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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堂春-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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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师庭逸见他根本无心下棋,棋子迟迟不落,便端过茶盏,细细品味。

皇帝问道:“几时赐婚合适?”

师庭逸笑起来,“明年春日吧。”父皇就是这种人,什么事都愿意用简单利落的方式解决。他想了想,又补充道,“赶着赐婚的话,江府那边少不得觉得面上无光。缓一缓,容我把表面功夫做足。您看成不成?”这件事,他必须好言好语地扯谎,说服父皇不要二话不说就赐婚。

皇帝一听江府二字就想到了江式庾,浓黑的双眉紧蹙,冷笑一声,“江府觉得面上无光?炤宁流落在外的时候他们做什么了?何时管过她的死活?你们二人的婚事轮得到他们指手画脚?”

师庭逸低眉浅笑,不说话。心说您跟我又好到哪儿去了?

没想到,皇帝这次很有自知之明,“你当初也是混账,竟没发现陆家是这般的上不得台面!我自然也没把事情做妥当,可我有什么法子?就好比炤宁日后嫁给你,她与晋王妃或楚王妃闹出风波的话,我一定会保她。我的意思,你可明白?”

这意思是说,皇帝当初是在太子妃与炤宁之间做了个选择——他在那时以为,布局让炤宁落魄的人是太子妃。

师庭逸早就猜出是这么回事。而眼下,父皇应该已经疑心到太子头上了,只是有苦不能说而已。他颔首一笑,“我自然明白。”

“江式庾的确是有可气之处,却是名副其实的谋臣,江府又是真正的名门——皇室一定要与江家结亲。”说到这里,皇帝眼中精光闪烁。退一万步讲,就算江式庾不能成为肱骨之臣,还有江予莫。那少年郎为人处世该稳的时候稳,该狠的时候狠,好生历练几年,定能委以重任。

师庭逸对此也是满心认同。

皇帝心绪转为愉悦,又捡起了先前的话题,“待到明年春日再赐婚,会不会太仓促了?才三两个月的时间……也没事,叫礼部和皇后抓紧些就好。”

言下之意,是打定主意开春儿赐婚,春和景明时成婚。师庭逸打心底笑开来。寻常都是皇帝不急太监急,父皇却是拧着来的。

皇帝看了他一眼,唇畔逸出格外慈爱的笑容。小儿子由衷喜悦的笑容,真是久违了。他心里当然有自己的算盘,只是不能明说罢了。

师庭逸拿过那张图,“我和炤宁初步拟出的布局,您看看?”话说到这个地步,他提及炤宁便不需用江四小姐那个泛称。

皇帝笑道:“这种事提前知道了没意思,你看着安排就行。那园子本就是要赏你的,我能得空去散散心就行。”随即又故意板了脸,“君无戏言,你们还是要抓紧办。”交代给两个人的差事,只是他想做月老随便找的借口,但他们没正形的话,少不得被人抓到小辫子,那他不就是好心办了坏事?

师庭逸笑应道:“我明白。”

“不早了,回去吧。改日精神好一些,再来陪我下棋。”皇帝语气温和,“等会儿我也还有点儿事情。”

师庭逸称是告退。

从头至尾,父子两个只是闲话家常,不曾提及朝堂近日的惊涛骇浪。

一直静静地服侍在一旁的崔鑫琢磨着情形。

看皇帝这意思,已打定主意给太子一个教训,再将之晾上一段时间。很明显,皇帝对燕王一丝一毫的疑心都没有,不然不可能一句疑问也无。

想想也是,燕王征战杀伐,为的是皇帝的江山社稷,更是为着帮来日称帝的太子平定四海。回来没多久,替他邀功请赏的没几个,伸脚往死里踩踏的朝臣络绎不绝——哪个做父亲的受得了这个?皇帝如何能不为小儿子心寒不值呢?

