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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中午,姚家大院里,却是一片静默压抑的气氛。
佣人做好了午餐,放在餐厅里。院内院外兵荒马乱,菜色也显得仓促潦乱了些。但没有人会在意。
到底还是都按时间,坐到桌边吃饭。但没有一个人说话,女人们的脸色都是灰暗的。本来位于长桌尾部的赵霞的椅子,已经撤了下去。
明兰的脸色很沉静,低头,动作缓慢地夹菜喝汤。今天连她都不发一言,更别说别的需要看她脸色的女人了。
姚远戈的脸色倒很平静,衣装也打理得整齐如昔,仿佛看不出昨晚刚经历过一场谋杀。他吃了一小碗饭,放下筷子,问:“赵霞的家人已经通知了吗?”
明兰答:“通知了。”
姚远戈淡淡道:“处理好,别让他们来家里闹。”
“好的。”
明玥咬了咬下唇,颤声问:“童姐为什么要杀赵霞?赵霞平时对她最好的,她是疯了吗?”
“可不是疯了。”姚远戈淡道,“还没说你,看好儿子!我就那一个儿子,今天差点就被人害了!今后要是再发生这种事,你这个当妈的,别想好过!”
明玥嚅喏两声,不说话了。
“是啊!”张菊芳趁机说道,“连儿子都没看好,明玥,你这次真是太马虎了,这么大的责任,你负得起吗你?”
“你闭嘴!”姚远戈吼道,张菊芳脸色一变,不吭声了。像是终于被惹起了火气,姚远戈冷冷地说:“今后赵霞的事,在家里谁也不许提了!还有那个杀人犯!妈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妈的!”
他骂完,起身回了房间里。就剩下一群女人,大气也不敢出,个个脸色阴霾。
其实有什么差别呢。
谁多爱一点,谁少宠一点。谁得到的财产多,谁分的房子少,又有什么差别?
自从踏进这个院子,她们或许爱他,或许恨他。
可最多最多的,依然是他冷酷的眉目下,那个阴戾心狠的男人,隐隐带给她们的……惧怕。
——
天很高,云缓缓飘浮。山里的太阳,很大。繁密的树林里,燥热得几乎令人无所遁形。
童敏——或者现在应该称之为谢敏,她的衣服上还有干涸的血迹,满脸满身的泥,50岁的女人,曾经过着安稳小镇生活的普通妇人,此刻正靠在一棵大树下,疲惫地喘着气。
她一直在跑,在逃。却不知道,还能逃多久。
她抬起头,眯着眼看着刺眼的阳光。远远的山坡下方,似乎又有动静。是警察又搜寻过来了吗?
她咬着牙,看着旁边的泥塘里,有一小摊水,俯下身去,喝了几口。低着头,起身又朝树林深处跑去。
要跑,一定要跑。因为她现在,还不能被抓到。
她想起一个小时前,在山上遇到一个徒步的旅人。对方并不知道她就是逃犯,还递给了她一瓶水。当时她也有片刻的动摇,跟对方借用了手机。
她想起那个晚上,那个男人说过的话。
……我叫薄靳言。我的一生所求,就是令真相大白、沉冤得雪、罪犯伏法。
她拨了110的电话,想要找他。可在接通的一刹那,又慌忙挂断。
不行。她要等找到女儿,再打这个电话。
阳光,越来越刺眼了。谢敏奔跑在树林中,有片刻的晕眩。
那些鲜血、那些哀嚎,死人惊恐的双眼,仿佛又在她脑子里环绕。她甚至感觉到,自己对于这些画面,现在已经是麻木的了。只是它们总是不停出现。带来一片空旷,也带来痛快。
她的眼睛睁得很大,眼眶隐隐发痛。而眼前再次浮现的,是昨晚的画面。
薄靳言的逼近,她在黑夜中的逃窜。空荡荡的房间,亮着灯的房间,相拥的男女。
……
最后,是赵霞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紧紧抓住她的手,用勉强能听清的微弱声音说:“你去找山……”就断了气。
可眼前的这片山脉这么大,去哪里才能找到她的佟生?
