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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透了口气。
“承蒙您的抬爱。”关老太太语气谦和,神色间却难掩欢喜。
郭老夫人见状,略思忖了片刻,拔下指间的戒指:“老物件了,小姑娘们未必喜欢,好在成色却不错,改个坠子什么的,也还能看得过去。”说着,把戒指递给了周少瑾,“当个见面礼好了。”
周少瑾错愕,哪里敢接:“东西太贵重了。”
“没事。”郭老夫人笑道,“长辈给的,你接着就是。”
周少瑾略一犹豫,屈膝行礼,大方地向郭老夫人道谢,接过了戒指。
“这才对。”郭老夫人笑道,语气很温和。
周少瑾松了口气,感觉自己没有刚才那么紧张了。
关老太太和郭老夫人进了宴息室,一左一右地坐在矮榻上坐下。
似儿带着小丫鬟端了茶点进来。
周少瑾站着没有动。
关老太太朝着她使了个眼色。
周少瑾过了一会才明白过来——外祖母这是让她在长辈面前殷勤一些。
她脸热腾腾的。
没嫁之前,她自怨自怜,根本没有注意过别人;嫁人之后,她躲在大兴的田庄独自为尊,根本不和外人打交道,只有别人奉承她,她何曾奉承过别人?
可现在她既然决定挽救程家,就不能和前世一样。
周少瑾仔细地回忆着施香她们是怎样给自己端茶倒水的,也学着她们的样子给郭老夫人和关老太太上了茶水。
关老太太见她乖巧懂事,很是欣慰。
郭老夫人并没有把些放在心上。
儿子儿媳妇孙子孙女都孝顺,她身边又从不缺服侍的人,在她看来,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只是周少瑾温温柔柔的,举手投足间都透着婉约与驯良,看着非常的舒服,让郭老夫人心生好感,等到周少瑾上完了茶,她笑着端了茶碗道:“那些琐事自有小丫鬟们动手,你也坐下罢。”
这次周少瑾低声应喏,站在了关老太太的身后。
郭老夫人看着她就想起了自己的三孙女程笙——如果那个被惯坏了的在这里,肯定要唇枪舌剑地表一番功,得了她的赞扬才会作罢……一个太、安静,一个太闹腾。说到底,还是因为出身、处境不一样。
这些念头也不过是一闪而过。
郭老夫人说起来这的正事来:“……我寻思着,初八那天的法会我们还是得去听听才好——老祖宗的寿辰那是爷们的事,我们就是留在家里又能干些什么?”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来的。
二房只怕不是这么想的!
周少瑾竖着耳朵听着。
周家的女眷在每年的浴佛节都会去甘泉寺上香,但今年四月十二日是二房老祖宗的寿宴,二房早就放出话来,要为老祖宗大操大办。按理说,浴佛节和四月十二隔得这么近,程家几房都应该到二房去帮忙才是。
但什么事都是此消彼长。
从前二房的老祖宗程叙在京城任英武殿大学士、吏部尚书,长房的老祖宗在家里打理庶务的时候,自然是二房最风光,一切以二房马首是瞻。但等到二房的老太爷程励早逝,长房的老太爷程勋、程劭兄弟相继金榜题名,程家又是一番光景。现在二房老祖宗程叙早已致仕,大老爷程沂只是个教书先生,而长房一门三进士,还出了个十五岁的案首,形势又有些不同了。
可不管怎样,四房从来没有当过家,不争这口气,也争不了这口气。
关老太太和着稀泥:“我听您的。”
四房孤儿寡母的,能有今天不容易。既受过长房的恩惠,也得到过二房的庇护,站在哪边说话都不好,最好是不参与。
二房气势如虹的时候郭老夫人都没有怕过谁,更何况现在她三个儿子都是两榜进士。她这么说,并不是要挑拨关老太太和二房怎么样,而是几个老妯娌里面只有关老太太为人宽厚又明事理,有气节,和她比较相投,她想约了关老太太一起去法会,路上也有个做伴的人。
“那这件事就这么说了。”见关老太太答应了,郭老夫人非常的高兴,道,“香烛什么的你都不用准备——筝姐儿特意从京城给我捎了二十斤伽南香过来,我让四郎给我们换了二百两银子的铜钱,清一色的永昌通宝,个个都有这么大,这么厚。”
四郎……谁啊?
