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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昏乱得无法细想什么,抓紧绣扣,他人已经冲到内室的佛堂。
檀香袅袅之中犹夹带着酒气味。酒?娘亲竟然饮酒?这究竟是哪里出岔?
“你不是潜心修行的出世妇,这佛堂何等尊严,你不是一向不允任何人擅进,除了晨起的问安外?”玉惊破不可置信的问。
玉老夫人错愕不已,他的闯入显然骇住了她。
“你是何人?胆大妄为!”
他逼近她,她看起来更是衰老沧桑了。心内不紫涌出惭愧的歉疚,他真是个不孝子啊,先是诈死,然后自以为娘亲安好如常他便放了心,忖想,将杀害叔叔的恶凶送上刑场后再与她相见,再行孝道。
“娘……”
“不许过来!”她瞪凸双眼,神智恍惚,“你是谁?月下老人吗?”
他诧异,母亲失心了?难道由于他的白发、白眉、白胡须的易容装扮,她就误认为他是月下老人?这未免荒唐!纵使现下的他满脸皱纹。
玉老夫人蓦地掷甩佛珠,她一把扯住他的衣袖,“你不公平!不该把红线胡系胡牵,迫害我的一生!”
玉惊破拢蹙眉头,他该唤醒醉酒中的娘亲,“这几年来你都是躲着喝愁酒?谁替你打酒来着?”而他由于忙碌,居然从未发觉异样。
“我痛苦啊!我爱着的……竟然对我可弃可抛!呜!这五年来我一日一日的伤心,我的心里淌满了泪,”
五年!他灵光乍现,叔叔去世归仙也已五年,这是巧合吗?
他把手掌心摊平,“这个绣扣是你所有?”
玉老夫人偏仰螓首,嘴唇颤抖,老半天后,她竟然对他勾扬笑意,“是玉堂托你送来的?你下凡尘为的是要告诉我,玉堂他原谅我了是吧?”
原、谅?!他绷紧心绪,强作镇定,“是的,玉堂他不怪你了!虽然你对他做出那般不可原谅的事。”
她跌了跌,往后踉跄,身子靠着木柱,她捧着脸,呜呜哑哭。
“说出来会好过些,只要你坦白告罪,老天爷可饶你一时的……—冲动。”天啊!他究竟在胡说什么!
他逐渐了然事情的蹊跷,但又希望娘亲只是一场醉言醉语。
玉老夫人仿佛看见救赎光晕,她直点着头,急急告罪,“是的是的!我只是一时冲动,我太生气了啊,我那般待他,他却想了断我和他之间!我为他杀死亲夫,容忍他娶纳两位夫人,更难堪的是他夜夜流连烟花青楼,我这见不得光的姘妇连一句怨责也不能!他到底当我是什么,是他的嫂子,或是舔不知耻的女人?”
“你的丈夫被你所杀?而你与你的小叔通奸?”不不不!娘亲一向慈善,一向端淑贤德闯。
玉老夫人陷入回忆的流沙里,她怔怔的说:“惊破他爹撞见我和玉堂的奸情时大为震怒,玉堂向他下跪,我哭着求他,磕头再磕头,但是他坚持休离我这下贱的结发妻子,甚至决定兄弟断义……”
“然、然后呢?”
“我惊吓无措,又急又怕,结果我竟在酒盅里下丁迷药,并对他说这是最后的别离酒,他愤愤的喝了,并且说就此不相往来,直到老死。待他晕厥了我居然用枕头闷死他,当时我自知犯下滔天大罪,但已经不可挽救了。”
爹亲死于非命,而凶手竟是娘亲!老天,神戏嘲我是不是?玉惊破震愕不已。
玉老夫人继续自诉罪状,她渴望求得宽恕或是重生,“至于玉堂的死,那也是不得已之下的错手啊!我不想要再偷偷摸摸了,愿意赌上一赌只求和玉堂结成连理枝。可他总是不够勇敢,于是我编了一个谎言
“我告诉他有了他的骨肉,但是他不但不喜上眉梢,居然还逼迫我吃下打胎药,我心冷了,碎了,趁他不注意,从后把钉子刺人他的颈椎,并且买通仵作,假造玉堂是心疾而死。因为玉堂一向有心竭的旧病没有人会怀疑。”
“天衣无缝是不是?”他闭上眼睛,哀哀悼念他的生父,以及养育他、成就他的叔叔。
对于叔叔和娘亲的奸情,他不知该愤怒或是鄙夷不屑。但如今却只有满心的悲伤,无力的痛楚。
“隐瞒了所有的人,我仍是扮演着尊荣的老夫人,但是我的良心饶不过我啊,我是个杀人凶手,两条性命由我结束掉。所以老天罚我,她让我在玉堂死后两个月发现自己居然已怀有身孕!”
