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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堂春-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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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平时夜间都与幕僚、友人商议事情或是闲谈,何时乏了,便随意和衣睡下,别人继续高谈阔论,他也不会被吵醒。这是韩越霖曾跟她讲起的趣事,说真是服了他。

想到韩越霖,她问道:“现在你和越霖哥怎么样?”以前他们是泛泛之交,出事后,韩越霖说不认识燕王。

师庭逸就笑,“自今年又开始通信来往了,毕竟有些事需要联手促成。”

“猜也是这样。”韩越霖发怒的时候六亲不认,怒意消减后,还是六亲不认,逮着谁利用谁,例外的不过几个人。

师庭逸问道:“是他最先找到你的吧?”

炤宁反问:“怎么说?”

“你不知所踪之后,韩越霖跟我说,你要是有个好歹,不论我在何处,他都要亲手杀了我。”师庭逸笑微微地说起往事,“过了几个月,他不再借故离京,我想应该是找到了你。”

“的确是。”炤宁颔首,“锦衣卫到底比寻常人擅长这种事。”

犹记得韩越霖找到她时的情形。

她刚痊愈,乍一看到风尘仆仆赶至的韩越霖,一下子就掉了泪。

韩越霖却是一巴掌拍在她肩上,重重的,又很凶地呵斥她:“你这个小混账!找你找得都快疯了你知不知道?我真恨不得掐死你!”

她只揪着他衣襟,没完没了地掉眼泪。

到底是把韩越霖哭得没脾气了,叹息着给她擦脸,“就受不了你这个笨丫头哭。不准哭,再哭没糖吃。”还曾说起过师庭逸,“那厮在沙场,但手里的人还在跟我一样满世界找你。都扔不下你,都快疯了,只你没良心。”

这样的回忆,让炤宁心里酸酸的,也暖暖的。她一手托腮,抬眼望着师庭逸,“世间情缘真是奇怪。该待我好的兄弟姐妹,大多恨我讨厌我;真待我如手足的,反倒是外姓人居多。”

“这倒是。”师庭逸摸了摸她的头发,“多少人都是这样。”

“你呢?”炤宁问他,“太子待你和以前一样么?”

师庭逸颔首一笑,“只是他近来焦头烂额的,我回京前,他写信给我;这几天,他还是每天一封信——他就没有得空的时候,忙完政务就忙着和太子妃争吵。”

炤宁笑起来,“不该笑,可就是忍不住,他们怎么会闹得那么严重呢?都说是伉俪情深的一对儿。”

“只知道跟陆家有点儿关系,没好意思多问。”师庭逸以手指勾了勾她的下巴,“怎么,难道你没在太子府里安插眼线?”

炤宁听着不大对,“怎么会这么问?”

他眼神促狭,“以为你对我们兄弟俩一视同仁而已。”

炤宁坐直了身形,“你指什么?”

“察觉这种事不太难。”师庭逸笑道,“好事。这日子由你帮着过,更踏实。”

炤宁叹气,“你现在真狡诈啊。”

师庭逸笑意更浓,“我当是夸我了。”

“嗯!”炤宁用力点一点头,“你不会把人怎么样吧?”

“怎么会。上梁不正下梁歪,他们透露给你的消息,不会比我告诉你的多。”

炤宁笑出声来,现出编贝般的小白牙。

师庭逸面对着她璀璨的笑靥,心绪愈发明朗,“太子府的事,理清楚之后,我再跟你细说。”

“不急。你安心养伤最要紧。”炤宁转头看看天色,站起身来,“我真该走了。”

“有事?”他问。

“嗯,午间要去状元楼,有点要紧的事。”炤宁见他眼神分外不舍,心软了,“改日再来跟你说话,好不好?”

“好。”他应着,却捧住了她的脸。

炤宁立时蹙了蹙眉,瞪着他。

师庭逸笑着揉了揉她的脸,“胡思乱想呢吧?”

