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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堂春-第1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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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人与三夫人你看我、我看你,俱是苦笑。

“就知道那两个不是省油的灯。”三夫人喃喃地道,“炤宁倒是无妨,佩仪却是真被气着了。”

大夫人没说话。她和三夫人一样,并不意外,可是继母难做,她没法子防患于未然,索性就随她们去,尝到苦头就知道轻重了。再回想一下佩仪复述的情形,确定炤宁并没受委屈,更加放松,唤来丫鬟吩咐道:“让小厮去给三老爷和大老爷报信,二姑奶奶要是想走的话,拦下来。”闯完祸就得老老实实承担后果,甩手走人是想都不要想的。

三夫人叹了口气,“长房的这几个孩子,怎么只有老二、老三是成体统的?”

大夫人不以为忤,笑了笑,“有两个成气候的男丁就不少了。”要是都是一个德行,长房早已垮掉。

**

炤宁到江府外院的时候,特地去见了见三老爷,让他告诉大老爷:江锦言和离的事情,要抓紧办,再晚一些,面子上不好看。

三老爷详细问了几句,满口应下,叮嘱她得空就回家看看。

江锦言、江静欣的事,炤宁一点儿都没放在心上。管教子女是大老爷的分内事,她要做的,只是在言出必行和大事化小之间做个选择。

离开江府,她没直接回家,绕路去了醉仙楼一趟。与雅端也有很久不见了,正好得空,便过去看看。

醉仙楼的一切都步入正轨,已不需程雅端每日帮衬,但是她喜欢酒楼里的氛围,尤其喜欢在画室赏看年轻男女的画作,便一如既往地住在这里。

两女子一同用饭之后,又去了棋室对弈几局,直到日头西沉,炤宁才打道回家。

**

大老爷早就回到了府里,面无表情地盯着江静欣看了一会儿,平静地道:“你日后还如以往就好,逢年过节回来点个卯就行。要是胡言乱语,便是决意与江家、燕王府撇清关系。算计到自家人头上的鼠目寸光的穷亲戚,我也不稀罕。滚。”

江静欣羞恼不已,神色气冲冲、脸上挂着眼泪走了。

大老爷又将江锦言唤到面前,不自主地动了气:“我每个月让账房给你一百两银子,你觉着能过,就老老实实地与蒋连和离,在娘家安生度日。你要是觉着我吝啬,那更好办,依着炤宁的意思就好——你给我滚回蒋家去!你嫁人这几年,就学会了听风就是雨这点儿本事么?!”长女这种脑子要是做生意的话,不赔个底掉才怪。

江锦言沉默片刻,给予他恨恨一瞥,行礼退出去。

他怎么样,她都不会感激。正如她怎么样,他都不能给予真正的父爱、体恤。

她是不懂事的女儿,他是冷血的父亲,此生注定如此。

父女两个都明白,但是都没心力去挽回。各自心底浓重的失望一直横亘在父女之间,无从化解。

大老爷听三老爷说了炤宁的打算,当然没有不情愿的,从速着手长女与蒋连和离一事。

长女再不成器,也是他的亲骨肉,犯不着被他厌恶的蒋家人长年累月的委屈怠慢。

蒋连对这件事,从得知炤宁介入的时候便开始膈应,到了这关头,负面的情绪只有更重。但是他是看得清楚局面的,自己要是在京城与江家唱反调,只是自取其辱。

不过是和离,不过是让他放弃嫌弃已久的江锦言,有什么大不了的。

从最初他就知道,自己的婚事,只是家族用来与江家联姻试图挽回局面,仅此而已。

成婚前他就抵触,成婚之后,不曾有一日对江锦言生出欣赏、爱慕的情绪。

江锦言在到了他身边的时候,便因为所在的荒蛮环境百般不甘、不怨。起先是怨恨江家,后来则是怨恨上了蒋家,不论什么事,她是一定要唱反调的,依仗的不过是知道蒋家再怎样也不会虐待她一个弱女子。

