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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将菜单递给徐斯,手从父亲面前伸过去。父亲的目光在她的手上停留了一会儿,忽然说了一句:“锻炼出来了,很好。”
方竹把手缩了回来,背在身后,跟小学生似的。
她自小手上皮肤就对很多化学用剂过敏,尤其是洗衣粉、洗洁精,所以父母从不让她沾家务,真正的十指不沾春水长大的。后来同何之轩相恋结婚,她渐入人世,再也回不去十指不沾春水的生活,那一双会过敏的手,在经历一层一层生活磨砺之后,竟然也将过敏的毛病戒掉了。
现在她的手,比彼时在父母身旁做掌上明珠时要粗糙,要暗淡,多了趼皮,少了细嫩。但是,双手却更有力,刚才端牢托盘,也能做得一板一眼。
这些落在父亲眼中,他是看得出来的。
方竹将眼一垂,将心中涌起的脉脉情绪压了下去,想要即刻退下,可是口舌不受自己控制地说了一句:“您要注意身体。”
坐在沙发上的方墨萧,身躯微微一倾。
方竹扭过头,推开两步,怕自己伸出双手。
九零后女孩上来招呼:“那边位置空出来了,请随我来。”
方墨萧是用手在沙发上撑了一撑,才支起身子来,徐斯本意要扶,但是瞅见了方竹微微伸出的手。
方竹还是悄悄地伸出了手,这是本能的动作,迟疑着,犹豫着,可是抬头看见父亲的鬓发,她伸手扶住了要站起来的父亲。
方墨萧把一只手放在她的手上,借力站了起来,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也讲了一句:“你也注意身体。”然后放开了她的手,跟着女孩走进餐厅大堂。
徐斯路过方竹身边时,说:“舅舅今天想出来吃饭,听说你在这里做暗访,就专门来了。老爷子还不明说,就跟我说什么找个饭店吃饭,要上海城做得最好的,要在淮海路上的地铁旁边的,说要动动腿骨做地铁来。这说来说去不就是这家吗,绕这么大的圈子。”
方竹垂头,眼角开始湿润。
徐斯说:“你们父女何必呢?明明都关系对方关心得不得了。”
方竹抬腕看表:“都这么晚了,你们快去吃饭吧!我一天的工作都快完了。”
她退到前台处,佯装收拾物件。徐斯偏偏跟着走过来:“都四五年了,父女没有隔夜仇,你们倒是很好……”
方竹无奈抬头:“哥哥你别再讲了,每隔一段时间就给我来一次魔音穿脑。”
徐斯忽然问:“何之轩回来了对不对?”
方竹一怔。
“你们见过了?”他又问。
方竹尽量装作无所谓地笑笑:“蛮巧的,他现在是我好朋友的上级领导。”
徐斯点点头:“我知道你怨我当年揍过他一顿,对我的话总归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方竹叹气:“都是陈年往事了。”
徐斯说:“你也说都是陈年往事了。”
方竹停下手上的工作,正色看牢徐斯:“你让我再好好想想。”
徐斯也正色看牢她:“小竹,你爸爸年纪大了,虽然脾气还是一样固执,但是这几年他一直很想念你,你也经常偷偷跑回来看他……”
方竹打断徐斯:“哥哥,你真的可以去吃饭了!”
