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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夏沫孤独地站在窗前。
她沉默地望着夜空,眼睛失神黯然。半个小时前徐导演雷霆暴怒,在众人面前对她大吼,表示不解为什么制片人坚持选择毫无经验的她来出演女二号,然后在他愤怒的情绪中终于结束了一天的拍摄。
从小到大。
她是聪慧而勤奋的。
虽然并不是天才,但是她始终相信,倚靠她的努力和聪慧,可以完成她所想完成的任何事情。而且,她确实也做到了,包括以歌手的身份踏入娱乐圈。
可是一整天拍摄下来,她的信心不断遭受着打击。从最初的鼓起勇气尝试,到茫然,到渐渐惶恐不知所措,她为这样不争气的自己感到羞耻,她并不怨恨徐导演的叱骂和其他演员工作人员的冷嘲热讽。
是她没有做好。
尹夏沫缓缓闭上眼睛。
心口冰凉。
夜色寂寥地笼罩在她的身上,没有星光,地面的投影漆黑幽长。
夏日的空气里……
同样的夜晚。
同样没有星光的夜色。
欧辰也站在窗旁。
手腕的绿色蕾丝在夜风中沉默地飞舞,他俊美冷漠的面容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可以永远这样冰冷地站立着,如雕塑般,整夜整夜,一动不动。
自从年度金曲颁奖礼那晚,他脑中的记忆之门好像打开了一道缝隙,细碎的,零星的,片断的,那些回忆飞闪而过。渐渐的,他似乎可以将这些片断串连起来,隐约看出过去的轮廓。
如果是以前。
他会感恩,感谢上天把属于他的过去再次交还给他。
可是——
欧辰心底一阵涩痛。
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样,知道了过去他和她是如何相遇,如何在一起,他曾经如何深深地爱过她,只不过是又一次更加深刻的伤害。
她已经背弃了他。
而说到已经分手时,她神情淡淡的,没有一丝留恋和怀念。
若是能够选择,欧辰宁可自己再也无法回忆起来,就让那几年的生命彻底变成一段空白。没有她,没有喜欢过谁,也没有心痛得恍若整个人被撕裂。
世事就是这么奇怪。
努力去追寻时,它就像天空的云,永远从指间溜走,无法捉住;想要抛开它,它又变成空气,每次呼吸都可以感觉到它。
漠然地望着下面穿梭如灯海的车流,不知过了多久,欧辰的脑中突然针扎般阵阵痛楚!
他的手紧紧按住太阳穴。
不,他不要再想起什么,忘记吧,就让他永不再想起吧!
然而,白光在他脑中炸开!
…………
……
十二
那是盛夏……
阳光如水晶般清澈耀眼……
两旁林荫大道茂密的树木,汽车的玻璃干净明亮,斑驳的树影投映在玻璃上,空气里有树叶和花草的清香,十四岁的他偷偷开着父亲的车,第一次独自行驶在这条回家的路上。
宽阔的林荫大道。
他渐渐加大油门,开得快起来,两旁的景物飞快地向后闪去,感觉到速度的刺激,有种兴奋在他的血液里流淌……
天空蔚蓝如洗。
阳光明媚。
茂密笔直的树木,夏日如烟雾般的热气,空气里有孩童们吹起的肥皂泡泡,轻飘飘地飞着,七彩晶莹,美丽剔透。一个穿着白色小蓬裙的小小女孩子站在树边,头发卷卷的,眼睛大大的,就像童话里的小天使。
他望着那个小女孩。
忽然间。
有点恍惚。
在漫天飞舞的肥皂泡泡中,小女孩仿佛是透明的,透明的肌肤,透明的眼睛,还有一双透明的翅膀,那透明让他觉得她是随时会消失的……
小女孩却突然张开双臂——
远远地——
拦在他的车前——
他怔住,望着前方如天使般美丽的小女孩,就好像夏日空气里弥漫的香气,她是那样的不真实,却强烈地,烙刻入他的生命里……
恍惚中——
他忘记了刹车——
等到小女孩离他只有一个车身的距离,惊慌攫住他全身,拼命地刹车打转方向盘,树上的鸟儿惊得四处飞起,小小的女孩子被车撞到,弹出去,然后软绵绵地倒在地上……
夏日的空气里……
肥皂泡泡轻悠悠地飘荡……
十四岁的他从车里冲出来,慌乱地抱起林荫道里的小小女孩子。她只有十岁左右的年龄,身子又软又轻,斑驳的阳光从树叶缝隙筛落下来,她的肌肤雪白得象洋娃娃,琥珀色的眼珠静静地望着他。
然后。
她晕了过去。
晕倒在他的怀里……
……
…………
欧氏集团大厦的顶层。
意大利名家设计的黑色办公桌,黑色的大理石地面,窗外是漆黑的夜色,欧辰的身影透出冰冷的痛楚,渐渐地,脑中的白光逐渐消失,针扎般的疼痛一点一点离去。
他漠然地静立着。
是这样相识的吗?