要过一会儿,崔鑫才为燕王喜事将近高兴起来。

皇帝吩咐道:“明日仍旧不早朝,太子手中政务,移交内阁代为处理。再有,将景林唤来。有些事,朕要仔细询问他。”

“是。”

**

翌日上午,大老爷不需上大早朝,推延了出门的时辰,把炤宁唤到他的书房说话。

有些事情,他百思不得其解,而今定局已然形成,想着是时候跟侄女要个答案了:“我如何也想不通,你是如何说服五军大都督、吏部尚书等人的。他们只为着与你父亲的交情,便不遗余力地帮你如愿么?”

炤宁心知对他隐瞒倒不如实言相告,道:“有的是这样,有的则不是。有人一生都会照拂故友的子女,有人一生都是爱才惜才之人。后者帮的不是我,是燕王。”说着,她狡黠一笑,“再加上我和越霖哥夸下海口,说您已经打定主意,只等他们在前面敲锣打鼓地开路,他们自然更加心意坚决。”

时至今日,大老爷对她已经完全没脾气了,愣了愣,他摇着头笑起来,“你们这两个小滑头……越霖只做个锦衣卫指挥使,屈才了。你是投错了胎,可惜了。”

炤宁笑容璀璨。随他怎么说吧,她只当他是在夸奖自己就好。

大老爷其实是真心实意地夸奖她和韩越霖,只是心里还在别扭,不肯好好儿说话罢了。

两个年纪轻轻的人,将吏部尚书等几个几十岁的人的心性琢磨得一清二楚,游说时做到了言简意赅地摆清楚轻重,只有这样,方能让那几个人在最短的时间内满口答应,并且按照他们的计划行事,而做到这些的前提,是过人的胆色——种种相加,才可成事,哪一环节出了岔子,便是后果堪虞。

别人都说他慢性子,原由正是他不愿意冒这样大的风险,素来是胸有成竹之后稳扎稳打。

以前他和二弟一个稳、一个狠,配合起来天衣无缝、得心应手。现在呢?这两个孩子比他二弟还彪悍,让他稀里糊涂地就卷入了关乎生死的惊涛骇浪之中。

唉——

也不能怪他们。调换位置想想,自己也会和他们一样行事,只是方式不同罢了。

他是炤宁和韩越霖不敢信任的人,所以他们只能先让他入局再明白告知。

太子不可能看不出江家与吏部尚书等人对他是明里帮暗里踩,不管被皇帝如何对待,都会记恨上他们。

所以——

大老爷无奈地笑了,“炤宁,这次的事情一出,我们再不可有分歧。你要是还当我是你的伯父,遇到大是大非,便来找我商议如何应对;要是只当我是你和越霖手里的棋子,需要我为你们出力的时候,也事先告诉我一声。”

“您说的这是哪里话?”炤宁站起身来,“这次是我们不对,心里很是歉疚。日后遇到事情,自然要请您做主。”语毕屈膝行礼。

“这样就好。”大老爷站起身来,亲自扶她站直身形,轻轻地拍一拍她肩头,对她温和地笑了笑,“我不会怪你,你也别再怪我。这样可好?”

炤宁欣然点头,道:“日后,我和予莫定会尽心孝敬您和大伯母。”

“说定了?”大老爷笑容愈发温和,“我们宝儿长大了,我相信你不会食言,就不跟你拉勾了。”

炤宁笑起来,笑意中不自觉地融入了暖意、感动。终归是小辈人,终归是了解大伯父的为人,明白他有他的考量。以前他固然有无情的一面,可日后齐心协力的话,他会给予她最大限度的支持、照拂。

这个所谓慢性子的人,从来就不是优柔寡断之辈。

大老爷见状,完全放下心来,挂着笑容离开府邸去吏部。

昨日,予茼离开府邸时,他对上儿子那般怨恨的眼神,心酸不已。

他需要一再告诉自己:长子是咎由自取,根本就不是顶门立户光宗耀祖的材料,他若不下狠心,便会成为毁掉江家的罪魁祸首。

随后又想:自己的儿子该心疼,二弟的女儿就该被漠视么?尤其有错在先的是予茼,吃尽苦头的是炤宁。已经因着是亲生儿子之故容忍甚至包庇予茼太久,可他还是不成器,有什么法子?说句不好听的,予茼第二次害人都还是全无章法,哪里要得?

