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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坐下说话吧。”
“嗯。”周静珊用力点了点头,刚一落座,竟抹起眼泪来,闷声闷气地吩咐自己的丫鬟,“出去!”
江佩仪见这情形,也遣了自己的丫鬟,问周静珊:“这是为了什么事?”
周静珊扁了扁嘴,抽噎着道:“顾鸿飞那个混账,他不想娶我了。”
江佩仪心说他要是还想娶你才是见了鬼,你差点儿害得他被燕王惩戒,那是小事?她一面腹诽一面搭腔,“有这种事?”
“他说便是成亲也过不长,与其日后和离,不如现在好聚好散。”周静珊又生气又委屈,语声拔高了三分,“什么叫好聚好散?多少人都知道我想嫁他的事,他忽然不娶了,叫我的脸面往哪儿搁?”
顾鸿飞说的本就是实情。别说他现在意识到周静珊的鲁莽任性太不可取,便是对她一如既往,来日恐怕也会移情于别人。那种男人,本就要不得,不嫁他算是上辈子积了大德。江佩仪这样想着,却是不能说出口,只得换成委婉的说法,“说到底,也不算是多大的事。他为此责怪你,是不是小题大做了?这性情不可取啊。”小家子气的男人,你就别嫁了——她是这个意思。
“可不就是么。”周静珊的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哽咽道,“我去找平日里的小姐妹,她们居然都是幸灾乐祸的样子,只差送我一句活该丢人现眼。我去找大姐,大姐也不管这件事了……江姐姐,到这会儿我才知道只有你待我好,除了你,都没人肯听我说句心里话……”说完,小猫一般呜咽起来。
江佩仪又是好笑又是同情,起身过去,递给她一条帕子,拍着她的背。
“我是一定要、要嫁他的,不能由着他想要就要,想扔就扔……”周静珊身形一抽一抽的,语声有些含混不清,“他把女孩子当什么了?以前没人治得了他,也不说了,以后我要让他过苦行僧一样的日子!”
江佩仪差点儿绷不住笑出声,想着她要是真能做到的话,不失为一件善事。可是,为了那样的一个人,值得么?劝是没法子劝的,只得嗯啊地附和。横竖周家会干涉此事,作为外人,点到为止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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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灯之后,炤宁悠然醒来。
用饭的时候,红蓠把周静珊送来的锦盒打开给她看,“是一对南珠耳坠,上等的成色呢。”
炤宁看了看,笑,“她那个性情,竟然肯低头?”
“起初我们也是惊掉了下巴,三小姐跟我们说了原委。”红蓠绘声绘色地把听来的话复述给炤宁。
炤宁听了,啼笑皆非,“这会儿倒觉得她可怜巴巴的。”
红蓠不以为然,“可怜什么?她要是因为那件事嫁不成顾鸿飞,过几年就会打心底感激您了。怕只怕执迷不悟,误了自己的一辈子。”
“只能随她去,不关我们的事。”炤宁很有自知之明,“她是为着与三姐重修旧好才登门赔礼,我可没那么大的情面。”
“说的是。”红蓠岔开话题,报起账来,“三小姐给您送了回礼,是一方古砚、一支狼毫。大夫人赏了您一套文房四宝,三夫人赏了您一套红宝石头面。奴婢们一再说不能收,她们执意如此。”
“这次收下也无妨。明日我跟她们说,是燕王顺道送她们的就行了。”
最后,红蓠才说起太子、太子妃进宫之后的事,“太子回去之后,开始着手严查太子妃小产的事,太子妃一定要亲力亲为,太子只好把这件事交给她。相关的太医和有嫌疑的陆掌珠、陆明珠,已被带到东宫接受讯问。”
炤宁想了想,“不应该是陆家姐妹。”
红蓠眼巴巴地看着她,“您知道是谁么?”
“不知道。”炤宁摇头,“只是觉得陆家姐妹没理由这么做。”
红蓠好奇地追问一句:“那么,下午您提过的爱慕太子妃的是谁?”
