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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少瑾想到自己第一次见到怀山时怀山那冰冷刺骨的目光。
怀山恐怕不是普通人。
周少瑾思忖着,回去后就跟姐姐说了。
姐姐笑道:“应该是池舅舅的护身保镖吧?池舅舅为了家里的生意,常在外奔走,遇到的也是三教九流的,没有个像怀山这样武艺高超的保镖,怎么敢和那些船帮边军打交道啊!”说到这里,她微微一顿。低声道,“二房的励老太爷,据说就是死在船帮的手里的。”
周少瑾骇然。道:“不是说病死的吗?”
二房的励老太爷就是二房的老祖宗程叙的独子,唐老安人的丈夫。
周初瑾朝四周看了看。见屋里只有她们姐妹俩,这才道:“我小的时候,有天睡午觉起来,外祖母和大舅舅正坐在碧纱橱外面说话。当时大舅舅刚刚掌家,家里日子艰难,大舅舅不知道从哪里弄了几张盐引,因要到永嘉场取盐,外祖母不让大舅舅去。当时曾言:你看二房的励伯父,要钱有钱,要物有钱,人又精明能干,最后还不是死在了漕帮手里……”
周少瑾半信半疑,道:“朝廷不是一直说漕帮‘聚众生事’,留不得吗?那时候二房的老祖宗应该已入朝为官才是,既然励老太爷是死在漕帮手里的,怎么不报官?就算不能找到凶手,也能让漕帮大受创伤才是!”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周初瑾道。“朝廷哪年不说漕帮是‘法律崩坏之源’,可哪次能彻底地剿了漕帮?想必这漕帮也有自己的过人之处。二房老祖宗就算是朝廷的命官也没有用。何况正经的生意人,又怎么会惹上这些江湖亡命之徒。说不定当时的事也是个‘说不清道不明’,拔出了萝卜带着泥!”
周初瑾有些不以为然。
“这倒也是。”周少瑾感慨道,“只是可怜了唐老安人,孤儿寡母的,守了这么多年。”
“所以说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也说不上什么可怜不可怜的。”周初瑾道,“如果励老太爷还活着,有二房的老祖宗帮忙谋划,长房哪里还有今天?二房的老祖宗比长房的老祖宗大。励老太爷也比勋老太爷大……这就是人算不如天命,你不认命不行啊!”
家族的资源有限。年纪大,就意味着懂事早。懂事早,就可以为自己争取更多的资源。这也是为什么嫡妻不怕丈夫有宠妾,就怕宠妾生出比自己儿子大的儿子。
周少瑾想到了一直掌握在二房老祖宗手中的族谱。
二房的老祖宗肯定很不甘心,并且把希望寄托到了程识的身上。
姐妹俩说了会悄悄话,看着天色不早,就去了嘉树堂。
谁知道关老太太却有客人。
似儿悄悄地告诉周少瑾和周初瑾:“是存仁坊的柏大太太。说是听说了兰汀和欣兰的事,特意来找老安人评理的。”
周少瑾听了气得脸色通红,道:“难道我们冤枉了程柏不成?她还好意思来找外祖母评理!她评什么理?我们没有找她的麻烦就是好的了。”
“二小姐别生气。”似儿低声道,“她不是为程柏评理的,她是为自己来评理的。说是她什么也不知道,程柏在的时候三天两头不在家,她一个妇道人家,还能管到自己丈夫头上去不成?程柏在外面做了什么,她根本就不知道。还说程柏死的时候程辂只有六岁,就更不知道父亲所做的事了。如今程柏做错了事,却要祸及子孙,她想想就觉得想死的心都有了芸芸,说了快半个时辰了,老安人烦不胜烦,连句安慰她的话都懒说得了。”
周少瑾和周初瑾听了都觉得好笑。
周初瑾更是道:“枉我以前还觉得柏大太太为人虽然有些浮燥却也还讲道理,原来是没有遇到切肤之痛,如今大难临头,却说出什么‘祸及子孙’的事来。人死如灯灭,若是不能祸及子孙,那谁都可以杀人放火之后自缢,所有的债都可以一了百了了。那谁还怕犯事?”她说着,抬脚就往正房去,“她这样缠着外祖母算是怎么一回事?让她来找我说!”