炤宁笑了,却是点头,“嗯。”

“真拿你没法子。”他低低地笑着,将她纳入怀中,“让我好好儿抱抱你。”

“我总得让你找补回去,是吧?”炤宁大大方方地环住他,把脸颊贴在他胸膛。

师庭逸柔声叮嘱:“出门时要谨慎,让徐岩加派些人手。”他倒是想分出人手时时保护她,但她绝不会答应,起码现在不会接受。

炤宁点头,“知道。我现在可惜命呢。”

“别往这儿跑了,我睡一两天就能好,睡够了就去江府找你。得空我去宫里一趟,请皇后娘娘别添乱。”是他追着求着她回心转意,皇后让她来找他算是怎么回事?好意他感激,但是这种事一次就够,不能有下次。

炤宁知道他是为自己着想,道:“那你好好儿跟她说,别惹她伤心。”

“知道,我有分寸。”师庭逸深深呼吸着她清浅的香气、酒气,终是恋恋不舍地放开她。

炤宁指一指床,“你歇着,不准送。”

“好。”

她欲转身时又叮嘱一句,“吃点儿东西再睡。”

师庭逸笑了,“好。”

“是不是在心里说我啰嗦呢?”炤宁嫣然一笑,摸了摸他下颚,“走了。”

师庭逸看着她脚步轻快地走出门去,不见了那纤弱的背影才收回视线,扬声唤来侍卫,吩咐道:“告诉章钦,盯紧陆家,几时见到哪个与江四小姐碰头起冲突,便将人给我绑来。”

“是。”

“陆骞过来没有?”师庭逸要陆骞在王府小住一段时日,方便画师得以时时询问。

“早间过来了,住处已安排妥当。”

“等会儿传饭。你去吧。”

侍卫称是,快步出门。

师庭逸转去和衣躺下,阖了眼睑,却是丝毫睡意也无。近来无法入眠时都是心焦所致,唯有这一次,是喜悦所致。

伊人还未走出府门,他已开始想念。

想念,并且更心疼。

他只不过是撑不住需得歇息几日,她便为之心疼、心软,给他希望,给他关心。

她病重甚至被追杀的时候,他在哪里?

要怎样的呵护宠爱,才能弥补她昔日的孤苦?

想来心酸,更心伤。

他就这样想念着难受着用过饭,再服了一碗药,准备歇下。侍卫退下之后又匆匆进来通禀:“庆国公来了。”

师庭逸漫应一声,心里在想的是炤宁总是微凉的手,“内务府是不是前两日送来不少东西?”

“啊?”侍卫一愣,“哦,是。”

师庭逸睨了他一眼,“有没有手炉?”

“有。十二个小手炉,样式不一,很是精致。”

“等我得空加些东西,明日你记得去送给江四小姐。”

“是。”

师庭逸这才察觉方才似乎遗漏了侍卫一句话,“你刚才说什么?”

侍卫竭力忍着心头的笑意,面色痛苦地答道:“庆国公来了。”

师庭逸作势要用茶杯砸他,“就那么好笑?”

侍卫索性不再忍,唇畔现出大大的笑容,“这不是为您高兴么。”

师庭逸放下药碗,笑着摆手,“让他过来。滚吧。”

“是!”侍卫喜笑颜开地出门去。

师庭逸转到厅堂,在罗汉床落座。

片刻之后,庆国公快步进门来,劈头就问:“骞儿到底是在你府里,还是你把人交给谁去折磨了?”方才他要见陆骞,不能如愿,由不得他不多想。

师庭逸闲闲道:“你在闭门思过,忘了?”

“我倒是也想清净几日,可谁给我清净?”庆国公焦躁地来回踱步,“骞儿的病既然已经好了,就该恢复原职办差,你让他来王府小住算是怎么回事?让他的前程就此搁置?把话明说了吧,你是不是要帮那妖女报复陆家?先是我,之后是骞儿,之后呢?”

师庭逸眯了眯眸子,“你要么滚出去,要么按规矩来。”

庆国公不由停下脚步,定睛看着师庭逸,“你这是……”他很快反应过来,规规矩矩行礼,“臣拜见燕王殿下。”心头仍是惊诧,明明前几日相见还是不需拘礼的,今日这是为何?难道是长子出卖了他?