“是他的……”
“没想到原本的谎言成了真!但是守寡多年的妇道人家哪能发生这种丑事,于是我和萍儿设了一局,对象竟是我的儿!天哪!”
萍儿是玉惊破的小妾,亦是一直以来众人认为玉旋的生母。
或许是解脱的松懈感,也或许真的当玉惊破是月下老人,玉老夫人一古脑儿的况出全部的罪孽——
“萍儿是我最贴心的随身婢,所有的一切她完全清楚,我们在惊破的食肴中加入迷药,然后合力把他扛到床上,脱去他的衣裳……”
他痛苦的替她接话,“假装他对萍儿做出逾矩之事,然后逼迫他必须纳她为小妾,而事实上玉旋就是你和玉堂的孩子,是玉惊破同母异父的小弟。”
“啊,却果然有神力,了然这一切……”诡计!“但是我真的是迫于无奈啊,我设这个陷阱不是残害惊破,男人三妻四妾原属平常,只因我不愿意和玉旋分开,他已经没有爹爹疼了……”
“他的爹爹是你亲手杀害!”
“是我这做娘的苛待了旋儿……”
“五年前你带着萍儿往玉府的竹林别庄去静养、清心,这是藉口吧,为的是掩饰你渐渐隆凸的肚腹,而不知内情的人却以为你爱媳、疼孙,多么讽刺。”
“那萍儿可是自愿,她奢想当上大少奶奶,我们只是互谋其利。然则她太贪,也太可恶了,竟然用我的秘密、我的伤痛来要胁我,她不停的需索珍珠宝石,这已经超出她的本份,她还要步步进逼,若是我不强迫惊破正式娶她为元配妻,她便要把我的罪孽公诸于世。”
“所以你连萍儿也一并杀了?”
“不对,是她自己误食剧毒!那毒是我要服用的呵,我受不了日日的恐惧和自责,只想着一死百了,她以为那是养蓄生息的奇药。”
“那么她的死因也是你买通仵作假造?你太狠了。”错再错。“
“但是我告罪了啊,月下老人,你不是说老天爷会宽恕的吗?我带着这秘密过得并不好啊,即使我敲上一千下木鱼也无法平静下心。”玉老夫人咚地跪下,只求救赎。
玉惊破扯卸下他的伪装,包括皱曲的假人皮。
他已无言。
“惊破?!怎么会?你不是落海死了!”
他摇摇头,面对着娘亲的骇凛,他乏力、无奈艰难的不知该不该对她心怀恨怨。
他颓然离开,事实真相的揭发难堪至此,他的脑中空白一片。
玉老夫人仍是跪着,她一动也不动,空洞的眼里干涩得连一滴眼泪也没有。
也许一刻钟,也或许半个时辰过去,她缓慢站起身,走向佛祖之前。
她跪在厚软的垫子上,拿起木鱼棍棒一下复一下的敲着。
第九章
净菟的心疼死了。
她一下、一下的轻拍玉惊破的背身,仿佛他是她的至亲血肉。
他在她怀中低泣,这是第一次,她料想不到由自己来安抚他,他像个无助的大孩子。
“惊破,大声哭出来好不?不要忍着,这很痛苦的。”别像她总是强迫自己以微笑代替眼泪……
万不得己之下她硬是把眼泪往肚内吞,然后微笑,依旧是微笑呀,除非肝肠寸断,已到碎心时。
怀中的玉惊破似乎颤抖了下,这一刻,她竟然觉得她更加的爱他。
但又谬奇呀,她对他早已经很爱很爱了,怎么可能还有增加的空间呢。
方才他摇晃着进房,一见到她就用力紧紧抱住,声声泣血似的真相大白令她为他揪心,为他忧愁。
她怕他承担不了,毕竟亲生娘亲杀了他的父、他的叔,这是任何有感觉、有感情的人都不能接受的残忍事实。
“我该如何安排她啊!难道去告官,让她被砍头,甚至遭受唾弃轻贱?我做不到……”
“不要逼迫自己,好不?”她不舍,不忍心。
“如果不,我的爹亲会原谅我这个不孝子吗?我的叔叔即使有错,却不致于死啊。”
“破……”她怀中的他平静了是不?
