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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她转身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房内,黄元如雷轰电掣,呆呆地站着。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然昝水烟道:“你放心,水烟不会自轻自贱的。既然走出了这一步。不论多苦,被万人唾骂,都会走下去!除非你嫌弃我、不要我。水烟不能像卓文君一般高洁,就做个卑微平凡的女子吧。只要跟在你身边就好。”
声音很坚定,很决然。
黄元从茫然中惊醒,忍住锥心的伤痛,慢慢转向她。
少女苦苦支撑的模样给了他些许安慰,他朝她走近两步,伸手握住她的手,轻声却坚定地说道:“姑娘这样想,我就安心了。也请姑娘放心,黄元此生绝不会弃姑娘的!杜鹃她……”
他说不下去了,他也不知道拿杜鹃怎么办。
昝水烟柔声道:“这事是水烟不对在先。也难怪黄姑娘不能接受。我观她对你用情很深,假以时日,未必不会回心转意。你也不用太焦躁,多用些心思,让她看到你的真心。慢慢磨转她才好。”
黄元听了默然无语。
真要能那样就好了!
他用力按捺下心中的痛楚,叹口气道:“姑娘也无需时时自责。既然错了这一步,后悔无益,就让黄元陪你一起面对吧。”
昝水烟用力点头,反握紧了他的手。
再说杜鹃,心里涨满了疼痛,一旦说出决定后。沉闷散去,只剩下纯粹的伤感。走出昝水烟的屋子,站在廊下,她深吸一口气,稍稍平复了心绪,才又回到厨房。
黄雀儿正要去杀黄鳝。杜鹃忙道:“我也去。”
黄雀儿揣测她神情,虽不大好,却也不是太糟糕,便放下心来,笑道:“你端着这个盆。”
两人走去院外水池边蹲下。一个杀黄鳝,一个扒黄鳝内脏,边忙边低声说话。
“这黄鳝好大呢。”
“癞子哥特地挑大的穿的。”
“这怕是要烧好几碗。还像上回那样用辣椒炒?”
“青蒜抽苗了,来一个青蒜炒鳝片吧,给娘吃;我们吃红椒炒鳝片。”
黄鳝都杀好了,黄雀儿便从附近捡了块石头来,将杀好除去内脏的黄鳝放在石板上,划开的肚子朝上,用石块不轻不重地砸。
从头颈往下砸,将圆滚滚一条黄鳝的身子都砸扁了,脊骨砸碎了,成了一条宽扁的黄鳝,再用剪刀剪成一段一段的。
杜鹃看着她熟练地操作,笑道:“谁想的这法子?”
黄雀儿微笑道:“谁晓得!都是这么弄的。”
一时全部弄完,杜鹃用水将石板上的血冲洗干净,才和黄雀儿起身回去。一路商议,再去后园子摘什么菜、如何配等。
后园子里,姐俩一边扯蒜苗一边闲话。
“大蒜太细了,才抽苗呢。”
“扯几根就够了,不过是当作料。”
“我看还得要排两垄蒜瓣。”
“种许多干什么?”
“大姐你怎么忘了,年下你就要出嫁。办一次酒席,得用多少菜?这青蒜是百搭的菜,少了可不行。对了,白萝卜也要再种些。打猎来的肉,不就是烧萝卜、腌菜、笋、菌子这些么?”
黄雀儿红了脸,小声道:“哪就操心那么远去了。”
杜鹃不赞成道:“操心远怎么了?我昨晚听二妮和癞子算账,他们想得可细了,还攒了那么多鲜鱼和黄鳝。这没爹娘的娃就是可怜,什么都得自己想到安排。咱们虽然比他们强,也要多想想,也省得爹娘操心了。”
黄雀儿这才重视,又细细地问二妮都准备了些什么。
说话间,两人扯了蒜苗,又去扯小白菜。
正忙着,忽听前面屋里“嘭”一声闷响,跟着有人爆喝“你也配!”两人都愣住了。
杜鹃辨出这是任三禾的声音,顿觉不妙。
她将刚扯的一把小白菜往篮子里一丢,“啪啪”拍了两下手,丢下一句“我去看看。”转身顺着菜地垄沟就往外跑。
黄雀儿愣了下,也丢了菜跟上去。
在上房门口,她们碰见闻声而来的昝水烟主仆,顾不得招呼,一齐朝屋里望去。
只见厅堂上,大桌子从当中碎裂开来,几大块桌面歪斜叉倒,茶杯也碎了一地;黄老爹和任三禾一坐一站,在破裂的桌子两边对峙;黄元则垂首站在下方。黄大娘和冯氏也站在一旁。
杜鹃忙叫“小姨父!”
