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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穿着大红遍地金的通袖袄,戴了三品夫人簪环,笑容没抵眼底地望着程池和周少瑾。
男的穿了件宝蓝色祥云团花的锦袍,长得和程池有五、六分相似,气质儒雅,神色温和,眉宇间却又有着掩饰不威严,和周少瑾记忆中的程泾慢慢地融和在了一起。
看见他们进来,他朝着她们很是欣慰地笑了起来。
有礼倌笑道:“新人给老太爷、老夫人行礼……再给长兄长嫂敬茶!”
程池和周少瑾就跪在事先准备好的锦团上给披着红缎绣花椅披的太师椅行了礼,接着给程泾和袁氏敬茶。
程泾和袁氏给按过茶盅象征性地呷了一口,给了见面礼。
周少瑾则送上鞋袜做回来。
商嬷嬷和碧玉在一旁帮着他们,一个负责发送鞋袜,一个负责把见面礼收好,还要默默地记住那些见面礼到底是谁送的。等会回到新房做账,以后和这些人家再有来往,就是他们随礼的依据。
好在是程池的辈分高,能受他们礼的人不多。程劭更是和蔼可亲,看周少瑾的目光满是慈爱。至于那些平辈和晚辈,周少瑾只需站在那里曲膝还礼或是微笑着颔首就是了。
正如程笳所说,程箫的夫婿袁鸣特别喜欢搞笑。别人订亲的时候最多加一句恭贺的话。他却笑着打趣程池:“池叔父。池叔父,您让我情何以堪——婶婶也太小了点,等我带我闺女回来窜门的时候岂不还要照顾摇篮里的小姨、小舅?”
袁别云上前就是一巴掌拍在了他的后脑勺上。道:“你闺女在哪里呢?一天到晚胡说八道没有个正经。”
袁鸣身长玉立,剑眉星目,十分英俊。
他此时一副抱头鼠窜的样子和他的长样极不相符,惹得正堂里一阵哄堂大笑。
倒是顾绪。看着就是副少年老成的模样,恭恭敬敬地上前给周少瑾行礼喊了声“四婶婶”。
被一个比自己大那么多的人。而且还一副危然君子模样的人喊“婶婶”,周少瑾觉得自己的压力很大。
相比之下程笙的夫婿彭藻就是个腼腆的少年郎。
他给周少瑾行礼的时候周少瑾不禁松了口气。
至于袁别云、顾九自臬这些程池的好友就觉得持重多了,大家眼里虽然带着几分戏谑的笑容,可都是针对程池的。轮到她的时候就很敬重了。
见过成家立业的大人们,就轮到了那些小孩子。
打头就是程家的长子长孙程许。
相比之前的开朗阳光,现在的程许变得安静而沉默。
他面无表情。垂着眼睑上前给程池和周少瑾行了礼,接过程池递上封红鞋袜就退到了一旁。既没有看程池和周少瑾一眼,也没有说一句话。
周少瑾也无意和他打交道,觉得这样再好不过。
等他退下去,她的脸上重新露明媚的笑容,受了郭家小公子等人的礼,随后又和程池去西边给诸位太太、奶奶行礼。
她不知道程许抬起头时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是多么的无奈何和痛楚。
今天提程池和周少瑾的好日子,谁还会去注意一个躲在墙角的晚辈?
正堂自然也没有谁发现他的异样。
认了亲,程池被留在正堂,周少瑾被带去了汀香院。
碧玉急得不得了,道:“四太太,我先回屋去了——今天收了好多见面礼,我怕我等会会记混了。”
程家的长辈虽然不多,亲戚帮旧友却多。
周少瑾忙道:“那你快回去吧!我这边也不用你来伺候了。娘身边服侍的我都认识,有商嬷嬷跟着我就行了。”
碧玉点头,带着两个丫鬟捧着周少瑾的见面礼就回了新房。
商嬷嬷则上前搀了周少瑾,还顾着她的颜面笑道:“四太太在忙了一个上午了,很累了吧,我扶您一把!”