徐斯拿她没有办法,说:“小竹,任性是不能过一辈子的,困住自己,伤害的是爱自己的人。”
方竹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最后会是这个结果,也许性格决定命运,个人自食其果。就像刚才,我不知道应该和他……”她顿了顿,说出了在心中默默存放很久的名词,“和爸爸说什么才好。”
徐斯骂了一句:“不孝子。”扭头就走了。
大堂内宾客尽欢,方竹站在热闹的边缘,愁绪又满心头。
她仍有她的犹豫。
很多年前,她和父亲剑拔弩张,言语不和,终至关系破裂绝门而出。过来这些年,种种前怨早已化去,只是当年执意迈出的这一步,和这一步之前的重重山壑隔阂,让她难以回头。
原来她一直停留在那一天之后的原地,从不曾有决绝的心迈开步伐逃离现场,也绝没有勇气回头跨过这山壑。
方竹的心被轰轰地炸裂一道缝隙,埋葬在最深处的最不愿意承认的情绪一样一样跑出来要她清点清楚。她稍微一深想,就会头痛欲裂。
她对折回来的九零后说:“我头痛,先走了。多谢你一天的照顾。”
九零后坦率地说:“你们真幸福,有这么好的背景,还能来体验生活,真不知道我们的苦。‘是啊,她有多幸福,方竹想。曾经她很幸福,她以为那是不幸福,其实是她错了。
她收拾了属于她的物品和她的情绪,迅速逃离了现场。就好像很多年前一样。
这天以后的几次采访,诸如进保姆中介所当中介、进便利店当店员、去美容美发店做店员,都在方竹魂不守舍的状态下做完。
到这个年过去,她把写得七零八落的稿件一拼凑,犹豫采访不够深入,资料不够完整,选题又没有定好位,自觉实在难以交给老莫,所以在春节后的第一个工作日,像老莫低头认错。
老莫宽宏大量予以原谅,还说:“大春节做什么深入调查?真要让你搏命写出来,还不得算我一个劳累员工的过错?”
方竹忽然感动,说:“老编,多谢你。”
“你真应该放放大假,这几年太拼,外头看起来还是不错的样子,但我知道你的体力和精神是受不住连轴转的。好好的姑娘,不要搞得自己这样累。”
方竹低着头,望着自己灰扑扑的耐克鞋,这双鞋陪她走过很多地方,很多年月。她勉励自己,说:“是的,我知道我该休息。不过年轻人要争朝夕。”
老莫在这上头总是讲不过她,也只好由她去,不过还是细心嘱一句:“那就多约朋友聊天吃饭,开开心、心聚聚会。”
这是一个很好的建议,方竹转念,自春节前到春节后,林暖暖同未婚夫准备婚礼忙不开身,自己又在佯装投入地做报道,杨筱光肯定同父母四处跑亲戚,友朋之间是真的许久又没聚会了。
她拨电话给杨筱光,没有想到—向有约必赴的杨筱光拒绝了,且唉声叹气曰:“我这个月要把渠道的调研报告搞定,中外十来个牌子,我想死。”
方竹听到心里,转一转念,问:“是关于‘孔雀’这个项目的?”
大大咧咧的杨筱光不疑有他,说:“可不是?我被操劳死了。这个项目还得和选秀节目合作,我们英明伟大的何领导看中的代言人年后要参加选秀了,到时候倒是一场硬公关账。”
方竹咕哝:“‘孔雀’手笔倒是很大。”
“厚积薄发呀,有钱之后要雄起呀,民族品牌在争气!”
方竹被杨筱光逗笑。
放下电话,鬼使神差地、不由自主地,她又做了一桩自己没有预料到的事情——她给昔日采访过的一位任职营销数据分析公司的友人拨了个电话,对方很是卖她面子,很快就发了一份日化行业的数据报告过来,她随手转发给了杨筱光。
把邮件发完以后,她对着发件界面发了好一阵呆。她问自己,方竹,你又在发什么神经?这样做是什么意思?
杨筱光立刻就打来电话:“老友,这把炭太火热、太及时了。”
她笑:“小事一桩,改天请我吃饭。”
杨筱光多加一句:“我跟何领导说了是你发的数据报告。”
方竹无奈:“阿光。”
杨筱光说:“是你帮了我们做报告,我当然要如实汇报。”她把‘如实’二字拖得老长。
好友心意方竹能够心领,只是她有太多的难以言说,只得默默将电话挂了。
她在做什么?她想。他如果知道她做的这件事情,又会作何感想呢?
