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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岩看到她,心就扑通扑通地跳,才察觉这些天来那丝丝点点的思念,竟在心中发酵得越发浓郁。
“我没事。”他的脸红了。
顾彷彷却连眉都皱起来了,一直盯着他缠着绷带的手臂看。
“对不起。”安岩说,“那天执行任务,出了意外,没能来得了。”
“没关系没关系!”顾彷彷连忙挥手,“你……人没事就好。”
“嗯,我没事。”
两人都静了一会儿,似都有点局促。
顾彷彷试探地问:“是在抓坏人的过程中受了伤吗?”
安岩忽的一怔。胸中突然涌起以前从未有过的复杂情绪。
眼前的她,站在静谧的夜色灯光里,过着平安而幸福的生活。要怎么跟她说起,怎样让她理解,游走于生死边缘的那个年轻刑警,在炸弹声响的一刹那,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糟糕,明天不能赴她的约了。
原来,这就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的全部含义。
安岩微微笑了,说:“嗯,是的。”
顾彷彷目光游移,低下了头:“那我们什么时候,再补那顿饭?”
安岩的心中,忽然被河水般的悲伤覆盖。某种冲动,完全控制了他的心。他上前一步,单臂直接把她抱进怀里。
顾彷彷整个人都呆住了。
“噢呜……”身后宿舍楼上,响起惊呼的声音。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安岩说,“我要去保护一个人。一个值得我用一生去尊敬的人。如果这世间还有人可以用伟大来形容,他就是一个。他现在的境况,很不好。我必须去守护他、帮助他。就像守护我们的信仰一样。”
顾彷彷的身体还是麻的,全麻了,可听了他的话,却莫名有点难过:“那……要去多长时间呢?”
“也许几个月,也许一两年。”
“那么……久啊。”
安岩慢慢松开她:“彷彷,等我回来。”说完他就转身离去。
顾彷彷站在原地没动,就这样看着他上车,开出了校园,开出她的视野里。
就在这时,周围有许多人,响起惊呼声赞叹声。顾彷彷闻声抬头,却看到墨蓝色的夜幕下,校园对面的那幢庞大的摩天大楼,竟同时亮起许多灯。且那些灯是按规律排列的,身旁已有人高声念了出来:“Waitfoddess。
A。Y。”
“等我回来,女神!A。Y。这个AY是哪路大侠情圣啊,太嚣张了吧我去!”
——
同样的令人沉醉的暮色,也笼罩在城市的某幢高楼上。
洛琅坐在窗前,慢慢地抽着烟。屋内音响,放着震耳欲聋的交响乐,柴可夫斯基的《曼弗雷德》。
窗帘是紧闭的,只留一道缝。
那缝面前,矗立着一架精密的望远镜。
洛琅抽完一根烟,站起来,低头看着望远镜。
十分专注。
穿过楼宇,穿过夜幕,穿过人海。望远镜的那一头,精准地对着一扇窗。
窗内,纱帘微动。只开了一盏柔和的灯。简瑶穿着暖黄色T恤,坐在窗前,微微低着头,露出洁白如玉的颈项。一个人安静地坐了很久很久。
那个家里,她深爱的、幸福的家里,从此只有她一个人了。
洛琅离开望远镜,重新坐下。开始闷闷地抽烟,直至烟灰缸里堆得再也放不下,直至夜幕如同浩瀚黑洞,笼罩整个大地。房间里的自动感应灯,次第亮起。在他身后,是一面墙,从卧室,一直延伸到走廊,到客厅。
墙上,全是照片。满满登登,密集而凌乱。至少有成百上千张吧。
简瑶穿着警服、简瑶和薄靳言踏入动漫园、简瑶系着围裙在家中做菜、简瑶走在上班的路上……
简萱在大学图书馆里读书的照片,简母在菜市场微笑低头卖菜的照片。
……
杀死那名杀手的匕首,还放在他身旁桌面上。血迹和指纹都已擦拭干净了。
洛琅低下头,夹烟的手,摁住自己的额头。
离别若曾使人哀痛,重逢同样让人陷入迷途。
而我们所需要的,都只是宽恕。
……
他说,正义与信仰始终不改。
他说,他会回来。
你可知道,正义便如同月下深潭,潭中寒石。
暗光粼粼,始终存在。
即使时有浑浊,时有颠覆,
却终究会水清见石,云散月明。
他若终于归来,
请从此闭上你在黑夜里含泪的双眼。
因为他来了,请闭眼。
——《他来了请闭眼之暗粼》上部完——
第57章柯浅番外《木兰星》
我印象最深的,就是柯爱的那条红裙子。漂亮的像纱一样。
那时候我就跟在她后头,大声地喊:“爱爱、爱爱!”她就会停下脚步,笑看着我:“弟弟、弟弟,跟在姐姐后头啊!”