这样纠结了一整日,到晚间歇下之后,忍不住与妻子细说了说这件事,有意无意的,抱怨了炤宁两句。

妻子沉吟片刻,婉言道:“予茼和云起真是太糊涂了,也是一点儿远见都没有,这分明是认为燕王要倒台才敢做这种事。再说了,炤宁与你说的,跟她经历的又有不同——我瞧着她可不是愿意诉委屈告状的性子。那孩子要不是被气急了,怎么会到这时候才要你惩戒予茼呢?早先她便是亲自下手,我们又能怎样?我看她是忍无可忍了。平日多好的一个孩子,自从知道我有喜之后,大事小情都为我着想。她要是真有一点儿不想让你安生的心思,何苦待我百般好?先拿我开刀给你添堵不就是上策?”

他听完这一席话,心结已经打开了一大半,再想到妻子怀着的孩子出生、长大之后,不论是女儿还是儿子,都需要炤宁的照拂——她做燕王妃已是板上钉钉,江府烈火烹油的声势已无可避免。

不,这样想也不对。他膝下的儿女,现在、来日都需要炤宁与予莫帮衬、照拂。为一个予茼扰得几个孩子都不得安生的话,那就是自己不明智、不尽责。

就这样,于公于私地考量斟酌到了现在,他终于能够释怀。权当是各人有各人的命,予茼那边,他命管事每个月多给寺庙送去一笔香火钱就是了。

大老爷离开府邸之后,太子妃过来找炤宁说话。

这次,炤宁将人请到了自己住的玲珑阁。

太子妃到了今日,已经掂量出炤宁的分量,心知这人身边出不了隔墙有耳的事,完全可以放心说话。她在东次间临窗的大炕上落座,啜了口茶后道:“我已证实昨日的猜测。”

炤宁道:“那我算是幸不辱命。”

太子妃目光诚挚地望着她,“如果你是我,打算怎么报复?”

炤宁垂眸思忖片刻,末了却是摇了摇头,“可我不是你。不知你多恨她们,甚至无从想象。”她知道失去亲人是怎样的无助、痛苦,知道失去陪伴自己多年的丫鬟、护卫是怎样的难过、愤懑,但并不知道失去胎儿的感受。不曾经历,便无资格置喙。最要紧的是,在这回事上,她有资格说话也要保持沉默——掺和这种事,不是疯了么?她和太子妃又不是关系多好的人。

太子妃并不失望,“我知道,这种事你不会愿意介入。我来,是想你给我一点儿忠告,点拨我不要犯怎样的错。”

炤宁想了想,“只要出手,便要考虑后果,别把自己搭进去。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事儿,不如不做。”

“这是自然。不然……”不然她昨夜便将睡梦中的太子活生生掐断喉咙了。太子妃沉默下去,小口小口地品茶,随后又歉意地笑,“我总是不请自来,你别怪我不识相才好。我也只有在你这儿,或者在路上,才能冷静地想想日后的事。在东宫或是在娘家……我受不了,整个人像是随时能烧起来炸起来一样,什么事情都不能专心斟酌。”

“我了解。”炤宁笑了笑,将炕几上一册花样子图本、一册棋谱推给太子妃,“闷了就看看,别让手里空着。我做些针线,你别怪我失礼才好。”

“你还会做针线?”太子妃不自主地被转移了心绪,讶然地询问。

“是啊,我还会做针线呢。我都是最近才想起来的。”炤宁笑盈盈的,转身拿过藤萝里一条小猫滚绣球图案的帕子。

“像你这样才好,不管做什么,总是个消遣。”太子妃落寞地笑了笑,“我便是想学着你喝酒、豪赌都不行,没那个豪情,并且觉着酒太苦,银子输给人太亏。”

炤宁失笑,慢吞吞地引针走线,语气和缓地应道:“学我可就太傻了,我那是没法子,遇事哭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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