“你刚才说什么?”师庭逸眼神讥诮,“敢再说一遍么?”

庆国公迟疑多时,随后颓然跪倒在地,垂首哽咽道:“事到如今,臣不得不说出实情了。还望殿下饶恕我教子无方治家不严之罪。”

又是下跪,又要哭。师庭逸冷眼看着这一幕。

三年前,是这个人,取出一把匕首,对他说:“你选一样吧——要么你杀了我,要么我就拿这把匕首去杀了那妖女,为我一双儿女报仇。不是为你的缘故,陆家能忍下这样的仇恨?!”

他怔住,还没回过神来,庆国公跪倒在他面前,道:

“你扪心自问,陆家待你和太子如何?骞儿与掌珠是不是把你们当做手足?眼下出了这样的事,为着你,我没跟皇上提过只言片语,可是在别人看来,却是陆家连个小丫头都惹不起!怎么,江式序的女儿就能这般歹毒的害人么?!你舅母整日以泪洗面,身子骨眼看着就垮了,整个家族的人都要我给骞儿和掌珠讨还个公道,多少人在嗤笑我是个窝囊废……我这日子是没法子过了,你杀了我吧!“

“您别这样,再等等。”他无力地规劝着,“过段日子,我会给您个说法,眼下……”

“殿下!”庆国公第一次这样唤他,又重重叩头,“殿下不讲情分,那么,臣便求殿下为我主持公道!于公于私,殿下都不该同那般歹毒的女子牵扯不清,你若执迷不悟,臣只能到地下去问问元皇后怎么看待此事了!”说到这儿,猛然直起身形,抽出了匕首,抵住颈部,“我愧对先祖,更愧对元皇后,而今唯求一死!”

他连忙阻止,伸手握住匕首双刃,却说不出话。想为炤宁开脱,可他不知就里,一个拿得出手的理由都没有。

庆国公要夺回匕首,他木然地握着,不肯松手。

庆国公看到他手上的鲜血沁出,滴在地上,松了手,片刻后垂泪不已,“我不忍心为难你,只求你为着陆家的颜面、多年的亲情暂且放弃那妖女。等我两个孩子痊愈后,你再与她和好的话,我都不会反对。若你连这都不应,我便无话可说了。只是你要明白,今日起,那妖女便是我的仇人,我会带领整个陆家不择手段地除掉她!孰轻孰重你该明白,你就说行不行吧?”

他沉默半晌,终究是点头,“好。可是……过一段日子,风波见缓之后,我不管谁对谁错,还是要娶江四小姐。”手缓缓松开,匕首落地,他跪倒在地,“舅舅,我最想要的,是与她携手一生,我眼里只她一个女子,您明白么?”

庆国公继续抹眼泪,“要是你母后在世,看到你这个样子……”

“只要您让我如愿,要我为您为陆家做什么都可以。我求您。”他艰涩地说道,“您说我什么都行,只求您成全。我若违背诺言,不得好死。”

庆国公终究是长叹一声,扶他起身,“好,我依你便是。眼下,你先顾及陆家的颜面就行,捱一段日子。你总要体谅一下我和你舅母的心绪。”

当日起,有人向皇帝、皇后提及他与晋王的婚事,分别说了不少人选,独独没有炤宁。

皇帝皇后问他和晋王的意思,他为着应下的事,只说还未建功立业,无心婚事,晋王则请皇帝赐婚。

随后,庆国公夫人撺掇着皇后频频召见闺秀,说要找一个比炤宁还出色的女子。加之陆府推波助澜,没几日,满京城的人都在说他放弃了炤宁,不要她了。

他连句反驳的话都不能说。他只能等,等炤宁告诉他实情,等陆骞、陆掌珠的病情好转。

没多久,便是边关告急,他请命出征。

结果是什么都没等到。

现在想来,不得不承认,庆国公唱的那一场戏实在是好:先以死相逼,再动之以情,最后主动退让一步给他所谓的一丝余地。

好一招缓兵之计。他深谙兵法,却不曾想,以为的至亲之人竟会对自己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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