炤宁淘气地笑,“你绝对想不到的一个人。过几日他自会现身,现在知道没意思。”
红蓠沮丧,“最怕您卖关子,您就偏好这一口。”
炤宁哈哈地笑。用完饭,她窝在美人榻上看了一阵子书,照常歇下。整晚不睡的话,明日少不得没精打采情绪不佳,又要管不住自己找酒喝。
那些伤身体的坏习惯,都要下决心戒掉——没个好身子骨的话,拿什么跟东宫斗?
她没想到,夜半会有人来扰她。
红蓠点燃烛火,试探地唤她:“小姐?”
炤宁翻了个身,面向外面,稀里糊涂地应一声:“嗯?”
“燕王殿下来了。”
“他来了?”炤宁很不情愿地睁开眼睛,心想他应该是有重要的事情要亲自告诉他,挣扎了片刻,拥着锦被坐起身来。
红蓠上前来,手势麻利地帮她将长发用银簪束起,又拿过小袄,想让她穿上。
炤宁揉了揉眼睛,低低地哀叹一声,之后竟又倒下身去,“刚才睡得好香……我不想起怎么办?”
红蓠笑起来,“那……”她给炤宁把被子盖好,“就这么见他吧,就当您是身子不舒坦,他来探病了。”
炤宁闭上眼睛缓了缓,刚想说不用,却见红蓠已经转身出门。
帮她做了决定。
炤宁想想也就随他去,比起以前他夜间来探病的情形,自己只是少了病痛,别的差不多。没法子,他这坏习惯是她惯出来的。
师庭逸走进门来,将大氅信手放在美人榻上,坐到她身侧。
炤宁睡眼朦胧地瞧他一眼,“什么事劳动你大半夜过来?”
“想看看你。”师庭逸语气很低柔,又似有些伤感,抚着她巴掌大的小脸儿。
就为这个吵醒她?炤宁连瞪他的力气都不想浪费,“看吧。”
“嗯。”
炤宁双手握住他的手,把脸贴着他的手掌,闭上眼睛,唇角现出慵懒的笑容,“你看你的,我睡我的。”
“好。”
室内恢复安静。
过了一阵子,炤宁察觉出气氛的不同。该有的气氛是安静温馨,此刻却因为他的到来,没了温馨。
是他心绪不佳的缘故,她能感觉到。
炤宁慢吞吞地拥着锦被坐起来,凝眸打量着烛光影里的男子。他正满眼疼惜、愧疚地看着她,飞扬的剑眉轻蹙,微抿了唇,下巴的线条绷得有些紧。
后悔了?做不到与太子手足反目?——经历了下午的事情,除了这些,她想不到别的原因。
那也大可不必,是人之常情。她完全理解,连失望都没有。
思及此,她不免心生怆然——真的是旧日不可回,原来真的没有殷切地期许他为自己付出什么。
她伤感地笑着,“抱抱我。”说完将被子拉高一些,围住自己,身形依偎过去,把脸颊贴在他心口。不管他要说什么,她不想看着他的面容,也不想让他看着自己。
她只穿着藕荷色寝衣,身形前面被厚实的锦被罩着,背部则留了空。
师庭逸将她纳入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头顶,手自有主张地抚着她的背,隔着单薄的衣衫,很快找到了伤疤所在之处。
竟是伤在后心。
刀口有一指多长。
他的指腹一点一点地移动,摩挲着那道伤疤。
他是真的险些就失去她,她是真的险些命丧于刽子手的刀下。该有多疼?怎么熬过来的?
