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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姑:“……”
应何从说完,便大摇大摆地往前走去,根本不知道放慢脚步等一等伤患。
周翡牙根痒痒,将方才一把震撼与隐约的惺惺相惜全都揉成一团踩在脚下——这姓应的小子还是一样的混蛋讨人嫌!
应何从不到片刻,便跑到前面去了。幸亏春姑给她喂了粥和药,这会周翡好歹有了点力气,一步一挪地拄着拐杖在指路木桩间慢吞吞地走,只见这地下山谷中,山壁与地面到处都是八卦图和别有用心的石块木桩,看得周翡直眼晕,好在李晟他们在她昏迷的时候将附近的路蹚了一遍,在地面上插满了标记的小木桩,才算给她指出一条路。
周翡走一步歇半天,便借机四下打量传说中的“不为人知之地”,突然,她在一片八卦图中发现了一篇《道德经》,数千字刻在石壁上,周翡不由驻足仔细望去,见那《道德经》同当年冲霄子给她的那本一模一样,乍一看写得十分潦草,点横撇捺乱飞,当中却蕴含了那一套不知名的内功心法。
再一看,原来那经文的标题处写得根本不是“道德经”,而是“齐物诀”。
周翡恍然,心道:“原来我练了好多年的功法叫这个。”
她想起在段九娘小院里被那疯婆子弄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往事,便有些怀念地往下看去,忽然“咦”了一声——只见那齐物诀的前半部分与冲霄子交给她的一模一样,后半部分却有了变化。
有人以强指力抹去了后半部一些笔画,抹的刚好是指示经脉的那些,而且抹得不加掩饰,致使后半部许多字都缺斤短两,好像杨瑾写的!
而字与字之间,又多了不少刀斧砍上石块的痕迹,像是有什么人曾在此发泄乱砍一通,可再仔细一看,周翡却觉得那烂七八糟的痕迹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一股凛冽的战意竟扑面而来。
她吃了一惊,下意识地错后一步,趔趄着险些没站稳。
就在这时,不远处有人大呼小叫道:“出来了!我破阵了!”
周翡伸手用力按了按眉心,强行将自己的视线从山岩上移开,见李晟他们从扎满了小木桩的小路上跑了过来。
李晟吊着一根胳膊,手舞足蹈道:“阿翡!哎哟你醒得还挺快,吓死我了你知道吗?快看我们找到了什么!”
周翡一挑眉,见他手上挥舞着三四把陈旧的刀鞘。
全是……与殷沛随身带在身上的那把如出一辙的山川剑鞘!
第150章迂回真相
“来看看这个。”李晟就一根胳膊,夹着一大堆长剑鞘颇为不便,只好都扔在地上,“这种剑鞘那边还有好多——我说这地方也真是绝了,随便在哪片墙上靠一靠都能误入个机关阵法,就算你学过些皮毛,也得给困在里面半天出不来,回头叫大家不要乱走。”
周翡一条腿被北军的箭射穿,脚不太敢沾地,只靠拐杖与单腿挪动,她怀疑自己蹲下就起不来,只好双手撑在那木棍上,略弯着腰望去。
杨瑾和应何从也都一起凑过来。
杨瑾的断雁刀砍得卷了刃,心疼之余,还想找个临时替代品,谁知将方才那地方翻了个遍,也没找着一把剑,全是剑鞘,当下十分失望道:“这是什么禁地?我看倒像个放杂物的地窖。”
李晟将那几把剑鞘正面朝上,排成一排:“看出了什么?”
周翡皱起眉,只见每一把剑鞘上竟然都有一个水波纹,同一个位置,几乎长得一模一样。
“相传山川剑也出自蓬莱那位陈大师之手,”李晟道,“然而剑本身已经早早遗失了,反倒是一把剑鞘留了下来。”
“‘山川剑’其实不是剑,指的是殷大侠本人,”周翡纠正道,她有点好奇一堆山川剑鞘是什么样,便用单腿和拐杖撑着,往李晟他们来路缓缓挪。
李晟叹了口气:“过来吧,哥背你。”
周翡冲他摆摆手,接着说道:“殷大侠一生不知换过多少把剑,都是些花钱请人打的货色,铭都没有,霓裳夫人的‘饮沉雪’后来不是没有交给殷大侠吗?我想多半是她看见殷大侠后来随便找陈大师买了一把的缘故?”
