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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日晖已经喝了个面红耳赤,人摇描晃晃站得不稳,偏偏一转就到了方竹面前。新郎官仗着点微醉,口齿模糊地对着她讲:“方竹,之轩在这个世上没有别的亲人了!”
—言就让方竹往后退了半步。她知道自己的面孔一定顿时煞白。
何之轩扶住老友:“老杜。”
杜曰晖仍是对着方竹:“你要记得对他好,知道吗?对他好!”
新郎官被新娘拽了回去,被友人们拥在正中,又开始一轮友情的罚酒。
方竹手上的酒没能够敬出去,她端着酒杯,失魂落玫地站在围外。
“方竹,之轩在这个世上没有别的亲人了啊!”
这句话言犹在耳,嗡嗡作响,她乱掉方寸。
有人拿掉了她手上的酒杯。
“敬完酒我们就能走了。”
方竹抬眼望着面前的男人。
对方面色平静,态度温文。
方竹说:“我们走吧?”
她说罢,转身就想走,被他轻拉住。
他同新人打了招呼道了别,又同在座的老同学们道了别,才转回身,脱下身上的西服,盖在方竹的肩头。
他把什么都做到有条不紊。
方竹拢了拢披在身上的属于何之轩的西服,他的气息又笼罩住她。
走出饭店,何之轩预备去车库拿车,方竹叫住他:“何之轩,可以……去附近走走吗?”
夜风拂面,拨乱人们的发,但是月色很好。
何之轩把掏出口袋的车钥匙又塞回了口袋内。
他们走到了月色下。
方竹一定会回想到当年,她知道自己忍不住。
曾经谈恋爱的痴傻日子,何之轩下班后会来校园为她打开水,他们一人拎着一只热水瓶,在校园里漫不经心散着步。她傻乎乎地同何之轩讲着上课时的八卦,打工时的笑话,何之轩默不作声地听着,偶尔说一两句指点她的课业或是她的工作,然后再告诉她,他在这一天中发生的比较重要的亊情。
这就是谈恋爱的无忧日子,零零碎碎的亊件组成彼此的人生,往对方的人生渗透。
零碎的亊情讲不完,他们会提着热水瓶走到校园外。
方竹记得,就是现在正走着的这条林荫道。只能并排驶两辆车的单行道,在夜里车很少,路很静,树枝繁茂,月色朦胧,很多校园情侣会选在这里轧马路。她开了腔,问何之轩:“你,最近那个,工作方面,还顺利吗?”
简单的问句,她讲得期期艾艾。这是早就该拉的家常,她拖拖拉拉,到现在才问出口。事实上,她与他重逢至今,她连正面的问话都没有同他讲过。
何之轩答她:“不算顺利。”
方竹投有预料到他会这么坦率。
何之轩翻出香烟,取出一支,用打火机点燃。一星火花在黑夜亮起,她看到他修长的手指笼着这微光。火花的微光照在他脸上,她看到了他疲惫的眼。重逢以后,她没有见他抽过烟,她几乎都快忘记了他会抽烟。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只有在工作压力很大的时候,才会避开她抽烟。他对抽烟很克制,顶多抽个一支的样子,然后嚼片口香糖再回到她身边。
现在,他没有避开她,但还是把烟稍稍拿开了些。
方竹问:“是菲利普?他还做了什么给你造成困扰的事情吗?”
何之轩走到垃圾箱前掸了掸烟蒂,没正面答她,只说:“我都能应付,你放心。杨筱光那儿也不会有麻烦。”
他让她放心,她便真的放心,他连她的朋友都关顾到,这便没有辜负她为了他的难处而未对老友如实和盘托出全部情况。
方竹莫名地安慰。她问:“在香港的时候,你一直在‘君远’做事情吗?”
“第一年在另一家,后来跳槽去的‘君远’。”
“其实,你……不做新闻,是……可惜的。”方竹说,她伦偷地、留恋地觑一眼何之轩,“何之轩,你这样照顾我,我是很感激的。”
何之轩转过头来看牢她。
方竹说:“你什么都比我强,成绩比我好,工作能力比我好,办事能力也比我好。如果那个时候我没有冲动地要跟你结婚,你的今天也许会更好,比现在更好。你妈妈说的是对的,是我害了你。”
何之轩的脸慢慢板起来:“方竹,你在说什么呢?”