☆、第一百五十五章管教(粉红票1440加更)
周少瑾怕姐姐吃亏,忙跟了过去。
董氏正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跪抱着关老太太的双腿在那里哭泣着,关老太太坐在罗汉床上,半是无奈半是不悦地望着董氏,很是头痛的样子。
周少瑾一看心里就冒火起来,只是没等她开口,周初瑾已喊了声“柏大太太”,似笑非笑地道:“您是什么时候来的?没想到我们姐妹过来给外祖母请安竟然会遇到您?您这是遇到什么不顺心的,哭得妆也花了,眼也红了,头发也没有了个正形。”说着,一面上前扶了董氏,一面冲着跟进来的似儿不悦地道,“似儿姐姐也是的,柏大太太这个样子,你也不吩咐小丫鬟们打了水进来服侍柏大太太洗个脸!”然后拉了董氏道,“您有什么话不能跟我大舅母说的?非要到老太太面前哭。这大过年的,多不吉利啊!知道的说您和我外祖母情同母女,有什么话都会过来跟外祖母说,不讲究这些俗礼;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家死人走水了……”
咒诅他们家死人走水,程辂在赶回家过年的路上还没有平安到家,又是过年的当下,周初瑾还是个晚辈,董氏哪里还忍得住,跳起来就道:“你这丫头片子说什么呢?你也知道快过年了,死人走水,这是能说的话吗……”
周初瑾没等董氏的话音落下来,就笑道:“我也不是有意的,听到外面的小丫鬟们都这样议论,还以为您家里真的发生了事,一时说错了话,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这一次好了。既然您家里大人孩子都平安,您哭得这么伤心做什么?弄得大家在外面议论纷纷的……”
董氏语凝。看见了周少瑾。
她不由的老脸一红。
在周少瑾面前,她向来是端庄大方,矜持肃穆的……
董氏恨恨地瞪了周初瑾一眼。
程柏做出那等丢人现眼的丑事。她可以像这样哭得别人都知道,让别人背后议论程柏无情无义去。却不能当着众人的面承认,于理于情她都得带着儿子过来给周少瑾姐妹赔不是,给周家的人赔不是。那岂不是坐实了程柏的丑事,以后他儿子背着这个骂名,还怎么抬头做人?还怎么说亲娶媳妇?
她在家里也是想了又想的,觉得自己好歹是比周氏姐妹高一个辈份,关老太太又向来怜惜她一个人带着个孩子不容易,她在关老太太面前好好地哭诉惭愧一番。关老太太说不定心一软,也就把这件事揭了过去。等到程辂回来的时候,再备份厚礼给程沔赔个礼,程沔还能仵逆了关老太太不成?大家也就心照不宣地不再提起这件事。
四房的不追究了,其他房头又凭什么说三道四的!
至于周家,关老太太都不追究,程柏又死了这么多年了,说出去对庄氏也没有什么好处,她把钟山脚下那块三十亩的上等良田赔给周家,周家看在程家的面子上。想必也不会再追究这件事了。
可不曾想到关老太太这次却铁了心不松口,翻来覆去的只说这是程周两家的事,她一个前岳母。不能因为给周家带过两个孩子就挟恩图报……她这才没有办法哭起来的。
如今被周少瑾看了个正着,只怕以后再难在她的面前摆那长辈脸了。
周少瑾看姐姐被瞪,心里更加不舒服。
枉她从前觉得董氏是个和蔼可亲的长辈?
前世落得个那样下场还真不怪别人!
周少瑾忍不住道:“您也用不着瞪我姐姐。任谁看着您这么哭着闹着,都会以为您家里出了什么大事呢!我姐姐这是关心您。如果是别人,我姐姐早就装着什么也不知道的扭头就走了,横竖您的事有我外祖母呢,您难道还找到我们姐妹身上来了不是?”