应何从奇道:“这算什么缘故?”
周翡道:“陈大师当世名家,有些兵刃是别人定做的,譬如望春山和饮沉雪,都是能传世的,还有一些就比较糊弄了,一锅铁随便凑点下脚料便能打几把,不甚用心,没铭没款,统一上个木头鞘拿出去卖来补贴家用而已。我听陈大师说,殷大侠买的就是那种‘补贴家用’的剑,霓裳夫人后来该是懂了,以当年殷大侠的境界,倘若他拿着一把铁片,那铁片就是‘山川剑’,无关其他,特以名剑相赠反倒显得刻意……不过这都是我猜的,听听就算,当不得准。”
说话间,他们一行人缓缓来到李晟他们方才去过的地方,只见那石壁上开了一道小门,里面别有洞天,一眼看不到头。
“跟紧我,这里头是三层阵法叠加,变幻多端,我们方才给困在里头小一个时辰才摸出来。”李晟一边说,一边高高地举起火把。
应何从拎着一根山川剑鞘,说道:“那也就是说,殷大侠这把四方争抢的山川剑鞘是后来另配的,不是出于陈大师之手——我在想一件事,殷沛曾经到过这里,据说他没得到涅槃蛊的时候武功十分低微,如果当时齐门前辈动手换了他身上的山川剑鞘,你说他会不会也无所察觉?”
周翡愣了愣,因为木小乔曾经对她说过,如今海天一色的传说越来越离谱,他们这些见证人开始后知后觉地想回收流传到后人手里的信物,殷沛先前武功不行,后来人品不行,齐门想要回收他手中的剑鞘也说得通。
只是如果真是这样,齐门的道长们未免有失磊落了。
“唔,以假换真,不是没这个可能。”周翡道,“但是假货换一把就够了吧,弄这么多做什么?”
“剑鞘到底有什么值得研究的?”杨瑾实在听不下去了,忍不住插话道,“我说,你们真是使刀使剑的人吗?刀剑有好赖高下之分,剑鞘……剑鞘不就是一个盒子么?这谁看得出真假来?你们中原剑客都流行买椟还珠吗?”
周翡一挑眉:“了不起,南蛮,你还知道‘买椟还珠’这个词?”
“行了阿翡,你怎么一睁眼就挑事——杨兄说得对,问题就在这了,”李晟将手中火把一晃,无数细小的尘埃从火苗中穿梭而过,发出“噼噼啪啪”的轻响,密道中曲折而令人困惑的小路到了尽头,他们来到了一处小小的石室中。
只见石室中放着几口大箱子,里头堆满了一模一样的剑鞘。
水波纹、做旧,连剑鞘上的细小伤痕都全无分别……别说是他们这些外人,恐怕就是殷沛亲自过来,也得懵个一时片刻。
李晟顺手将火把插在墙上的凹槽里,举起两张薄薄的纸:“每一把剑鞘上的水波纹都如出一辙,我和杨兄方才试过把水波纹拓印在纸上,你们看,可以完全重合。”
应何从忽然道:“等等,那是什么?”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角落中有什么东西正反着光。
杨瑾凑过去:“这是水玉还是冰……”
“慢着,杨兄别动它!”李晟忙叫住他。
只见墙角处有一块分外光洁的小镜,旁边是一丛透明的水玉,个个生着棱角,光从墙上挂着的火把落下来,被小镜反射,又穿过层层叠叠的水玉,刚好汇聚成一点,落在那几口大箱旁边一块地砖上。
李晟将墙上的火把摘下来,四处晃晃,变换了角度,穿过水玉的光顿时散漫起来,再不能聚拢成一束。
“果然,方才我们进来的时候,杨兄一直替我举着火把照亮。”李晟把火把重新仿如凹槽,火苗忽明忽灭,光也在隐隐晃动间忽有忽无,十分飘忽不定。
应何从上前敲了敲地砖:“空的。”
他说着,手指探入边缘,轻轻一扣,竟将它掀了起来,从里面拎出一封信出来。
李晟:“小心!”