方竹拳了拳手,发觉因为有伤口而无法拳住,她挫败地、落晚地正对着他,说:“何之轩,真的,是我对不起你,是我拖累的你,我受什么样的惩罚都是应该的。你不要对我这么好,这样下去,如果有—天你不再管我了……我情愿……”她想说的是“没有再遇到你”,可是说不出口,还在想,总不能一直欺欺人下去,于是继续说,“这样的我是不应该再麻烦你的,你本来就不欠我什么。作为老朋友和校友的情分,你已经做得很到位了。”
她活动活动手指。最近拆了线,可以做些轻微的小动作,可以不再倚靠。她对何之轩说:“过一阵我这手就没事了,就能搬回去的。”
柯之轩只管抽着烟,没有答她。
他一贯如此,锯嘴闷葫芦地来对付她,然后她就会不知所措。
何之轩把抽了半支的烟在垃圾箱上摁灭,双手插到口袋里,俯望方竹:“方竹,你有这样的想法,让我说什么好呢?”他转一个身,“再说吧!”又突然问她,“你想不想见见李润?”
方竹哑然,不知为何话题会被何之轩突然扭转,提到了李晓的父亲。
他继续说:“他前一阵进了医院。”
方竹讶然。
“是肝癌。”
她看向他,他正认真看着她,他是认真在讲这桩事。
“会不会有事情?”
“晚期。”
他走近她,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晓晓生前不知道她爸爸的病。”
“她爸爸也不想她知道吧?”
他没有作声,她说对了。她有同样的苦痛,她会明白的,他想。
方竹问:“我还没有帮晓晓找到公道。”
她总让自己活在自责里,从来没有钻出来过。何之轩叹气:“方竹,在你的能力范围内,你已经尽力了。”
“没有。”
何之轩扶住她的肩膀:“我们回家。”
他说“回家”,这么自然,她没有注意到,她在恍惚,想到李晓,想到李润。
她决定去见见李润,看在李晓的份上。
上一次见到李润,是在李晓的葬礼上,到了今日,也有快大半年的时间了。
李晓葬礼上的李润,仍如往常那般身螅謇艉榱痢7街裎蘼廴绾味枷氩坏街挥邪肽甓嗟氖奔洌脱杆俅哟忧暗奶寤跛较衷诘氖荨⒏伞⒒啤⑾轮住⒍亲哟蟆
他的女儿已经死亡,他正在面临死亡。
只有那双眼睛炯炯有神,李晓的眼睛像他。他们是血亲,有斩不断的关系。
在病房内照顾着李润的纪如风也没有了从前的光彩——曾经大学时代的方竹所推崇的职业女性的自信神采,那样的神采荣光到方竹知晓李润同她的不道德关系后,都会因为一份敬畏之心而不忍多加苛责。
时过境迁,李晓去世了,她的亲人也衰老衰弱了。多可怕?
纪如风淡淡地同方竹打了招呼,何之轩说:“方竹想和李总谈谈。”
纪如风点点头,没有见怪,也没有说什么,同何之轩一块儿走出病房。方竹站在李润对面,对方精神不错,虽然吊着点滴,还是勉力抬手,给了方竹一个请坐的姿势。企业家风度依然。
方竹在李润病床对面的两只座椅中选了一只离李润稍远的坐下。
李润干涩的嘴唇动了动,似乎在哂笑。
方竹有点不好意思。
“看到你和小何一块儿,我真高兴。”
对方开口说的头一句话就令方竹无法应答。她没有作声。
“晓晓一直很喜欢你们俩,她甚至觉得在这世界上最关心她的只有你们俩。”李润的双眼黯了一黯,然后向方竹投射过来一束恳求的目光,“能给我说说晓晓最后对你说了些什么吗?她从小就爱麻烦你。”
方竹艰涩地斜酌字句,但翻心一想,面对如今的李润,是没有这样的必要了她直言道:“她不喜欢那种生活。她自己都知道她的想法和做法很偏激,但是她控制不了自己。她还是个孩子。”
“她是个孩子。”李润喃喃地,眼神黯然下去,说道,“我还记得她很小的时候,我带她在师大的湖边钓鱼,花老半天才钓上来一条鱼,她会笑一下午。”
“你想念那时候的她?”方竹问。
“我想念她成长的毎个阶段。”
方竹说:“可你缺席了她最重要的阶段。”
“小方,我晓得在你心目中,我是晓晓不负责任的父亲。”
李润的声音恳切,以及凄凉。方竹无法回答。
“晓晓小时候经常找你一块儿吃晚饭吧?”他问。
方竹答道:“是的。”
“她是不是老吃荤的?”