我用力点头:“嗯。”
我们一起上山抓小虫,一起在爷爷门前种树,一起背着书包上学。我们俩长得特别像,有时候,我会扮成她,她会扮成我,交换一天。爷爷倒是一眼能看出差别,别人一不留神却会认错了。
柯爱是我的偶像。她总是那样大方、乐观、会说很多很多的话。她是班长,还是学习委员。所有的同学和老师都喜欢她。
而我呢,我就像她身后的小尾巴,小影子。只要跟姐姐站在一起,就好了嘛。
老师说:“这柯浅,像个女孩子。柯爱才像男孩子,担当起两姐弟的生活,小小年纪,不容易啊。”我觉得很骄傲,我就有这样一个姐姐,谁叫你们没有呢?
那时候,还没听过一句话,叫“世界上的另一个我。”
后来,刷日剧的时候,看到了。大家都看得全神贯注,只有我看着这几个字,眼泪就快要掉下来。
也许是从那时候起,我就对那玄幻的、美丽的、热血的、温暖的一切,充满了热爱。
因为在cosplay的世界里,我是绝世名伶,是王者。
我也可以是个女人,是我丢失的姐姐,柯爱。
那个有钱的亲戚来选人,是在小学5年级。当时我还不知道,他们的到来意味着什么。我看着他们一直围着姐姐在说话,问她是不是少先队长,是不是年纪第一。姐姐怯怯地点头。他们又让她表演了个节目,姐姐表扬了一支新疆舞,看得他们喜笑颜开。
那时爷爷已经很老了,眯着眼,坐在一旁抽烟,说:“每个孩子,有每个孩子的命啊。只要他们都过得好,就好。”说完还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我当时并看不懂他的眼神,但是却把这一幕,牢牢记在心里,很多年。
后来,他们又想要来对我说话。我警惕地看着他们,躲在姐姐身后。当他们的手触及我的衣角时,我爆发出一声尖叫,冲进屋里,关上了门。
后来他们还商量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那几天晚上,我总看见姐姐一个人在偷偷抹眼泪。我问:“姐,你哭什么啊。是不是他们欺负你了?”因为那几天,他们总带姐姐出去玩。不带我。
“没……”姐姐抽泣,“他们对我很好,给我买很多东西,还给爷爷买了好多保健品呢!知不知道那些东西都很贵。”
“我才不关心呢。”我嘀咕道。
姐姐又说:“柯浅,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你一个人也要好好学习,照顾好爷爷,知道吗?”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说:“我才不要跟你分开呢!”
