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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所不干,怒骂鞭打,无时不至。以至痛苦呻吟,通宵达旦。”听着听着,怎么庄周不在了。四顾无人,于是大叫道:“庄周,庄周——”
原来是梦!听时觉得荒诞可笑,细细想来,多么贴切!
现实中的财主,睡梦中的仆人;睡梦中的国王,现实中的仆人。我呢?我是什么?主不主,仆不仆,人不人,鬼不鬼。昼得小心翼翼,夜则恶梦连连。我能比得上谁呀?庄周啊,你在哪里?
不!我至少还是丞相!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能与大王一起住在宫中,这是何等的殊荣?听大王说,特意给我安排了一座府第,一应物件人等都已安排妥当,后天就可以入住。正像张大伯说的那样:“人活到这样高贵,马上去见阎王也值得呀!”庄周太柔弱,缺乏刚强。既处宦海,哪会没有风浪,没有暗礁,没有旋涡?上了贼船,就得闯过去!我现在的处境并不乐观,就像杨树,横插能活,倒插能活,折断插也能活,生命力实在旺盛。但是,一个人插,十个人拔,也不能有活的杨树呀?我刚来魏国,脚跟未稳,而独得大王的宠信,更会点燃众大臣的忌火,不就是一个人插,十个人来拔吗?不成,我得找几个人帮着插。先找谁呢?匡章、翟剪已正面交锋,暂不能找。公孙衍身为将军,握着兵权,大王也颇信赖,但他少年老成,又有野心,更易燃起忌火,也暂不宜找。白圭是大王的老臣,因为治水有方,使农业迅速发展,增强了国力,也善于经商,谨守“人弃我取,人取我予”的法宝,成为富逾王侯的巨商。后来又战取六城,夺得中山,被任命为宰相。虽然如今年已老迈,退居第二线,但说话还颇有份量。对!先找他。
第二天一早,他与梁惠王一起用早膳时,谈了自己的想法。梁惠王当然赞同,马上吩咐侍从去备车马。早膳后,惠施辞过梁惠王,自去整好衣冠,乘马车前去拜访。
门吏转告白圭。白圭想,惠施有才,善辩,只是为人华而不实,且嫩了一点,羞于交往。但想想自己已是日薄西山,门庭冷落。这位年轻人记得自己,倒有了一丝安慰。俗话说,宁可千人好,不可一人仇。何况后生可畏,又正得大王宠信;自己也曾无根无基,得人提携,何必拒人千里之外呢?于是整好衣冠,出门迎接。略一拱手,笑道:“是哪股风把大驾吹来了?”
惠施看去,这白圭中等身材,体形微胖,虽然已是古稀之年,须发微显花白,却梳理得均匀有致,话语里仍是气韵轩昂。一双眼睛和蔼里蕴着深沉,两张脸上白净中透着红光。赶紧快步上前,俯身拱手道:“晚辈早就听说老宰相德配仲尼,功过大禹,富比范蠡,只是自觉浅陋,无缘拜见,今日得空,所以莽撞前来向老宰相请教。”
“岂敢,岂敢?请里屋坐!”抬手让进屋。归座。上茶。
惠施将茶轻放桌上,趋身说道:“晚辈初来乍到,见识浅薄,还望老宰相多多赐教!”
“哪里哪里,那日听君从容朝堂,谈笑风生,力挫匡章、翟剪,实在令老朽叹服!”
“那实在是不得已,孙子曾说:‘不战而屈人之兵者,善之善者也。’何况同朝为官;早晚得见,谁愿在自己的身边栽刺呢?”