她不用问,也知道这情形是因她而起。
黄老爹听见她的声音,转头看她,眼里掩不住的愤怒。
任三禾则指着黄元问杜鹃:“你答应他了?”
杜鹃忙摇头。坚定地说:“杜鹃不会和人共事一夫!”
“好!”任三禾笑了,再转向黄元,“你敢逼她?”
黄元抬头,艰涩道:“不敢!晚辈怎会做那样的事,不过是不得已之下才奢望能两全其美。然晚辈终究是才德浅薄,没那个福分。”
刚才任三禾来问,他又燃起一线希望,以为小姨父听了原委定会支持自己,帮助劝慰杜鹃。谁知任三禾怒而爆发,斥责他不配。他面上没有顶撞。心里着实不服——若是昝巡抚这样斥责他还可,他也已做好了为杜鹃抵抗昝家暴风雨的心理准备;小姨父凭什么这样说?他又没让杜鹃做妾!
任三禾可不管他怎样想,冷笑道:“算你有自知之明!”
黄老爹再也忍不住,颤声质问任三禾道:“这儿谁是你亲外甥?胳膊肘往外拐就算了,还说这样的话。一个捡来的丫头。我孙子怎就不配她了?”
他一边说,一边将愤怒的目光投向冯氏。
冯氏被他迫人的目光压得难堪不已,况心里也生气,冲口道:“他小姨父,元儿又没让杜鹃做妾,你这样骂他?嫁元儿可是杜鹃自己答应的……”
黄元急道:“爷爷,娘。这事再不要说了!”
昝水烟见任三禾犀利的目光射向她,竟有些承受不住;加上冯氏也愤怒地看向门口几人,她不确定她是不是在怪自己,或者怪杜鹃,但作为始作俑者,她不能不出面。
于是她跨进门槛。在屋子当中跪下,伏首道:“都是晚辈惹的祸。请小姨父不要责怪黄公子。他若不是品性纯善,也不会这样左右为难了。”
任三禾眼中戾气一闪,喝道:“谁是你小姨父?你不过是……”他似想起什么,生生将下面的话咽了回去。
黄元生怕他折辱昝水烟。上前道:“小姨父,千错万错都是晚辈的错。是晚辈心志不坚,令杜鹃失望了。”
任三禾揶揄道:“你这样护着她?”
他指的是昝水烟。
黄元苦涩道:“都是晚辈不好。小姨父莫要怨怪他人。”
他就是护定了!
任三禾冷笑道:“希望你将来不要后悔!”
说完,将面前歪斜的四分之一桌面猛一推,抬腿跨出来,大步往外走。
经过杜鹃身旁,对她点头道:“有志气!”
杜鹃低声道:“小姨父别怪黄元了。他已无路可退。”
任三禾脚一顿,却什么也没说,径直走了。
听了任三禾的话,黄元心中炙烤般揪心难受。
他还用等将来吗?
他现在心中就尖锐地疼痛!
可是,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不是他不要杜鹃,是杜鹃不要他;而他又不能为了杜鹃丢弃昝水烟,那同样是一个没有未来的结果。
杜鹃见黄老爹一张脸沉得能拧出水来,冯氏面色也不好,她自己也难受万分,伫在这只会使大家更难堪,还是让黄元他们收拾吧,于是逃也似的去了菜园。
这一闹,彻底绝了她的念想。
十几年的等待、期盼、努力,如同水月镜花般消散。
千思万想,心底的疼痛如水波纹般一圈圈扩散。
杜鹃不喜欢这感觉,不要被悲伤主宰!
她是杜鹃,是无忧无虑的杜鹃!