谢敏的心里仿佛装着一片快要被燃烧殆尽的荒原,茫然地朝森林深处跑去了。
第15章
下午的阳光,暖暖的晒着。街上人不多,几个清洁工,聚在树下聊天歇息。
一个年轻姑娘走过来,礼貌地笑了笑:“麻烦问一下,张素芬大姐是哪一位?”
几个清洁工都看着她,其中一个站起来:“我是,你有什么事?”
简瑶顿了一下,笑着说:“阿姨,我们到这边说。天有点热,我先给你们买几瓶水。”
她到旁边的书报亭买了一大袋水,给她们送了过来。这些大姐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都有点不好意思。可简瑶只是柔和地笑着,请张素芬走到一旁,和她一人喝着一瓶水,说:“阿姨,有件事我想跟你打听,你几年前,是不是在姚家当过帮工?”
张素芬抿了一下嘴,说:“姑娘,你问这个干什么呀?”
简瑶答:“这几天姚家不是死了两个人吗,我听那边的帮工阿姨说,你曾经在姚家也做过,想找你了解一下情况。”其实,张素芬和其他佣人的资料,是警方通过其他渠道得到的。在没有任何证据之前,对姚远戈的调查,不能惊动任何人。万一佟生案真的跟他有关,万一某个佣人或者当年的知情人,恰好是帮凶,或者跟姚远戈关系密切呢?
张素芬有点明白过来:“你是……记者?”
简瑶笑而不语。
“是啊,我是在那里干了一年,后来实在干不下去了。”张素芬说。
“为什么呀?”
张素芬沉默了一下说:“那哪是人干的活儿啊。虽然现在扫地钱挣得少了很多,但是自在啊。”
……
“姚家的人,哪里算得上是人。”
简瑶静默片刻,问:“他们虐待帮工,你们没想过报警吗?”
“有什么用?姚家有钱有势,万一报了警,回头他们找人报复怎么办?反正也只是些小伤,还不是算了。”
简瑶拿出一张照片,递给她:“这个女孩,你看到过没有?”
张素芬仔细看了看,摇摇头:“没见过。”
“那……”简瑶又抛出一个更大胆的问题,“姚远戈有没有带过年轻女孩回家里呢?”
“没有,这个好像没有看到过。”
简瑶转身走过街,就看到薄靳言戴着墨镜,一人站在屋檐下,双手插在裤兜里,望着她的方向。
别说,那模样挺拔中带着几分清秀,清秀中带着几分冷酷,有种不同于平日的帅。
她朝他轻轻摇头示意。
他们和方青分成两个小组,分头调查当年可能的知情人。但至今一无所获,没有人见过佟生。
薄靳言揽住她的肩,两人往回走。
简瑶说:“我发现你戴墨镜很好看呢。”
薄靳言淡淡一笑:“当然。”
简瑶嘴角弯起,抬头看他,却被他背后的灼亮阳光,刺得偏头看向地面。
薄靳言的手立刻捏住她细白的后颈:“你没带墨镜?”
