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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冬言觉得眼眶发酸,故意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然后转过头对陆江庭说:“走吧,要来不及了。”
陆江庭对她温和地笑了笑,很自然地拉起她的小行李箱,正打算跟宁时修和刘玲道别,宁时修又说话了。他是在问许冬言,声音依旧冷冰冰的:“过节回来吗?”
许冬言一愣:“哪个节?”
“元旦。”
“三天时间太短了。”
“那春节呢?有七天。”
许冬言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毕竟那是举家团聚的日子,她还没想好。
似乎知道许冬言不会回答,宁时修也不再等答案,他看向一旁的陆江庭说:“那就麻烦你照顾她了。”
陆江庭笑着迎上宁时修的目光:“咱们兄弟俩就不用说这些了。更何况,这件事你不说我也会尽力去做的。”
宁时修自嘲地勾着嘴角笑了笑,又深深地看了一眼许冬言,似乎叹了一口气,低声说:“照顾好自己。”
许冬言点了点头:“你也是。”
上一次以为还会有“以后”,也没来得及告别,这一次,正好把该说的都说了。
目送陆江庭和许冬言,宁时修拎着行李朝着他们的反方向走去。走出好远,他才发现刘玲没有跟上来。一回头,看到她还失魂落魄地留在原地。他叫了她一声,她才回过神来,快走几步跟了上来。
宁时修笑:“怎么,这么多年都没放下?”
“那倒不是,就是觉得……”刘玲想了想,笑了,“算了,还是不说了,你现在是病人,受不了刺激。”
果然,宁时修沉默了下来。过了许久,他才又开口:“只要她高兴就好,现在看来她大概是多年夙愿得以实现了吧。”
刘玲说:“不说这些了。我们登机的时间还早,要不先到那边去喝点东西?”
其实进了安检后也有咖啡厅和茶吧,刘玲这样提议,无非也是为了避开陆江庭他们。宁时修点点头,朝着刘玲手指的那间咖啡厅走去。
“哟,宁总吗?”突然有个路过的男人折了回来,朝宁时修招呼了一句。
宁时修看了对方半天才想起来,对方是以前项目上合作过的一个监理。他朝那人笑了笑。这么巧。”
〃是啊,真是巧。”那男人看看他,又看看他身边的刘玲,笑得有些诡异,“这位是?”
宁时修解释道。这是我的主治医生。。
其实他们还是大学同学,但他却只说是医生,这样一来,谁也不会联想太多,这才是宁时修真正的态度。
那男人果然收敛起了猥琐的笑容,正色道。生病了?”
“小毛病。”
“哦哦,那就好。”说着,他朝刘玲恭恭敬敬地递上了自己的名片。
刘玲接过来笑道。不好意思,我平时没有带名片的习惯。”
男人连连摆手:“没事没事,我这也快成职业病了,见人就递名片。”
这男人说话挺有意思,听得刘玲掩嘴笑了笑。
三个人又聊了几句才道了别。
那男人离开后,刘玲问宁时修:“你刚才为什么不这样跟许冬言说清楚?”
宁时修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边走边无所谓地说道。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
刘玲把宁时修的病例和检查报告带给了那位美国来的专家。白人老头看完也是皱眉,给了一些保守治疗的方案,但最后还是说,如果可能的话,要尽早进行心脏移植的手术。
最终还是要手术。虽然现在心脏移植手术已经非常成熟,术后的存活率也还算乐观,一年的存活率达到了90%,五年的存活率80%,可五年之后还能活多久,就是个未知之数了。而且手术之后要终生抗排,生活质量必然会打折扣。
但是,自从上次两人谈过之后,宁时修对待自己的病情倒是积极了很多。刘玲很欣慰,不管他是为了什么,只要他愿意配合就好。
〃回去先做个评估,看你是否适合移植手术。然后……”刘玲顿了顿说,“就是等供体。”
宁时修没什么表情地问道。这不容易吧?”
刘玲点点头:“是不容易,有的人到死都没能等到一颗适合移植的心脏。”
刘玲是个医生,她总是喜欢把所有的可能性都说在前面,但话一出口,她又有点后悔。一般人听到这话,多少都会有些受不了,何况是病人自己?
但中时修好像并不在意,无所谓地笑了笑。
刘玲见他神情自若,不禁松了一口气。
回到B市后,在刘玲的安排下,宁时修做了手术评估检查。
做完检查,刘玲提醒他:“评估报告两天之后会出来,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另外,有些习惯你得戒了,比如抽烟。”
宁时修笑了:“这有点难啊。”
刘玲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两人有说有笑地往医院外走去。
刘江红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后来听到身边的小护士们在那儿议论,还有些不太确定。她拉过身边一位护士问道:“你们说的是刚才那个小伙子吗?”
小护士看了刘江红一眼,又跟身边的同伴交换了一下眼神。
刘江红见状笑着问:“那小伙子是跟我女儿相过亲的,我刚才听你们说他好像得了什么病,但谁也没跟我们说过,可别隐瞒了什么。”
那小护士了然道:“这样啊……其实如果不是身体不好,他真的很不错。人长得帅不说,据说还是个海归,是国内最年轻有为的道桥设计师、大学教授。他第一次住院时,我们院从女医生到护士都激动得不行,别的科的都偷偷来窥视帅哥呢。可没想到他病得那么严重……”
刘江红突然想到上一次在医院遇到宁时修时的情形,那时他形容憔悴、精神不好,却只跟她说是来看同事的。她的心里突然生出一些不好的预感:“他得了什么病?”
“扩心病,得做移植,今天就是来做手术评估的。”
小护士说得轻巧,刘江红听着却再也说不出话了。想必他们上次在医院碰面,就是他刚刚出院吧?