突兀地出现在他的生命里,又突兀地抽身而去。对她而言,在他的生命里可以自由来去,只凭她的心愿,而他无力改变。
欧辰冷漠地勾起唇角。
这次她错了。
他不会让她就这样轻易地离开,既然命运是纠缠在一起的,那么,就彻底纠缠下去吧。
蕾欧广告拍摄完毕之后,《纯爱恋歌》的制片人找到欧氏集团募求投资,欧辰同意成为最大的投资方。
十三
条件只有一个。
选择尹夏沫出演电视剧的第二女主角。
夜很深了。
尹夏沫走出大厦的时候看了看时间,晚上十一点,回家的公交和地铁都没有了。她苦笑,也忘记给小澄打电话,不知道他会不会担心。虽然没有吃饭,可是并不饿,四肢沉重得仿佛灌满了铅。
“尹小姐!”
忽然有人喊她的名字。
尹夏沫微怔,抬头看去,一辆宾利房车,里面一个清秀娇小的女孩子对她笑着招手,是洛熙的助理洁妮。
“洛熙让我在这里等你,”洁妮笑盈盈地说,“只是没想到会等这么久呢,我从九点一直等到现在。”
“啊……”
尹夏沫抱歉地笑笑,前天刚刚见过洛熙,不知道是有什么事情。
“你很累吗?”
洁妮小心翼翼地看她。
“没有。”
尹夏沫微笑。
“洛熙说,如果你觉得累了,就让我直接送你回家,如果你觉得不是很累,他想请你去公寓,有一个小小的庆祝。”
“庆祝?”
“是的!”洁妮开心地笑,“洛熙有一个好消息想要同你分享。”
洛熙?好消息?
尹夏沫沉默,犹豫了半晌,她此刻的心情并不适合去庆祝或者分享什么。
然而——
最终她还是用手机告诉小澄她会晚些再回家,让他不用担心。
夜晚。
穿梭如流的车海中。
“嗯……我的名字叫做陈洁妮……”洁妮边开车驶往洛熙公寓的方向,边小心翼翼地说,脸上有些羞涩的神情。
尹夏沫怔住。
她凝视洁妮片刻,困惑地说:
“我以前认识你吗?”
洁妮这样的神情已经出现两三次了,仿佛自己应该认识她,可是却怎么也回想不起来。
“不记得我也很正常……”洁妮怅然若失,摇摇头,又振作起精神,笑着说,“没关系,换了我是夏沫学姐,也会不记得陈洁妮是谁的。”
“你是我的学妹?”尹夏沫有些错愕。
“我也在圣辉上过学,”洁妮微笑,飞快地看尹夏沫一眼,“那时候,夏沫学姐是学校里最出色的女生,又漂亮,又帅气,又酷酷的……小时候,我非常崇拜你,你一直是我的偶像呢……”
她的脸颊红红的。
“自从有一次见到你从那些坏女孩手里救出被打的胖女孩,我就开始崇拜你了……你不知道,那些坏女孩经常欺负低年级的我们,我也被她们打过……可是后来,你阻止了那些人打坏女孩们的大姐头,当时,我在人群里,离你很近很近……我听到你淡淡地对她说,‘喂,打你的人又不是我。不要象狗一样乱咬。那人打你是为了讨好少爷,跟我有什么关系。这世上有对你好的人,有对你坏的人,你的伙伴们不敢救你,我救了你,你应该感激我,这才是道理。’……”
她学着当年尹夏沫说话的口气。
十四
“夏沫学姐太帅了,”洁妮笑得满眼星星,“从此以后,我发誓将来要成为象夏沫学姐一样的人,善良,正直,冷静,淡然。而且我也会是夏沫学姐最忠实的跟随者和支持者。”
“可是……”她不好意思地说,“几年没有见到夏沫学姐,又紧张又兴奋,反而不敢跟你讲这些,怕学姐觉得我太孩子气了……”