“没那个习惯。”简瑶答,“以前跟熏然啊、简萱啊,天天在太阳下跑,也没觉得有什么。没事的。”
他看着她,意味不明地“啧……”了一声。
眼前忽然一黑,却是他已把墨镜摘下来,戴在她的脸上。
“干嘛呀。”她笑了。摘掉墨镜的他,露出清俊得叫人眼前一亮的脸。
“保护好我所钟爱的那双眼睛。”他说。
简瑶也懒得推辞,好累,忙了一通宵加一个白天,她把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
古城街道两边,总是有许多小店。简瑶漫无目的地四处看着,忽然目光被吸引住。
那是家貌不惊人的小店,门口放着个小柜子,里面是许多发簪头饰。都是黄铜做的,多为花瓣形状,有的还镶了玉,出乎意料的细致精巧。她看了好几眼,才移开目光。
却被他察觉了,停步,说:“你喜欢。”肯定的语气。
“不用了。”她拉他的手,“还要查案呢,而且我也没有什么机会戴。”
“噢。”他笑了,“我查案从来不差这一点时间。”拉着她走到柜子前,店里的老板闲闲散散看他们一眼,也不急着兜售,随他们挑选。
简瑶一个个看着,还真的挑花了眼。就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拿了根顶端雕了只鲤鱼,还有藕色合欢花的流苏铜发簪,递到她面前。
简瑶接过。
喜欢……很喜欢。太漂亮了。而且,还是只鱼呢。
看她的表情,他仿佛就知道她的感觉,笑了笑,掏出钱包付账。
简瑶拿着发簪,却没地方放,她在外出任务时,不会戴任何饰品。薄靳言拿过来,放到自己裤袋里,然后低声在她耳边说:“回家了再戴给你的先生看。想想就觉得十分美好。”
小店老板的含笑注视下,简瑶的脸都红了:“嗯。”这家伙谈情从来不顾时间地点。
抬起头,看着无边广阔的蓝天上,白云浮动。这辛苦的、乏味的、浸着鲜血和沉重的刑侦生活,因为有他,也变得生动静美起来。
——
与此同时,方青也带着一名刑警,穿梭在古城中,追查数年前的线索。
眼前的男人蹲在小饭店门口,抽着烟,眯着眼:“老姚啊,发达了之后,跟我们这些老伙计,就很少联系了。”
“赵霞是5年前跟他的吧?”刑警问,“听说过他们有别的仇家吗?”
“没有哦。”男人答,“他的四姨太真被人杀了?啧……还真是,所以啊,男人不能太贪心啊。一个娶5个!”
“不是6个吗?”旁边的方青突然开口,“听说他几年前还跟一个年轻女孩摆过酒,后来女孩跑了。”
男人看一眼方青:“他谁啊?”
刑警笑答:“我局里同事。老张,那个女孩的事,你还记得吗?”又打了根烟给他。
叫老张的男人又眯了眯眼,答:“那个女孩啊……都有6、7年了吧。长得还挺秀气的,就是不太说话,木头木脑的。当时就叫我们去喝酒了,就几个人,还叮嘱说不要声张呢。啧啧,一桌子漂亮女人都归他啊。后来没多久,就没见着那女孩了,大家都传说是跑了。”
“6、7年?”方青又插话道,“不是5年前?”
老张想了想,摇头:“不是。”
刑警见机掏出佟生的照片给他:“是这个女孩吗?”
老张仔细辨认了一下,摇头:“不是。那个女孩,没这个漂亮。这个可真漂亮。”
方青和刑警对视一眼,没说话。
再也没问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两人正打算打道回府。方青忽然想起什么,又走回去,笑着问老张:“那个女孩的模样,能说得更清楚一点吗?”
老张看他一眼,从怀里掏出手机:“说什么说,我当时还拍了照片呢。我这个人什么不好,就是记性特别好。等我找找,看还在不在。”
——
深夜里,方青一人坐在办公室里,烟灰缸里已塞满烟头。
他又在看佟生案的资料,想要再寻找到蛛丝马迹。
但当时的A省警方,调查也已经做得很仔细了。有目击者看到佟生买了汽车票,离开古城。古城警方当时还协查过。后来就跟古城这边也没啥关系了。
他又拿起手机,看着老张发给他的那张照片。是在酒席上仓促拍的,只有新娘一个侧脸。但也能清晰辨识出,那不是佟生。
他心中一动。
不是佟生。那她,是谁呢?
这个念头就像藤蔓一样,在他心中扎了根,像是有魔力,要将他引到一个无边的深处去了。他一把丢掉烟头,打开电脑,首先就调出失踪人口资料库,再筛选年龄、失踪时间等条件,一个个开始比对。
时间,无声无息流逝。直至月亮和星星,都布满天空,这城市的灯火,已熄灭了大半。
方青看着屏幕上的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