“当然,当然!料君今已贵为宰相,一定宏图在握啰!”白圭见惠施虽然年轻,却不是自己想像的那么心高气傲,得意忘形,才有意试探着问道。一面端起茶呷了一口。
惠施正想显示自己不同凡俗,将手抬起,把过长的袖子抖了一抖,露出两只小手,说道:“晚辈其实跟老宰相的主张一样,认为致力生产跟孙吴用兵、李悝行法一样。纵观魏国形势;自惠王即位,十九年间,仅大战役就有十次,小战役更是数不胜数。致使国内兵将折损,人民疲惫,国力空虚;国外四方树敌,八面来风。长此以往,国家内忧外患,岂不危如累卵?------”
白圭素来稳重,见惠施初出茅庐,与人交往不深就轻露锋芒,处处指责惠王,语语针砭时政,将来必难久容于君,相安于臣。俗话说;来道是非者,便是是非人。是非之人,岂能妄交?也就懒得应答,只是支支吾吾,以笑待之,不时用手帕捂住嘴,干咳几声。
惠施见白圭如此,也就收住话语道:“哎呀,不知老宰相身体不适,擅来打搅,见谅见谅!老宰相还得及早治疗,惠施告辞了。”
白圭一面咳嗽一面应道:“那就不送了。”
惠施走后,白圭的门客问道:“老宰相怎么今日噤若寒蝉呢?”
白圭风趣地说道:“有个新娶的媳妇,刚到婆家,本该行动端庄,检点一些。可她一进门,不是大声指责灯点得太亮,就是叫嚷屋里坑坑洼洼,你们说该怎么称呼她?”
“泼妇!”齐答。
“对!今天惠施初次见我,就强辞利嘴,虽然出于好心,不也像泼妇太不收敛了吗?你们敢不敢理睬这样的泼妇啊?”
左右笑道:“敢呀!正想寻泼辣货刺激刺激哩!”
“要是我呀,让她尝尝软鞭子的味道,哈哈哈------”
“哈哈------”
人们常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不如无一事。对是非,则相反,着了魔似的,乐于传播。好事不出门,坏事行千里。这是非,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一下子闹得满城风雨。次日上朝,白圭对惠施的讥讽自然成了议论的焦点。如蚊蝇,这里一堆,那里一块,挤眉弄眼,嗡嗡嘤嘤,深怕别人不知道,又装作深怕别人知道。当然风一样吹到惠施耳中。惠施不听则已,一听,一股热血烫过全身。想,这个老朽,把你当人,你倒作鬼吓我。看来得给点颜色他看看。于是向左右笑道:“我认为他像小儿一样不懂事理!《诗经》上不是说过,有风度的君子,如同人民的父母。父母教育孩子,难道还要等好久吗?他不把我比作父母,为什么要把我比作泼妇呢?”
这话很快又传向白圭。白圭见大家不时窥视自己,各自在那里指指点点,交头接耳,顿时血往上直涌,胀红了脸,高声骂道:“这泼妇,还蛮克的。”
梁惠王一到,全体肃静,磁石般把大臣们吸成整齐的几排。梁惠王扶了扶宝剑,向泥塑地图扫了一眼,倒向宝座,看了看群臣,然后端座着宣布道:“各位爱卿,惠爱卿经过精心思虑,已制订了一系列法令,经调查,老百姓认为它很好,寡人也有同感。”
接着叫人递给翟剪道:“你看怎么样?”
翟剪看过,递给白圭,然后答道:“很好!”
出人意料。
“能行吗?”
又出人意料:“不能!”
梁惠王一愣,众大臣也摸不着头脑。
惠施忙上前礼貌地问道:“请问前辈:好,却不能执行,不是自相矛盾吗?”
众大臣默然。
梁惠王注视着翟剪。
翟剪缓缓答道:“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这有什么矛盾?比如抬大木头,前面喊号子,后面的响应,号子能使大家齐心协力。难道就没有更动听的音乐吗?有。只是没有号子适宜,治国也讲究适宜啊!”
众大臣会心地点头称是。
白圭刚才窝了一肚子火,像岩浆在地心奔突,恨不得马上喷涌出来。听完翟剪反驳,欣喜之情溢于眉目,也上前温文尔雅地奏道:“大王,惠施喜欢打比方,请允许老臣也打个比方:用大鼎烹鸡,水多了,淡然无味;水少了,烧焦了也烹不熟。这个鼎看起来多么高大漂亮,却不适用。惠施制订的法令恐怕就是如此。”
奏完缓缓而退,眼珠里隐隐闪出得意之光。
惠施见状,岂肯示弱,眼珠儿那么溜溜几转,就转出妙答来了:“我看不见得,士兵饿了,用这个鼎煮饭,不是再好不过吗?”