姐姐离开那天,我并不知道。等我跟爷爷买米和油回来,家里她的东西已经搬空了。姐姐留了封信给我:“柯浅:
我不知道自己这样的选择对不对,可是咱妈临死之前,对我说,一定要照顾好我们两个。叔叔和阿姨他们很有钱,没有孩子。他们想要一个孩子。
爷爷已经没有太多积蓄了,爸爸妈妈留下的钱也不多了。他们说,爷爷没办法负担我们两个人。我是姐姐,就要为这个家分忧。
如果他们愿意带你去美国,我会更开心。但是现在没有办法,他们一定要我去。
爸爸说过一句诗,叫’宝剑锋从磨砺出’。我们将来只有考上更好的大学,赚更多的钱,才能让我们和爷爷,过上幸福的生活。美国,有很多很多钱。
我走了,不要想我。我一定会回来的,我用我的生命发誓。
柯爱。”
那是我和柯爱在生命中的第一次离别。那一次,我生了很大很大的气,不吃饭,也不理人,一连好几天,气得爷爷把我捉起来打,骂道:“柯爱能去美国,那是三辈子修来的运气!不然我一个糟老头子,带着你们两个,能有什么出息!”
我就哭着连爷爷都不理了。
可我能生她多久的气呢。
我又开始天天盼望,盼望她打电话,盼望她写信。
但是一直没有。
班主任看我每天跑学校信箱,就安慰我说:“孩子,你姐姐到了美国,人生地不熟,那么小个孩子,哪里能找到地方给你写信、打越洋电话呢?别再往那里跑啦。”
“哦。”
可那时的我,哪里知道,这一分别,就用了十年光阴呢?
考上大学那年,爷爷去世了。我背着一个简单的行囊,就来到北京这大城市。事情跟我想象的有点不一样,当我抬头笑看着同寝室友时,他们看着我身上的衣服和简陋背包,都只是笑笑,不冷,也不热。
知道吗,我当时的感觉,自己就像一只毛毛虫。本来在阳光下,小心翼翼地伸出触角。别人却嫌恶地躲开。于是我立刻又缩回到树叶下的那片阴影里。
大学四年,跟同寝室4个人,从来没有太亲密的接触。我总觉得自己跟他们格格不入,不是一路人。他们有时候去喝啤酒吃烧烤看足球,也从来不叫我。我在寝室温书,或者尝试新购置的一套Cosplay女装,化妆。
他们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们。
但我真的很讨厌被孤立的感觉,虽然一直被孤立。我每天早上打好4个人的热水,每天都是我打扫寝室。他们逃课要点名、要借书、考试要抄我的,我都努力按他们说的做。我想这样,我在寝室会过得好一点吧。至少不被人看轻。
成立月影动漫社,是一次机缘。同为校友的蒋学冉跑来对我说:“柯浅,我看过你很多次表演。你是我见过最好的cosplayer。我们打算成立一个社团,想请你作为创始人加入,有没有兴趣一起干?”
我当时真的难以置信。
被人这样尊重和需要着。
“哦,好,好啊。”我说,“我愿意参加。”
“那……”蒋学冉问,“你有什么想法和要求吗?”
我立刻答:“我没有任何要求。”
当时,我似乎看到蒋学冉的镜片后,有一缕精光一闪而过。但那时的我,如何看得透人心呢?
全新的社团,大家都有共同爱好。我还是创始人!这对于我来说,简直是世界又在我面前打开了一扇明亮的窗!我对月影社,倾注了全部的精力。我们租了最便宜的房子,我24小时都呆在里面,想怎么装修才好看。每一寸墙纸,都是我自己贴的。我一个星期没吃饭,只吃方便面,去买了我曾经最钟爱却舍不得买的小和尚摆件,放在了工作室里;我……
我以为我终于得到了全部。
却没想到,他们和其他人,并无不同。
他们也懒散,贪小便宜,为分一点奖金争来争去。他们需要仰仗我获得名次,却又似乎不太愿意承认这一点。
我依旧很努力,努力为每个人准备表演服,努力省钱只为购置一套新的道具,努力打扫工作室每一个角落。甚至他们叫我去买早饭、跑腿、干活儿……我都去。
我只是想很努力很努力的,维持这个团体,不要散。
可是有什么用?
渐渐的,他们来社团越来越不勤,对我也越来越没有好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