董氏向来知道周初瑾精明能干,刚才那一通话棉里藏针,她心里就有点悚周初瑾。此时周少瑾横插一句,她想起了那次二房的老祖宗过寿时周少瑾的不敬。又想到儿子有意求娶她她居然不识抬举,顿时有些恼羞成怒。想着我对付不了周初瑾,我收拾你周少瑾还不是现成的,想也没多想地张口就道:“少瑾,你什么时候也跟着别人学得这么嘴尖舌利的了?我们家相卿从前当着我的时候总是不住地夸奖你,说你贤良淑德,温柔敦厚,是个难得的好姑娘……”
周少瑾听到她提起程辂就气得全身发抖。
难怪前世这母子俩都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赶情人家是觉得她心地善良好欺负呢!
她起了心火,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长幼尊卑,冷冷地打断了董氏的话:“您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一个闺阁女子,辂表哥怎么会私下和您说起我?我瞧着辂表哥也是个正人君子,对兄弟们恭敬有礼,对我们这些表妹们也爱护有加,怎么到了您嘴里,就像变了个样子似的?莫非是我们都看错了辂表哥?辂表哥私底下却是个喜欢非议他人的人……”
董氏听了气得发晕。
周少瑾这一顶顶的大帽子扣下来,儿子以后还要不要做人了!
关键是她不相信这些话是周少瑾说的。
周少瑾向来软弱无能,定是有人给她撑腰,她才敢这样和自己对着干。
“少瑾,你看你现在哪里还有个大家闺秀的样子?”董氏睁大了眼睛,痛心疾首地道,“你快别说了。这话要是听在别人耳朵里,还以为你喜欢搬弄是非,逞那口齿之利呢……”
周初瑾听着上前几步,就要和那董氏理论。
周少瑾心里明白,人都喜欢捏软柿子,自己从前就是那个软柿子,董氏自然要捏一捏。除非她想像前世般永远地躲在姐姐身后,不然她就得自己站出来和董氏应对,让董氏知道,她脾气虽好,可也不没有原则没有底线的。
“柏大太太这话我可不同意。”她一把拉住了姐姐。打断了董氏的话,“我上有外祖母,下有大舅母。我外祖母和大舅母都没有说话,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教养德性需要您来管了?或者是您觉得您教出了个中了秀才的儿子。就比我外祖母或是大舅母都要体面几分?若是您真要这份体面,我劝您还是先管好自己家里的事再说吧?免得站门口指手划脚地说着别人家的事,自家后院的葡萄架却倒了,白白给人嗤笑才是。”
董氏刚才还当着关老太太说不知道程柏所做的事,现在就被周少瑾嘲讽糊涂无能,她又羞又气,脸胀得通红,张嘴就要和周少瑾理论。谁知道关老太太却高声喊了句“少瑾”。道:“还不快给柏大太太陪礼!长辈的事,也是你们小辈能议论的。”说完,也不等周少瑾给董氏赔礼,已笑着对董氏道:“小孩子家家的,不懂事,你是长辈,就不要和她一般见识了。”随后又朝周少瑾喝道:“还杵在这里做什么?你下午不是要去寒碧山房抄经书吗?难得郭老夫人如此器重你,你也要争气才是,不求你战战兢兢,也要按规守时才是……”
这哪里是有郭呵斥周少瑾。这分明是在包庇周少瑾。
董氏听得出来,周少瑾姐妹也听得出来。
周初瑾忙拽着妹妹就退了下去。
董氏气得脸色发紫,可想到刚才关老太太又是什么“寒碧山房”。又是什么“郭老夫人”地威胁她,肝都痛了起来。
周初瑾和周少瑾却在茶房里掩了嘴笑。特别是周少瑾,第一次这么地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心中不知道有多畅快。她陡然间又想起了集萤那天给她讲的那个故事。
是一辈子低眉顺言只求死后的殊荣?还是遵循本心只求不负岁月做自己喜欢的事?
周少瑾恍恍惚惚的,直到关老太太打发了董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