她的扶和别人不一样。
几乎是架着她在走。
周少瑾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等到了郭老夫人的屋里,不过坐了两、三位老夫人。除了郭老安人,再就是翰林院掌院学士吴秀早的寡母、都察院左都御使的母亲之外,还有二房大太太洪氏娘家的母亲。
周少瑾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洪氏的胞兄洪绣是兵部侍郎兼两广总督,是永昌十二年甲戌科的两榜进士,长房老太爷程劭的同科。
这亲戚关系……可真复杂啊!
周少瑾只冒汗。
好在是关系虽然复杂,可人却不复杂。
几位老夫人受了她的茶,给了她见面礼,周少瑾就被吕嬷嬷领到了郭老夫人内室的碧纱橱。
“老夫人说了,”吕嬷嬷笑得比往常又热情了几分,“四太太刚进门,只怕是没有睡好,特意叫了您过来,就是让您在她老人家屋里歇歇的。”
☆、第四百六十九章不甘
周少瑾胀得满脸通红。
她还不至于那么的柔弱,只是太过羞赧,有些不适罢了。偏偏郭老夫人和程池都觉得她像被风一吹就倒似的,让她不知道怎么办好——接受他们的好意,她心里有些惴惴不安;不接受他们的好意,又伤了他们的心。
周少瑾只好喃喃道谢,道:“我没事……还是在老夫人身边服侍好了。”
吕嬷嬷常年在郭老夫人身边服侍,知道郭老夫人最是偏爱这个小儿子。程池又争气,会赚钱、会哄老太太不说,还是堂堂正正的两榜进士出身,在老太太的支持下入了仕途,还借口为了给许大爷腾地方,搬到了朝阳门这边来住,甚至把祠堂也设在了这边的宅子里。袁夫人嘴里不说,只怕心里早就对老太太咬牙切齿。别人不知道,袁夫人的心结是什么,她和史嬷嬷这样常年在内宅走动的老人却是最清楚不过的了。
老太太年事已高,等到她老人家归西,袁夫人不会把她们怎样,可她们也别想讨了好去,特别是像她这样阖家都在程府当差的,最好剩早站队。就象这次长房和九如巷分宗,只有那些始终站在长房这边的人才没有被抛下,不是来了京城,就是留在了金陵那边帮着守祭田,就是那些不愿意背井离家跟过来的,也给了放籍书,赠了金银田产,还放了话,说有什么事都可以到京城来找大老爷、老夫人,让他们不仅可以衣食不缺还不至于被乡间的帮闲和那些小吏欺负。
她自己有程家荣养。可她的儿子孙子怎么办?
难道去田庄当个长工不成?
今天一早郭老夫人让她去新房看看动静之后,她就打当了主意。
与其去巴结和郭老夫人有心结、身边又不缺阿谀奉承之辈的袁夫人,她还不如巴结讨了郭老夫人和四老爷喜欢、又没有什么家底的四太太。
所有吕嬷嬷听了周少瑾的话之后,回答得也就格外的真诚:“四太太。您恕我多言。老夫人膝下三个儿媳妇,她老人家可是把您当女儿看待的,照我看来,您拿出一半当儿媳妇的心,也要拿出一半当女儿的心,老夫人定会十分的欢喜的。老夫人既然让您歇了,您就歇会好了。等到快用晚膳的时候再让丫鬟叫了您。您去老夫人面前服侍一番。既让老夫人知道您承了她老人家的情,又尽了做儿媳妇的本份,岂不是两全齐美?”
周少瑾有些意外。
吕嬷嬷能服侍老夫人这么多年。当然不是个简单的人。想在她们这些人嘴里听到一句掏心窝子的话或是想从她们嘴里打听到些什么事,那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今天吕嬷嬷是怎么了?
自己什么也没有说,她倒像竹筒里倒豆子似的应该不应该的话都跟自己说了……殷勤的让人不容错识。
以吕嬷嬷的身份地位,大可不必啊!