“没事,没毒。”应何从将那封信凑在鼻子下面闻了闻,“信封上写了‘贤侄殷沛亲启’——殷沛是不是从未见过这封信?”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信封拆开了,一目十行地扫过,忽然沉默下来,半晌,才将信递给旁边的李晟,低声道:“抱歉,我刚才好像小人之心了。”
杨瑾问道:“写了什么?”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应何从道,“这些剑鞘原本是给殷沛准备的,如果它们流出去,江湖中就会有无数把‘山川剑鞘’,届时谁也分不出真假……”
周翡叹道:“殷沛便好像水滴入海,安全了。”
霍家慎独方印在永州现身,闹出了多大一场祸端?山川剑自然也一样。
那时殷沛被青龙余孽所伤,丧家之犬一般被齐门收留救治,冲云道长自然看得出他心胸狭隘,性情偏激,偏偏胎里带病,一身根骨根本难以习武。殷沛只当山川剑是先父留下的一件非常要紧的遗物,却不知道“海天一色”到底是什么,他又没有什么自保的本领,来日山川剑鞘在他手里,岂不好像小娃娃手中抱着金条?
李晟看完了信,说道:“冲云道长与殷沛提出过山川剑鞘由自己来保管,但殷沛好像误会了什么,激烈不许,冲云道长不便再逼迫,只好退而求其次,想了这么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可惜……”
可惜没来得及叫殷沛明白他一番苦心,殷沛的偏执与仇恨便唤醒了涅槃蛊虫。
山川剑后人,一生被“别有用心”包围,他天生荏弱,向来无从反抗,便只好也以恶意揣测他人。
几个人无意中发现了这么一个迂回的真相,一时都是无言以对,一起静默了片刻。
好一会,应何从才又说道:“可你们不觉得奇怪么?这么一个剑鞘,不必大师,普通的工匠只要有模子,想复制多少个就复制多少个,你说,当年结盟海天一色的殷闻岚用剑鞘——这个‘盒子’当信物,会不会太儿戏了?”
“儿戏的何止这一个,”李晟道,“霍家方印叫什么,还记得么?那一尊印叫做‘慎独’,你们不觉得这俩字一听就像是某个人的私印闲章么?至于什么‘堡主信物’云云,大家都是听霍连涛自己说的。我一直想不通这事,霍家堡不就是老堡主带着一群学艺的弟子们立的江湖门派么?老堡主只是交友甚广,从未以武林盟主自居过,众人都来归附于岳阳霍家也是前些年北斗廉贞死后的事了——所以霍老堡主当年没事弄那么大一块信物干嘛用?”
“更儿戏的你还没见过。”周翡道,“吴将军的信物是楚楚的长命锁,都不是金的,就一把不值钱的小银锁,我外公留下的那个更离谱,去年回家帮我娘整理旧物的时候,她给我看过一次,根本就是她小时候戴的镯子,难看得要死,不瞒你们说,那圈细得连我都戴不进去,除了融了重新做个新东西,看不出来有什么价值。寇丹要是知道她当年拼死拼活地找的就是这两样东西,大概能给气活过来。”
一块自己把玩的闲章,一把装剑的“盒子”,一只不值钱的银锁,还有个女童的镯子……他们几人在世上最神秘的齐门禁地中,将如今江湖上最大的秘辛“海天一色”摊开来聊,越说越觉得离谱,好像传说中的“海天一色”根本就是闹着玩的。
几人面面相觑片刻,杨瑾匪夷所思道:“所以呢?别告诉我世上根本没有‘海天一色’这么个东西。”
“那不可能,海天一色肯定有。”应何从道,“山川剑、李老寨主的死法都有疑点,霍连涛陷害霍老堡主的毒是从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