨景书将他两条胳膊往前一扯,胶布拉开缠上双腕,接着是双腿,被捆得毫无行动能力。
走到杨嘉民面前,抬脚踩上他大腿,杨景书身子低倾,对上那双黄浊浊的眼。「是不是觉得很熟悉?」他面无表情,双眼仍是血丝细布。「怕不怕?」
静看了杨嘉民好一会,他弯身拾了那根铝棒,低眸端详良久後,才哑着声音说:「这个……打棒球很好用。小时候我不会打,只会把球扔出去,爸爸他会挥动球棒,『喀』一声,我就看见球飞得又高又远,那时候心里多希望快点长大,最好和爸爸一般高,就能接到他打的球。但是……那个凶手是你对不对?」
被贴得紧实的嘴巴只隐约听见杨嘉民发出近似痛苦的呜呜声,他像被打得清醒了点,摇头否认。
「不是你还能是谁?阿公市场休息就会去那里钓鱼,他环境还不熟吗?怎麽可能摔落池里?我刚刚一个人坐在房里想了又想,你是最有可能的嫌疑犯;那麽,那年我爸妈的案子是你做的也就不奇怪了是不是?」他说话沉了点,少了方才的怒气,多了些感伤。
杨嘉民只是摇头,双目盯着他手中的铝棒,深怕又往自己身上招呼。
「难怪……难怪我从以前就害怕你的眼神。那时被妈妈放进衣柜,黑暗中我看见你戴帽又覆口罩,我只能看见你的眼,所以我才没能认出你就是那个把我爸妈分成十多块的凶手……」
见他眼神游移,不敢看他,杨景书拉住他後脑勺的发丝,逼得他不得不仰视他。「你不知道我在衣柜里,事後从阿公和阿嬷那里知道了我被员警从衣柜抱出,你误以为我知道你是凶手,所以你每回来台北,就找我麻烦。拿刀片在我眼前摆弄,把阿嬷带我去夜市捞回的小鱼拿去蒸了喂给小黄;你还戳瞎小黄,害它出去就被车撞死……你做这些,就是为了吓阻我把看到的说出来,是不是?」
哪有罪犯这麽容易就认罪的?而且面对的还不是警方,杨嘉民当然还是猛摇头。
「敢做不敢当。」他蔑笑出声,眼神在周围绕了圈後,在床头看见一条毛巾,他抓来绑在杨嘉民脸上,覆住口鼻,只留眼睛以上;他又翻动衣柜,随便拿了顶帽子往他头上戴。
对上面前那张被他遮掩到只剩下眼睛的面孔时,他确定了什麽,他别开眼,目眶湿热。
从没听过他提起他的父母,认识他时,只知道他是阿公阿嬷养大,她一度想过,他的双亲要嘛不在了,要嘛可能离异,却没想过会是她听见的情况。不清楚前因後果,只能猜到他的叔叔可能是害他其他亲人不在的罪魁祸首……多麽残忍的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