她茫然四顾,想要找个依托,驱逐心中的疼痛。
于是她看见那一片翠绿的小白菜,绿的逼人眼。于是蹲下去扯小白菜,一面想,晌午用小白菜滚汤呢,还是清炒呢?
怎么都好,不是还有黄鳝嘛!
想到黄鳝,她就想起二妮和癞子。
然后,她仿佛找到了希望和憧憬,心里没那么疼了。
二妮和癞子的生活让她有宁静踏实的感觉,同时也容易被鼓舞起生活的热情。她微笑着想,该准备大姐的婚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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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5章放手
正在这时候,黄雀儿将前面收拾了,也回来菜园。
杜鹃就告诉她自己的想法:还要为她添些什么嫁妆;酒席按多少道菜安排,多少荤多少素,几冷盘几热炒;哪些要早准备,哪些只能等日子近了才能动手,“我看好了几个山塘,到了日子就去捕捞,办酒席用的鱼不用愁了。”
黄雀儿先还害羞,后来见她说得津津有味,心中一动,问道:“杜鹃,你不难过了?”
杜鹃笑道:“老是难过,人要瘦的。”
黄雀儿就劝道:“是要想开些。其实林春也不错。”
她觉得,杜鹃不肯嫁黄元,肯定就是要嫁林春了。
这样也好,也算两全其美了。
所以,她心里就轻松起来。
杜鹃却没有吭声,只是笑。
一时黄鹂也来了,帮着扯菜,“二姐”长“二姐”短地叫,声音特别嗲。她跟在杜鹃身后,杜鹃每扯一根菜,她就急忙将篮子递过去接着;杜鹃说上山下河,她就说要陪二姐。
杜鹃停手,怪异地瞪着她道:“你干嘛这样谄媚?”
黄鹂骨碌转眼珠,二姐的目光让她感觉无所遁形。
小女娃眼睛就红了,小心道:“二姐姐别不理我。”
杜鹃道:“你再这样,叫我浑身起一层鸡皮疙瘩,我就真不理你了。爹那样老实,娘打死也做不出你这样子,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闺女呢?”
黄鹂扭身子道:“跟二姐姐学的。”
杜鹃道:“你就鬼扯吧!”
黄鹂靠近她,可怜兮兮地说:“我……我没法不理昝姐姐。我又生怕二姐姐生气了,从此不理我了。”
杜鹃看着伶俐的小妹子,叹了口气。
她道:“黄鹂,八面玲珑很难的!你心里想怎样就怎样。我又没让你不理昝姑娘,连大姐也没不理昝姑娘,我不是一样跟她好?昝姑娘将来你要叫嫂子的,你要不理她。人家还以为是我教的呢。”
黄雀儿白了黄鹂一眼,道:“就你鬼花样多!”
黄鹂含愧低头,不吭声了。
同时,她心里也同黄雀儿一样松了口气。心想二姐不肯嫁哥哥,嫁春生哥哥也好,春生哥哥也很出色。想着想着,神情就渐渐喜欢了。
杜鹃道:“别扯了。我们只顾说话,扯了这么多小白菜,怎么吃得了?大姐,晌午有黄鳝,就别包饺子了吧,煮饭吃,晚上再包饺子。”
黄雀儿点头。说这也好。
黄鹂忙问黄鳝哪来的。
杜鹃告诉了她,不免又将昨晚的事说了一遍。
黄鹂惊叹不已,却没有像往常一样也想尝试。自见了昝水烟,她就特别羡慕她不食人间烟火般的高雅形象和气质,因此言行举止不知不觉就收敛了许多。也不再往山上田野里乱钻了,而是用心读书练琴学刺绣起来。
杜鹃和黄雀儿也没留意她,自去前面准备午饭。
杜鹃的心情比先好了许多。
就像一个胆怯的人,不敢面对困难和黑暗,因此一再躲避。可真要迎上去勇敢面对,无所退让之下,心里反而轻松了。
她彻底放手了!
到了前面。上房很安静,想是黄老爹他们走了。
原来,当任三禾走出黄家院子,看不见背影了,黄大娘立即冲冯氏尖叫道:“你的好妹婿!元儿可是你亲儿子,怎么倒不帮你了?你捡回来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