他从没想过与她和离。

他一直都在盼着把她休了。

再不要看到她那张透着幼稚却盛气凌人的脸,再不要听到她不阴不阳的语调。

有大老爷江式庾的主张,又有吏部尚书主动帮江家跟顺天府打了招呼,蒋连与江锦言的婚书变成了废纸,从速拿到了和离文书。

和离之后,蒋连不想见江锦言,却特地去见了见江式庾,有些事情,他要说清楚:

“你长女的嫁妆,蒋家不稀罕,从未动用过一分一毫。是她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在贫瘠之地,还是想要好吃好喝,凡事都想压过外人出风头,偏又只是会花银钱不会赚的料,一点点将傍身的妆奁败光了。这是我始终不曾提及她嫁妆的缘故,想来她亦是心里有数,才不曾为此吵闹,却不见得与你说的清楚明白。”

大老爷没说话。这些他想得到,要真是蒋家侵吞了锦言的嫁妆,她才做不出一副很大度不计较的样子。可是知道没用,他总不能亲口承认女儿的短处。

蒋连又道:“另外,麻烦你告诉她,重来一次,我宁可一脖子吊死,也不会娶你江家的人。”

大老爷反倒笑了,“说这种话有什么意思?若能重来,江家能容得你活到娶妻之日?”

“的确是没意思。”蒋连笑了笑,“还是展望来日更实际一些,你猜猜看,江家、燕王妃能够得势到何时?”

“听起来,你竟是分外痛恨燕王妃的样子。”

“难道不应该么?”

大老爷讽刺一笑,“最不堪的男子,才会出手陷害一个弱质女流。”

“弱质女流也要分人。”蒋连笑微微的,“你膝下的那些弱质女流,送到我面前,我都懒得欺辱。可江式序的女儿却不同,她兴许比老谋深算的朝臣还可怖——既是那样的人物,便不需再以世俗偏见讲男女之别。她死了,江家倒得便会快一些。”

“既是那样的人物,你前程若是断送在她手里,想来也能甘之如饴——这就好。”大老爷笑了笑,端茶送客。

本质上,他还真不反对蒋连的言语。父辈是什么样的人,对儿女的影响肯定有,但是适得其反的例子很多,他只是芸芸众生里的一个凡夫俗子——有比他好的,膝下儿女个个出色,也有比他更失败的,膝下儿女个个是败家子二世祖。

他那个侄女的确不同于寻常人,本就知道行事的分寸,命中的贵人如韩越霖,她一直珍惜着,再结缘的诸如太子妃之流,她也能与人成为挚友——她不是八面玲珑的人,但从来看得清楚谁可以来往、交心,谁是一开始就要摒弃的。

二弟教女有方,他怎么都不会嫉妒二弟的。

况且,蒋连有这种认知也是好事:过几日炤宁算计他得逞的时候,他不会因为太意外而狗急跳墙。

到底,蒋连还是沉得住气的。其实要是肯换个为人处世的方式,江家与蒋家不需要继续结怨——官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可惜,还是年轻了些,什么都明白,独独看不穿这一点。

蒋连与江锦言和离两日后,被刑部官差带到了公堂——

大理寺刑讯审问之后,确定了那晚出现的三个人的身份:断气的是荣国公,另外两人则是蒋连与蒋远的亲信:赵成、周全。

赵成与周全的供词一致:是蒋氏兄弟让他们去寻找荣国公,并将人暗中带回京城。可惜,荣国公早就是贫病交加,进京时便已奄奄一息,加之他们办事不力,在当晚便被五城兵马司发现了行迹。而之所以有此举,据他们所知,是因蒋氏兄弟想送个人情给太子妃。

大理寺觉得事态严重,且是个巨大的烫手山芋,忙禀明内阁,转交刑部处置。

刑部尚书看过证词,又亲自看了看“荣国公”的尸首,也是心惊肉跳了一番,再想到蒋氏兄弟是太子的幕僚,觉得这案情是说得通的,眼下差的只是蒋氏兄弟二人的供词。

是因此,蒋连、蒋远被从速带到了刑部大堂。

可是,他们根本不曾参与此事,又如何能招供呢?