不一会儿,净菟听见他均匀的微轻呼吸声。他睡着
“睡了也好,至少这时候的你不再难受。”她不敢轻动,怕扰了他,所以她维持着原来的坐姿,即使腿酸了,即使口渴不已,她仍然搂抱着他。
她喜欢守护他的感觉。
她与他是一体的呀,他们夫妻俩是同一命,同喜同悲。
当他在她怀中轻轻一动,她立刻关心着,“醒了吗?要不要吃点儿什么?我让小醇去厨房吩咐……”小醇已经来到这郊野新宅。
玉惊破瞅着她,深刻的情爱毫不遮掩的在他眼中浮现,“我有你……至少我有你……”
她又何尝不是呢,“由我陪伴你,你不死,我也不死。我们活到七老八十,然后手牵着手一块儿阖眼死去。”
“净菟……”他的心疼着——
极其感动的疼着!
“相依为命这四个字好美,好温暖。”她羞了一羞,“破,你愿意让我与你相依为命吗?”
“这一辈子。”他吻着她的唇,细碎的、珍惜的啄吻,“我们相依为命!”
“好……”
“即使我们有了一群儿女,我们两夫妻仍然相依为命。”
“讨厌。”说什么儿和女的嘛,她要生也顶多生几个,他竟说一群,那不是累死她了?
“娘和两个婶娘的罪……”头痛啊!他抚搓她被黄菊剪掉的一缕短发,该还她一个公道才是。
“先搁一旁,别逼你自己作任何决定。”她想起身,双腿竟麻僵得无法走下床榻。
玉惊破看见她腿上的红痕,他既是感念她的柔情,又生气她不该让自己受疼。
“你该叫醒我。”他这么高大,身强体健,一定压疼了她。
净菟取出榻旁隐藏小柜里的一个木盒子,笑盈盈的把它打开。
“这里头的糖果,我只吃了一颗。”当日他送予她那时所尝的甜味,犹在心间。
“舍不得?因为想我!”他的确定来自于她日日夜夜望着木盒子和糖果发痴呆。
窥探实属不当举止,但也由于她的纯粹爱恋着他,使得他不由自主的也陷进情海中,难以脱身。
她拿出一颗亮蓝色的糖果儿,剥去包装纸后递给他,“吃一颗,会让你舒坦心怀。”
“我又不是小孩子,更不是姑娘家。”但他吃了!含着这甜蜜的滋味。
她也剥了一颗含吃着,与他同享这外藩的珍奇零嘴儿。
“心情好多了不?”
瞅见她眸中的渴切,玉惊破点点头,原来她一心挂怀着他的痛苦。
她懂得他的悲凉,并且以她女性的柔软企图安慰他,化解他心底的郁恸。
他想,这朵小菟丝是他永生永世的美好福报。
她缓缓下床,动了动双腿,然后要他也下榻穿妥鞋靴。
“走。”
他不问她要牵着他去哪里,是的,这一回是她的小手牵住他的大手。
他们来到大宅后的一片青草地,净菟先是大声喊叫,然后要他如法炮制。
玉惊破迟疑了半晌,还是喊出声。
“再大点儿声音!喊出你所有……乱七八糟的情绪!”
他喊着、喊着,一声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