小护士见刘江红不说话,继续和旁边的人聊着天。
过了好一会儿,刘江后又问:“那他什么时候做手术?”
另一个小护士忍不住插嘴道:“哪儿有那么容易就找到合适的供体啊!一般人都会等上几年,有些人直到死也没能等到。”
旁边的人一阵唏嘘:“真可惜……”
刘江红的复查结果还算理想。这是她在景山医院的最后一次复查了,几天后,她就要离开B市,去S市投奔儿子。原本是一件高兴的事,可是她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她从写字台的玻璃板下抽出一张老照片,那是一张黑白照,上面有两个相貌八分像的年轻女孩,正是二十几岁的刘江红和十几岁的妹妹刘江芬,也就是宁时修的母亲。
她好不容易才赢得了宁时修的谅解,亲人才刚刚团聚,却又遇到了这样的事情。她看着照片,再也忍不住,喝喝地哭出声来。
陆成刚从早市上回来,正好听到房间里刘江红的哭声。他吓了一跳,连忙冲进去。原本还以为是检査结果不好,但拿过检査单一看,一切正常。
他轻轻拍了拍老伴的后背:“怎么了这是?”
刘江红缓了缓,哑声说:“帮我约宁志恒,我要见见他。”
陆成刚不知道刘江红有什么急事要见宁志恒,有点为难说:“可是明天的机票都买好了,来不来得及?”
刘江红说:“那就改签!无论如何,我都要在走之前见见他。”
陆江庭原本已经安排好了时间去接父母,没想到父母的行程却突然改了。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只是推迟了两天,他就以为是家里的事情没有处理好,也就没多问。
他把父母安置在了城东的那栋房子里,也就是以前他和王璐住的地方。
刘江红到了地方才听说儿子不跟自己一起住,有点不高兴:“那我在这儿和在B市有什么区别?”
陆江庭说:“我经常要加班,现在住公司的公寓,离公司近,方便。您放心,有空我会经常回来的。”
陆成刚横了老伴一眼:“你能不能为儿子想想,他每天跑那么远回来多累?再说你这脾气也就我能跟你长期待在一起,别人谁都受不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啊,受够了?”
老两口又拌起嘴来,陆江庭早就习惯了,跟一旁的陈姨介绍着母亲的生活习惯。
安顿好了两位老人,陆江庭抬手看了看时间:“妈,我晚上还有个应酬,就不和你们一起吃了。”
刘江红问:“现在就要走吗?”
“嗯,怎么了?”
刘江红想了想说:“我有点事想跟你说。”
刘江红把宁时修的病告诉了陆江庭。陆江庭全然没有心理准备,愣在了当场”刘江红叹了口气:“我知道不管这几年你们关系如何僵,其实你们都是重感情的孩子,发生这种事,你肯定也不好受。我也不知道我们现在能做些什么,你那儿要是有熟悉的门路,就帮忙打听打听供体的事情吧。”
“您什么时候知道的?”
“就在前两天,我为了要见见他爸爸才改签了机票。这孩子真是可怜,从小就没妈,年纪轻轻的,又得了这个病……”刘江红说着,眼眶又红了。
陆江庭用了好一会儿来消化这个消息,刘江红拍拍他的手背:“你别太难过了,这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我们也得乐观点,要对时修有信心才行。”
陆江庭深吸一口气点点头:“是啊。”
“所以啊,你也得好好照顾好自己,别光顾着加班,身体垮了什么都没了。”
陆江庭疲惫地用双手搓了搓脸,缓了好一会儿,才站起身来:“您和爸应该累了吧?好好休息一下。我先走了,回头再来看您。”
“去吧去吧。”
陆江庭走后,刘江红歪着头想了一会儿,突然对一旁的陆成刚说:“如果能用我的命换时修的命就好了。”
陆成刚一听吓了一跳:“你可别瞎说,尤其别当着孩子面说这些没用的话。”
刘江红笑了:“我就随口一说。我倒是想换呢,但这事也不是我说了算。”
陆成刚横了她一眼:“这一桩事连着一桩事,你就让大家省点心吧!江庭不是说了吗,他会帮忙打听,而且志恒那边也会想办法的。时修还年轻,身体好,你好好照顾好自己就行,别给孩子们添乱。”
陆江庭见完客户,晚上九点多钟,车子路经“中庭远”的写字楼时,看到许冬言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这一晚上他想了很多,关于宁时修和许冬言,关于他和许冬言,以及他和宁时修。在机场的那次碰面,他看得出宁时修并没有真的放下许冬言,而许冬言对宁时修的感情一直都没有变。作为一个旁观者,他虽然看懂了这一切,却因为自己的一点私心没有点破:他在等待着她对过往彻底死心后,能回头再度看到他。
可是如今一切不一样了。他总算明白了宁时修为什么会疏远许冬言,这样看似冷漠的背后,隐藏的恐怕是更深刻的爱。
“停车。”他忽然对司机说。
许冬言还在整理稿子,看到陆江庭,她有点意外:“你不是去见客户了吗?”
“嗯,回来拿点东西。”他顿了顿问,“还不下班吗?”
许冬言看了一下时间,稿子已经整理得差不多了:“嗯,正打算走。”
“那正好一起吧。”
S市的冬夜有着与B市冬夜不同的冷。虽然没有风,但那种湿寒就像是某种毒一样,还是能够穿透肌肤渗人骨髓的。
许冬言落后半步跟着陆江庭,心里还在想着刚才一篇稿子的事情,以至于陆江庭突然停下脚步时她都没反应过来,险些撞在他的身上。
夜色中,陆江庭看着她心不在焉的样子,心里突然有些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