尹夏沫看着洁妮又脸红又局促不安的样子,脑海里渐渐浮现起一个久远的回忆。很多年以前,有个小小的女孩子每天偷偷躲在拐角的街巷里,尹夏沫一看到她,她就羞红脸转身跑走。
“那个总是躲在街口小巷里的女孩子……”
她试探地问。
“就是我!”洁妮兴奋地说,车速猛地变快,“有一次你抓住了我,对我说,如果喜欢洛熙就告诉他,不要总是躲起来。可是……可是我崇拜的不是洛熙,而是学姐你!当时我太害怕了,什么也不敢说,只是畏畏缩缩地说,‘我是……陈洁妮……’”
“这样啊。”
尹夏沫不晓得自己应该做什么表情才是合适的。
“是啊,”洁妮羞涩地笑一笑,“所以我希望学姐能记住我的名字,能知道有人曾经很崇拜你。后来机缘巧合,我成为了洛熙的助理。当时我就有强烈的感觉,因为洛熙我也会再次遇到夏沫学姐的,”她满足地叹息,“如今果然遇到了,而且终于有机会把这些话统统讲给你听。”
“谢谢你。”
尹夏沫对她微笑。往事早已在她的脑海里淡忘得只剩下浅浅的轮廓,可是她很感激,有人曾经如此惦念过她。
宾利房车驶入了高尚住宅区。
洁妮停好车。
陪着尹夏沫一起走进大厦,只有她们两人的电梯里,洁妮忽然凝视着她,眼神郑重:“他和我一样。”
“嗯?”
尹夏沫再次怔住。
“始终没有忘记夏沫学姐,洛熙和我一样,他在心底一直都喜欢着你,那么那么深地喜欢你。”洁妮笑容纯真坚定,“所以我要守护洛熙和你,只有他才是配得上夏沫学姐的人。”
尹夏沫略微失神。
然后她笑了笑,没有说话。
宽阔的客厅,壁灯幽静地亮着,落地窗半开,美丽的窗纱被夜风吹得轻轻飞扬,空气里有种星芒般的香气。纯白的羊绒地毯,茶几上有一支香槟,两只水晶酒杯,和一个小小的水果蛋糕,就像油画一样静谧。
紫色的沙发里。
洛熙却静静地睡着了,他枕着自己的手臂,眼圈处稍显疲倦,肌肤依然美如细瓷,仿佛童话里的睡王子,呼吸均匀,让人不忍心吵醒他。
“他这几天累坏了。”
洁妮耳语般地对尹夏沫说。
“有一部电影《战旗》即将开拍,制作班底将近十个亿,准备参加奥斯卡的角逐,制片和导演邀请洛熙担当主演。他要参与各种前期准备活动,出席各种场面,忙累得经常连吃饭的时间也没有。除此之外,还有数不清的采访、各电视台邀请他上的节目。可是,他让我和乔把所有的工作全都尽量安排在晚上九点以前。”
尹夏沫望着洛熙。
难怪她以前觉得不解,洛熙的工作如此繁重,为什么还能够常常在晚上见到他。可是他的睡容困倦得如同会永远睡下去,再也不会醒来。
“我走了,有什么事情就打我手机。”洁妮轻手轻脚从卧室里抱出一方薄毯,交到夏沫手里,对她轻笑,“洛熙也就交给你了。”
大门轻轻关上。
客厅里只剩下洛熙和尹夏沫两人。
尹夏沫没有吵醒洛熙,只是把薄毯轻柔地盖在他身上。低下头,望着他恬静的睡容,她的心底仿佛渐渐有柔意婉转。手指静悄悄地拂过他黑玉的头发,她唇角有抹温柔,面容上一贯的淡漠也如冰雪般悄无声息地融化了。
凝视他良久。
她才渐渐将视线转开,靠坐在沙发前的白色地毯上,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