“她特别喜欢吃鱼和肉。”
“这都是她爱吃的。吃完饭了她不会立刻做作业吧?”
“是的,她喜欢在学校的湖边玩儿。”
“钓鱼?”
“我只跟她钓过一回。”
“她是不是一直觉得学校的功课很难?她成绩一直不好,我才会让她上私立中学。”
“她小学的时候数学成绩很不错的,期末考试考过一百分。”
“那时候她看什么电视剧?”
“她看动画片,《灌篮高手》和《樱桃小丸子》。在我宿舍里看。”
“她放在家里的笔记本电脑里只有一堆韩剧。”
方竹说:“她已经长成大姑娘了。”
“是嗬,爱穿漂亮的衣服、鞋子,还喜欢名牌包。”李润继续讲道,“我以为我以为……我以为不给她钱,她就不会有学坏的条件。她小时候偷过你的手机,这事情我晓得,我骂了她,但是小何和你教育了她。我太忙了,忙着搞事业,忙着拼业绩。我没有空好好教育她、关心她,我甚至没多少空管她,她在干什么我都不知道。我只知道管住她的经济不让她乱花钱,她就不会出格。我对不起她的妈妈,更对不起她。任何理由也不足以解释这些。”他以手扶额,并覆住双眼。
企业家消失了,赢弱的病人不堪一击。方竹看见属于父亲的眼泪从表弱的男人的脸庞上流下。
“你调查过她干的那些亊情,是吧?”
方竹缓缓地点头。
“我知道了她干的那些事,就把她找回来骂了一顿,收了她的信用卡,然后我又出差了,你给我电话的时候我刚出差回上海。如果我能早一点回来,如果我那天不骂她,如果我能早一点发现她吃的那些药……你看看,小方,我个年过半百的人还在想吃后悔药。”
年过半百的男人在方竹面前哭泣得像个孩子。他没有再追问方竹所知晓的关于他的小女儿不堪的往事,这些于他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爱他的女儿。
方竹很难过。
她曾经以为李晓没有得到过父爱,实际上并不是这样。虽然李晓的父爱是不及格的,但是仍拥有那份不及格的追悔莫及的爱。
纪如风也许听到些许动静,推门进来,看到仰面遮脸痛苦的丈夫,没有上前安慰,她对方竹做了个手势,请她出来。
这也是方竹此刻正准备做的,她已经不适合待在室内。
何之轩并没有在病房外。方竹有些奇怪。
纪如风说:“我请之轩帮我去缴个费。”
纪如风请方竹在病房外廊边的座椅坐下。
“老李最近很喜欢找晓晓生前的朋友聊天,可惜晓晓生前没几个朋友,他一直想跟你聊聊。谢谢你能来。”
“他……什么时候病倒的?”
“前年体检的时候发现了病灶,一直不肯住院,采用保守治疗,开始的时候效果不错。”
李晓的死才是至大的打击。
纪如风受的打击也不小,坐在她身边,能看见她头发里的银丝还有眼角的鱼尾纹,松弛的双颊将嘴角拖累得耷拉下来。
在葬礼上的惊鸿一瞥,以为这对男女都还风采依然,不过是方竹的错觉。
纪如风对方竹说:“我知道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