周少瑾有些茫然地看着郭老夫人比划着。
关老太太则吩咐似儿等会送一百两银票去寒碧山房。
郭老夫人不悦,道:“你和我算这么清楚做什么?”
“菩萨面前,各敬各的心意。”关老太太执意不肯。
亲兄弟,明算账,这样才亲热。关老太太从来不占这种便宜,这也是为什么四房老太爷早逝,但长房和二房,三房都对四房尊敬有加的缘由。
郭老夫人也不勉强。
关老太太就拉了她去看自己让周少瑾抄的佛经:“原来还怕不能供奉给菩萨,现在看来得快点抄才行。”
郭老夫人的目光却是一凝。
劲秀工整的小楷,虽笔力略嫌柔弱,却是流畅圆转,丰润淳和。
她指着书案道:“这是?”
“是少瑾抄的。”关老太太笑道,“小孩子家,没什么力气,好在心诚,字迹尚算工整漂亮。”
郭老夫人呼吸微窒,想到关老太太只会看账本,虽然释然却也不欲多说,笑道:“这字写得不错。”
关老太太谦逊道:“就是没什么劲。”
郭老夫人原不想说的,但见关老太太说得十分有诚意,也沉默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道:“小姑娘家,能写成这样很不错了。我们家那几个,除了筝姐儿,可没一个静得下心来练字的。”
关老太太听着心中一动,道:“这孩子平时就是太静了,您要是瞧上眼,正巧笙姐儿几个都不在您身边,我让她也给您抄几页经书,到了四月初八供奉给菩萨您看怎样?”
周少瑾吓得花容失色。
郭老夫人望着低着头,只看得到柔顺黑亮的青丝和白皙细腻的颈脖的周少瑾,突然有种明珠蒙尘的感觉。
她略一思忖,问周少瑾:“这是师傅教的吗?”
当然不是。
是她前世无聊的时候用来打发时间的。
但这句话却不能说,她只好道:“我自己胡乱写的。”
郭老夫人却并不放过这个话题,继续道:“你怎么想到这么写?”
是因为她前世描的是姐夫廖绍棠大归的姑母廖章英的手贴。
她硬着头皮道:“我就是觉得这样写看着舒服。”手心已经全是汗。
还好郭老夫人并没有再问下去。
“那就让这小姑娘给我抄几页经书吧!”她笑道,“等经书抄好了,我做东,请你们去惠济寺吃斋菜。”
“那敢情好啊!”关老太太高兴地叮嘱周少瑾,“你可要好好地帮老夫人抄经书。”又开玩笑地道,“我们能不能吃上惠济寺的斋菜,就全靠你了。”
周少瑾嘴角翕翕,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郭老夫人有些意外。
她以为周少瑾会欢喜雀跃。
毕竟她的身份摆在那里,像周少瑾这样即将说亲的小姑娘能得了她的青睐,还怕找不到一个好婆家?
不过,郭老夫人也不是那目下无尘的人,觉得人人都应该往她身边凑。
既然小姑娘不愿意,那就算了。
她身边的珍珠、翡翠的字都写得不错,虽不比不上这小姑娘,但抄经文也算拿得出手。
再不济,还有许哥儿。
这孩子,虽然顽皮,却也孝顺,这些日子也不知道又和谁疯到一块去了,整天的不见人影,不如趁着这机会让他帮着抄几页佛经,把他拘在家里静几天。
郭老夫人想着,眼角眉梢都泛起了笑意。
而那边周少瑾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气,道:“我就怕我抄不好……”
她就算是再不谙世事,也知道郭老夫人是不能得罪的。她不能像前世那样自私。
关老太太却一心要把周少瑾推给郭夫人:“又不是没看见过你写的字,要是不好也不会让你抄了!”