刑部尚书嫌弃地瞧着他们,“看起来,你们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既然如此,本官便带着你们去见见太子妃殿下,到时候三方对质,倒要看看你们还有何狡辩的言辞!”

这言辞分明是已断定他们为着讨好太子妃而藐视皇帝的旨意。

这般罪过,可大可小。

即便是从轻发落,他们都逃不开被逐出京城的下场。

他们气愤。

这是应当的,因为他们实在是很冤枉。

前一段,赵成病了,说是水土不服,请辞返乡治病;周全则说远在祖籍的兄长连写了几封信要他回家,只说有急事,却不说到底是何事。

蒋连、蒋远平日对手下还算宽和,都没多想,当即应允。

哪里想得到,两个兔崽子竟是起了反心有意欺骗他们!

可是,再冤枉又能怎样?

牵扯到太子妃的事情,有他们辩驳的余地么?他们自认没有。

到了什刹海,刑部尚书一行人被迎到花厅。

太子妃与炤宁坐在主座,前者神色漠然,后者面含微笑。

蒋连、蒋远立刻醒觉,确定这次是着了炤宁的道。

刑部尚书落座后,言简意赅地说明了原委。

太子妃神色淡淡的,视线瞥过赵成、周全,“这两个人我见过。”又转头对炤宁道,“燕王妃记忆绝佳,应该也有点儿印象——就是前几日午后,你来我这儿的时候,他们恰好出门。”

炤宁凝了那两个人一眼,颔首道:“的确,我有印象。”

太子妃这才对刑部尚书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并不是很清楚,只说我知道的。”

刑部尚书道:“如此就好,有劳殿下了。”又以眼色示意下属做好笔录。

太子妃道:

“太子殿下离京之后,蒋家兄弟二人不知何故,几次三番亲自前来或是命手下来什刹海,不是要见燕王妃,便是要见我。我与燕王妃的性子,京城里的人大多清楚,不是什么人都会见的。

“燕王妃只见过蒋连一次——蒋连是跟随吏部尚书前来的,她总不好在老大人面前失礼,之后再不肯见蒋家的人。

“可是我这边不同,蒋连、蒋远是太子的幕僚,又再三差遣下人求见,我以为他们是有什么关乎东宫的事情要说,不想理事却不代表不怕出事,便见了见——喏,就是这两个下人。

“他们奉上了财帛,随后便说蒋连、蒋远有事求我。我当时就奇怪,说为何蒋连、蒋远不亲自来与我说。他们说燕王府放下话了,不准蒋家兄弟两个踏进什刹海。

“我又问,为何事送我财帛。他们说蒋家被贬职外放多年,眼下蒋家兄弟来到京城,是为着重振蒋家门楣,可是江家、燕王府都无意帮衬,太子似乎也没从速着手的意思,他们便想到了来求我相助。因为我与燕王妃交好,情同姐妹,要是婉言规劝的话,燕王妃一定会卖我这个人情。

“我听了觉得头疼,又有点儿好笑,说我凭什么为了蒋家去做这等欠人情的事情呢?财帛我不稀罕,蒋家能送我什么人情?他们就说要我开条件。我想了想,随口说听闻前荣国公落到了沿街乞讨的下场,有点儿于心不忍。蒋家要是想送我人情,便将前荣国公给我带回京城来——其实我这就是委婉地回绝了。”

太子妃看向刑部尚书,“发话将前荣国公逐出京城的是皇上,谁敢对圣意阳奉阴违。却是没想到……”她有点儿啼笑皆非的样子,“他们居然当真了,这事情闹的……我真是没想到,大人想想,我身在皇室,便是再不懂事,也做不出有违圣意的糊涂事。况且前荣国公那些糊涂事您是清楚的,我怎么可能还会顾念他过得好不好?早就是觉着与他不相干了。”

刑部尚书听得连连颔首。荣国公种种不堪的行径,到现在谁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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