他揽着她的左臂越收越紧,胸腔的起伏越来越急。眼中无泪,心头已在滴血。
炤宁茫然地睁大眼睛,这反应,和她极为难过的时候相同。
原来是误会了他。他是听人说起了她那次受伤的事。
哪个混账跟他说的?又不是什么好事。她想抬头看他,他不准。
“怎么没跟我说过?”他语声沙哑得厉害。
“又不是光彩的事,不想说。”她语气轻柔,“从小就是,我最讨厌让人看到知道自己的狼狈,偏你总不让我如愿。”
“最重要的是,你不再指望、需要我。”他的炤宁,再不是拉着他的手跟他倾诉委屈要他帮忙的女孩。
“……”这是炤宁无法否认的。他在眼前,她会放任心里柔软的千头万绪,愿意享有与他相对的每一刻。等他不在眼前了,那些柔软、沉醉也就完全收敛起来。
大概深埋于心的想法,是在报复的过程中,还想享有他能带给自己的欢欣。
她不觉得自己过分或是自私。有什么办法,如以往的依赖信赖,她真的给不了。
“不准你推开我。”他低下头去,捕获她红艳艳的柔软的唇,语声含糊地强调,“我不准。”
这亲吻炙热蛮横。
本就因为睡意晕乎乎的炤宁,索性随他去,头脑很快陷入一片混沌。
不知何时,他的手毫无间隔地抚着她那道狰狞的伤疤。
炤宁的睡意被吓走一大半,深吸进一口气,想要躲闪,却是不自主地更深地投入到他臂弯。
他指尖似是燃着火,让她觉得疤痕发起了烧,直烧到了心头。
她有点儿发抖,将横亘在彼此之间的锦被拉高一些,别开脸,“四哥……”
他再度勾过她唇舌,缠缠绵绵地吻着、撩着。
以前都是她惹他,今日他可算是报了仇。炤宁迷迷糊糊又愤愤不平地想着,能做的不过是紧紧地抱住锦被,过一会儿又放松下来——看他能闹到何时?
果然,过了一阵子,师庭逸终究是不能引火烧身,用锦被裹好她身形,松松地拥着她,将俊脸安置在她肩头,“宝儿。”
这声呼唤竟透着无助。“嗯?”炤宁很想板过他的脸,瞧瞧他此刻的样子,可惜双手在被子下,动不得。
“我想娶你,想朝夕相对,护着你。可是又想,我有什么资格娶你?你并不见得需要我。”他无声地叹息一声,“天人交战多时,我管不住自己,过来看你。”
炤宁煞风景地咕哝:“什么过来看我,讨便宜是真。”
他竟承认:“总是给你平添烦扰,总是事与愿违。何时起,我变成了这样。”
因为实实在在地面对她曾经历凶险的过往,让他的自责分外强烈,甚至于让他不再自信。
是这样,听闻和面对到底不同,就像下令杀人只是一句话,亲眼看到血流成河才是真正认识何为死亡。
炤宁侧头贴了贴他的脸,“我不会逃走,日子还长着,局面又是乱糟糟的,我们慢慢来。”这是心里话,她的心结并未完全打开,而他也有心结——针对于他自己的。
“只能慢慢来。”他终于从低落的情绪中挣脱出来,“等到配得上你那一日,再做别的打算。”
炤宁挪动身形,和他拉开距离,随后倒在床上,把自己裹成一只粽子似的,“只为这个就耽误我睡觉,我可不答应。你最好告诉我一点儿有趣的事,不然我让红蓠她们把你打出去。”
师庭逸笑起来,“倒是有别的事告诉你,只是不知道是否有趣。”
“快说来听听。”
“陆骞就不需提了,他看过你的信,承诺定会按照你的意思行事,当即让我放他回陆家一趟,已经知会了庆国公。”他侧转身形,放松地斜倚着床头,抬手取下她头顶的银簪,让她松松束起的长发水一般倾泻在枕上,“太子妃那边行事颇为不顺,两名太医晚饭后自尽了,她忙命人去两人家中搜查,才知道两人家眷已经逃离,只剩了个空宅院。”
不需想也知道,太子妃一定要气疯了。炤宁有点儿幸灾乐祸地笑道:“她之前认定是我害她,该留意的人证物证都忽略了,到这地步,又能怨谁。”
师庭逸认同她的看法,“此事兴许会有人出面做替罪羊,真相大白却要费些周折。”旁观者清,摆出的阵仗再大都没用,那件事分明是有心人长久筹谋才能促成,哪能轻易被查到。他们害炤宁,别人害他们,世事轮回,自有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