周少瑾满面通红。
郭夫人笑了起来。
这小姑娘,针眼大的胆子,却敢拒绝她,说出心里的想法,倒有趣得很。
“没事。”郭老夫人笑道,“你慢点抄就是了。能赶上浴佛节,就浴佛节供奉上去,赶不上浴佛节,就盂兰节供奉上去。”
她向来欣赏那些有主意却又不咄咄逼人的小姑娘,不由起了成全之心。
周少瑾差点昏倒。
盂兰节……难道她要给郭老夫人抄经书一直抄到七月份……
她真心不想再和长房扯上任何的关系了!
可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她能不去吗?
送走了郭老夫人,关老太太满心欢喜,拉了她到内室说着悄悄话:“老夫人这个人是非常要强的,等闲人休想入她的眼,可若是能入了她的眼,不要说金陵城了,就是京城的那些高门大户,你进出也不用悚谁了。这可是你的造化,你可别稀里糊涂地不当一回事,抄回经书就回来了。”
难道自己抄完了经书还不能回来吗?
周少瑾额头冒出汗来。
她急急地问外祖母:“那我什么时候能回来?”
☆、第十九章心定
关老太太呵呵直笑,道:“等过几年你大些了再回来!”
这怎么能行!
周少瑾只好拉了关老太太的衣袖撒娇:“我不要跟着郭老夫人,我要跟着外祖母。”
“傻孩子!”关老太太既高兴又欣慰,但还是道,“等你大些就知道了,外祖母这是为你好。你听话,我让你大舅母给你做几件新衣裳,你只管高高兴兴地去寒碧山房服侍郭老夫人。”
万一要是碰见了程许怎么办?
周少瑾看着外祖母满脸的笑容,实在不忍心给老人家泼冷水,只好闷闷不乐地回了畹香居。
周初瑾回来,见她伏案在抄经书,不由奇道:“时间很赶吗?”
她也抄过经书,照她看来,不过是一卷经书,浴佛节之前应该能抄完才是。
“不是。”周少瑾怏怏地道,“外祖母让我帮郭老夫人也抄几页经书。”
“啊!”周初瑾又惊又喜,兴奋地走到了书案前,“真的?外祖母真的让你帮郭老夫人也抄几页经书?外祖母怎么突然想到让你给郭老夫人抄经书的?”
周少瑾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姐姐。
“阿弥陀佛!”周初瑾不禁双手合十,朝着西边拜了拜,道,“我就说,外祖母是个有福气的,你跟在外祖母身边,定能逢凶化吉。这不,不早不晚,就遇到了郭老夫人。郭老夫人虽不能说是目下无尘,可也不是谁都能入她眼的。正如外祖母所言,这可是你的造化,你可要听话,好好的服侍郭老夫人,说不定……”
还能因此找门好亲事。
只是这话不应该当着妹妹说,她含笑着把这句话给咽了下去。
若是前世的周少瑾,是不会注意到这些细节,更不会去猜测姐姐在想什么,但这一世的周少瑾,用了心,自然把姐姐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
难道她这样战战兢兢,谨小慎微,就是为了嫁人不成?
难道嫁了人就能保证她一生顺遂,康泰平安不成?
她心里有些不舒服,赌气似地对姐姐道:“我不去!”
周初瑾见她不乐意,以为她是怕去了看长房人眼色,想了想,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沂舅母一直想把笳表妹送到郭老夫人身边教导,甚至托了二房的老太太出面说项都没能成。你得来全不费功夫,可要珍惜才是。”
周少瑾闻言讶然。
前世她和程笳形影不离,却从不知道程笳的母亲姜氏有这打算。
周初瑾莞尔。
看来妹妹也不是没有上进心的人,只是程家的妇仆都看着三房财大气粗,惯于捧着程笳,时间长了,妹妹不免有些不自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