自从他回来后,她整个人又开始不对劲了,情绪不对劲,想法不对劲,身体不对劲,连行动都不受控制。做着老早以前做过的那些蠢事,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可是忍不住,她忍不住就把这些事情一桩一桩做下来。
老莫真的是个会体恤下属的好领导,在年初这段时间很少给方竹派新任务,只嘱她专心写好援助交际女生的专题报道。只是方竹素来闲不住,又想自动自发去寻个跑外地探查问题奶粉的报道做,被老莫拦住了,老莫说:“娱乐版的几位骨干跑好莱坞做专题了,今年我们的大导演没发誓要拿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可惜本市的选秀没人跟。我看你礼拜六有空,就去跟一跟。”
方竹瞪眼睛:“老编,我不是娱乐记者。”
“代班的情况也是有的,正好你带个实习生去学习学习。”
方竹一时无语了许久。这份关怀来得过分莫名,她顿生了些怀疑,给表哥去了电话询问。
徐斯一问三不知,直说:“你别疑神疑鬼,你们主编关心你,你倒是疑心我们帮你打招呼。你多大了还需要这些招呼?”
“真的没有?”
“绝对没有。”
“不是……不是我爸爸?”
徐斯便说:“你怎么自己不去问你爸?”
方竹赌气:“行了,不问你了。”
她闷闷地同要带的实习记者聊了聊,对方才从大学毕业,很年轻,对工作也很热情。就像当年的自己。
方竹不想在新人面前消极,便很认真地同对方研究了一下这场选秀,没有想到对方把功课做得十足,把第一场秀的每个选手的资料都寻了来。
实习记者指着其中一个选手的资料说:“我有个很靠谱的幕后消息,这个男孩年前给一家广吿公司拍过广吿,那家公司的新客户是这次选秀的冠名广告商,所以这个男孩很有可能是内定的前三甲。”
方竹把冠名广吿商的资料拿过来,资料上赫然写着“孔雀”二字。
她的心思转了转,还是同实习记者说:“现在是小道新闻到处飞的年代,不要把没有核实的消息随便说出去。”
实习记者还想坚持已见,但见方竹已经在看其他选手的资料,并没有同她继续八卦的闲心,便只得作罢。
到了周末,方竹领了实匀记者奔赴选秀现场。
实习记者看什么都新鲜,尤其还是选秀比赛现场的知名男主持的粉丝,一见人就老师长老师短地叫开了,提问比谁都积极。
方竹见实刁生挺勤劳,便跟在人群后头不做采访的排头兵了。
她从舞台后走出来,外面阳光很好,她很不意外地看见了人群里的杨筱光。
杨筱光很意外地在人群里看到她,拨开人群,钻到她身边,一脸纳罕的表情:“难道你被调到娱乐版了?”
方竹白她一眼:“怎么说话呢?就不兴我来看看本城帅哥的风采?”
“真难得,我一直以为你看不上娱乐亊业。”杨筱光做个鬼脸。
方竹以手覆额,遮一遮照射过来的阳光,也挡了挡自己脸上的表情。她问杨筱光:“你们接的那个护肤品公司的资料什么时候整理一下给我?”
杨筱光一脸小促狭。
方竹忍不住解释:“我对洋人占有国有品牌渠道深感愤慨,想做一个报道。”
杨筱光笑眯眯地说:“你哦,我就知道你给我资料也是有私心的。”
方竹把手拿下来,板牢面孔:“想什么呢!不给就算了。”
杨筱光马上拉住她说:“过两天就给你。”忽又叹一口气,讲“你这是何必呢!”
方竹别转过头,不想让她看到自己面上神情。
是的,这又是何必呢?这么的隔靴搔痒般接近着,名不正言不顺,不光明不正大。自己怎么会一而再地容许自己做出这样的事情?
她就要恼恨起自己来了。
同杨筱光同来的一位模特经纪走过来寻杨筱光,被杨筱光一番介绍,得知方竹是记者,马上笑容满面地一个红包塞过来。方竹推让过去,坚持还给了对方。
对方颇为讶异,不过胜在见多识广,也不见怪,仍旧招呼道:“多关照关照我们家的小朋友。”眼一转,又瞧见几个本城着名娱记在另一头,便又转换现场。
方竹见此状况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