这让周少瑾不由在心里嘀咕。却不得不承认吕嬷嬷的话有道理,她笑着谢了吕嬷嬷。
吕嬷嬷很是高兴。周到地服侍着周少瑾躺下,这放了我帷帐,这才出了碧纱橱。
或许是出嫁的前两天她一直担忧着新婚之夜怎么办,新婚之夜又强迫自己接受了程池。接受了程池之后程池又难以满足,直到此时,程池的愉悦。郭老夫人的欣慰,她的心这才落定们。她躺上床上。疲惫就如排山倒海般地袭来,她不由闭上了眼睛,沉沉地睡去。
朦朦胧胧间,她听到有人说话。
“……小孩子不懂事,不知道轻重,等我们知道的时候,木已成舟……”说着,是一声长长的叹息,“就算我们提早知道了也没有用……她一介女流,又是内宅妇人,做人媳妇的,就是有这样的见识,也没有这样的胆量……”
周少瑾懵懵懂懂地睁开了眼睛,竖着耳朵听了一会,这才辩识出是洪绣的母亲,也就是二房沂大奶奶的母亲。
看样子,洪家是不希望二房和长房交恶的。
她又躺了一会,见几位老太太一直在说话,她只好装睡,谁知道迷迷糊糊地又睡着了。
※
程家的花园里,袁氏招待等女眷们看戏。
渭二太太邱氏领着程筝和程箫在一旁帮忙。
袁氏见戏唱了起来,程筝和筝箫殷勤又不失矜持,她不由长长地舒了口气,一阵疲倦就袭上心头。
她试着请几位老夫人和太太在京城多住些日子,等嘉善的婚礼过去之后再走。几位老夫人和太太都答得客气却带着些许的疏离,她一听就知道这是人家在敷衍她。就是郭老安人,也没有准备回金陵过年,没有在这里多做逗留的意思。
袁氏脸不由地就有些阴沉。
还好袁家的亲戚多在京城,这要是在桐乡,儿子成亲的时候她娘家的人还坐不满一桌,嘉善还有什么脸面可言?
想到这些里,她觉得自己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老太太这样打她的脸,她不仅给花了三百多两银子买了支古董簪子给周少瑾做见面礼,还忙前忙后地帮着周少瑾招待客人,打点厨房……还要做出一副欢天喜心、心甘情愿的的样子……
她呕得要吐血。
再也忍不住站了起来,低低喊了乳娘来交待了几句,就借口头痛去了一旁休息的暖阁。
一直注意着母亲的程筝看着就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程箫走了过,低声道:“怎么了?”
“没什么!”程筝下意思地答道,转念又觉得不告诉妹妹,家里来到这么多的客人,万一出了什么事就更麻烦了,沉默片刻,又道,“我怕母亲忍不住失态,你看着点!实在不行。就去陪着母亲好了。”
程箫想了想,道:“那我还是去陪母亲好了。”
家里不贬招待客人的人,却没有几个敢说母亲的。
程筝点头。
程箫去暖阁。
坐几位老夫人、老安人、太太身后看戏的吴宝璋就转过头来。
袁夫人竟然提前离席了。
可见程家也不是人人都待见周少瑾的。
她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那么多人,从一品大员的母亲到百年世家的宗妇,从四品官员的太太到花信年华的奶奶,没有一个不夸周少瑾长得漂亮,温婉柔顺的。却没有一个人提到她从前不过是寄居在九如巷的一个小可怜而已……原来世人都是一副势利眼。看着她入了这锦绣之地,就个个粉饰太平地当她是豪门贵女。
吴宝璋就想到刚才认亲的时候。
明明是旧相识,自己还是她的堂嫂。她却像不认识她似的,眼角都没有瞥她一下。
不对,她现在不是自己表妹了,是自己的族婶了。难怪她眼睛长到了头顶上。
这世上哪有花开百日红,仕途一世荣的事。她就怕她哪天落魄了要求到自己的面前来?
她不就仗着自己嫁给了程池吗?
想到了程池,吴宝璋心时就像有一百只猫在抓似的。
她凭什么嫁给程池?
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知道……外甥女嫁给了舅舅。为什么就没有一个去揭开周少瑾的真面目呢!
吴宝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