白圭听说,又上前缓缓答道:“宰相大人,请听清楚,我是说不适用。杀鸡焉用牛刀,煮鸡何需大鼎?”
“有时牛刀杀鸡更快,大鼎煮鸡更多!”
“鸡刀杀鸡方便,铁锅煮饭更快!”
“牛刀就是快!”
“鸡刀就是好!”
“牛刀快!”
“鸡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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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头顶着头,眼瞪着眼,嘴对着嘴,双唇开合,唾沫四溅,琼浆润脸。
梁惠王的脑子里早像搅浑的泥浆,一时难辨清浊。看着他们这副摸样,简直是目不忍睹,耳不忍闻,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只在那里紧锁眉尖,摇头叹息。
大臣们呢?各执一是。中间派觉得都说得有理,何去何从,则拿不定主意。整个宫廷,人头攒动,辩声鼎沸,乱作一团。
正在这时,宫顶传来圆润洪亮的歌吟:“是如形,非如影,是非本一体,形影不相离。世人执一是,犹如扯乱丝。哈哈,哈哈哈------”
这声音虽然圆润,却与宫殿产生了共鸣。这共鸣声雄浑悠荡,久久不息,震得宫殿摇摇晃晃。君臣无不战战兢兢,继而如痴如醉,如闻天籁。
宫廷顿时寂静无声。
良久,梁惠王才清醒过来,无奈地摆摆手道:“退朝!”
白圭哼了一声,狠狠地瞪了惠施一眼,才拂袖而去。
大臣们紧跟其后,议论纷纷:“我看还是和为贵,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嘛!”
“不见得。鼓不敲不响,话不说不明。”
“是啊,这变法关系国计民生,如此大是大非,岂能糊里糊涂?”
“可是这样下去,能争出个结果吗?”
“这哪里是宫廷,简直就是集贸市场嘛!”
“哎,这社稷重臣都成斗鸡了!”
“斯文扫地,斯文扫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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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施觉得那声音仿佛在哪里听过,显得那么熟悉,顿时神魂悠荡,飘然跟去。却见林木深处有很多毛猴抓耳挠腮,蹦蹦跳跳,围向一位老翁,争着要吃果子。老翁提着果子,手抬得高高的,说道:“你们别急,排好队,一顺领。大家都一样:早上吃三个,晚上吃四个。”猴子们大怒,吁吁乱叫;一个个跳着围了上来,一齐抓扯着老翁。老翁被抓得毛焦火辣,吵得两耳发麻,直挥两手,却逃脱不得,于是急中生智,改口道:“好,好!大家别抓也别吵,给你们早上四个,晚上三个,怎么样?”猴子们一听说,放开老翁,欢呼雀跃,排好队,领着果子,手舞足蹈地,各自到一边吃去了。惠施看得入神,若有所思。只听那人说道:“你看可笑不可笑,朝三暮四,朝四暮三,不是一样吗?何必争来争去,劳神费力,得不偿失呢?惠施听来,开始还觉得有理,但仔细一想,不对呀,朝三暮四,与朝四暮三,终究还是有区别的,怎么不该争个一清二楚呢?正要开口,只见那人微笑着摇了摇头,歌吟而去:这也有是非,那也有是非;是也无穷尽,非也无穷尽;是非相调和,自然合天钧。
话说梁惠王宣布退朝后,见惠施还呆呆地站在那里,轻声道:“惠爱卿!”
惠施木然。
又喊道:“惠爱卿!”
还是一动不动。
怎么回事?梁惠王大声喊道:“惠——爱——卿!”
惠施的神魂才闻声而回,心中似乎仍若有所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