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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青忙请他留步,方带着人走了。
李墩看着他去远了。这才转身看向上房。
他目前所住的地方距离任三禾一家居住的石屋有四五里路远,要向东拐过一座山峰才能出去。
这里也是一个山谷,靠北山坡上盖了几十间木石结构的院子,所有工匠、郑家人都住在这里。山谷内还开垦了不少荒地,也是为他们这些人准备的。
山谷西面被高墙大院围着,有禁军守卫,那便是火器研制基地。
他所住的院子以山石砌成围墙,上房五间,三间正屋带两耳房,东西厢房各三间。不但他家,所有人家都一样格局。
当下他走进上房,去了东屋房内,这是他的卧房兼书房。
只见屋内乱糟糟的摆了许多木箱,有些打开了,里面是书籍和纸张,还有笔墨等,他便一样一样收拾,放到合适的地方。
正忙着,陈青黛领着梳洗换衣完毕的方火凤走了进来。
“见过公子。”方火凤朝李墩蹲身施礼。
“一家人,客气什么。可累了?累了就先吃点东西去歇息,睡一觉起来再说话。”李墩扶起她,目光在她脸上扫视。
“有些累,不过不想睡,想先看看。”方火凤垂眸道。
“嗯,那好。让青黛陪你转转。别出去走远了,山林里有野兽,会伤人的。”李墩叮嘱了一句,重新弯腰收捡东西。
方火凤轻声道:“我不出去,就在家里。”
因见满屋子东西,便问:“这些是哪来的?”
陈青黛听她说不出去,忙挽起袖子帮忙归置东西,一面兴致勃勃地回道:“是靖安公主叫人送来的。还有好些衣料和吃的用的东西呢。”
方火凤顿时心再沉——
来了这,靖安公主无处不在!
她见李墩搬起一架古琴小心挂在墙上,心刺痛。
偏陈青黛又告诉她:“表哥如今不叫黄元了,改叫李墩了。”
方火凤听了一怔——
李墩,为什么取这样一个乡土气的名字?
不知为何,她觉得这个名字一定跟靖安公主有关。
她呆呆地坐在椅内,失神地看着他二人跑来跑去收拾摆放东西,一边收拾,一边有来有去地询问商议,十分融洽自如,她却像个外人。
陈青黛收拾了一会,对李墩道:“我去做饭了。”
李墩直起身子,四下看了一看,拍拍手道:“先不弄了。一起做饭去,晚上庆贺团聚。”
“嗳!”陈青黛大喜,忙拉方火凤,“走,方姐姐。”
厨房内,方火凤看着掌勺的李墩和为他打下手的陈青黛,如寻常农家夫妻一般。营造出一副温馨亲密的家的味道,而她因为新到,便享受地坐在一旁看着。不让插手,感觉自己跟做梦一样。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样日子不正是她盼望的吗?
可是,她心中为什么没有喜悦,只有悲伤?
因为她心里清楚。所有看到的这些都是表象。
在表象下面。他真正的心不在这里,在山下!
野菌烩青菜,鱼头豆腐汤。香椿煎鸡蛋,凉拌素笋,红烧鹿肉……,每一道菜做好,他便端到她面前,对她微笑道:“你先尝尝怎么样。”
陈青黛又喋喋不休地告诉她,鱼和鹿肉是公主派人送来的。香椿是她采的,豆腐也是公主送来的,野菌是她捡的……
她心里悲苦万分,却受不住蛊惑,听话地拿起筷子品尝。
也不知因为这菜是他做的,还是因为这里的材料鲜美。又或者是她肚子饿了。每一道菜都令她回味无穷,是她迄今为止吃过的最鲜美的佳肴。她细细品味。品味其中的特别。
等全部做完,三人就围在厨房的小桌边用起来。
李墩甚至还喝了些酒,那酒香气四溢,一闻就不是凡品。
喝了酒的他面颊酡红,含笑看着二女,眼神迷离,仿佛罩着一层雾。
方火凤觉得,她依旧看不透他,虽然他对她态度比之前明朗多了。
陈青黛始终兴致高昂,也凑兴陪他喝了一杯……
饭后,方火凤终于支持不住疲倦,睡下了。
这一觉直睡到傍晚才醒。
起床后,四下转了一圈,只有陈青黛里里外外在忙。屋里的东西都收拾摆放妥当了,看着十分清爽整齐;院里居然还有几只母鸡在溜达,两只狗在院外追逐撕咬。
她便问“公子呢?”
陈青黛指西厢道:“在里面做烟花呢。”
方火凤诧异道:“做烟花?公子怎会做烟花?”
陈青黛得意之极,道:“公子什么都会!这可是帮靖安公主做的,过两天她就要过门嫁去林家了……”
后面的话方火凤已经听不见了。
她木木地走到西厢窗前,看着里面忙碌的少年,小心翼翼将黑的黄的粉尘一点一点倒在纸上,也不知按什么规律配合,神情十分专注,不禁心儿颤抖。
状元郎做烟花?
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不对,天大笑话的是她方火凤!
陈青黛在厨房门口叫她,她走过去。
“别进去,那东西危险的很。”青黛道。
她回头看看西厢,蹲下来帮青黛摘菜。
“这菜哪来的?”
“从公子小姨那扯来的。”
“公子……在这做什么?”
“不知道。好像皇上有任务呢。那边盖了大院子,有官兵把守。还有,郑家人也都弄这来了。我昨天还见了他家姑娘呢。”
“我们……不许下山?”
“不许吧!也下不去呀!这也没什么,咱们在泉水村的时候,不也一样出不去,还不是天天就在村里。”
方火凤垂眸不语。
自己不动,和不许走动,那能一样吗?
晚饭简单,二人做好后,见李墩还在忙,青黛便拉着方火凤去外面采花。
春日傍晚,和风暖洋洋的吹送。为了垦荒和居住方便,也为了防止野兽侵袭,这一片山谷的树木都被砍伐了,只有少数几棵零星散落在旷野里。没有树木浓荫遮挡,草地上的野花野草格外丰盛繁茂。这个季节,各色野花姹紫嫣红,点缀在绿草如茵的荒野中,好像五彩斑斓的地毯。一条清溪从西山方向流出,蜿蜒伸向远方。
陈青黛跑在田野间,采了一大捧野花。
方火凤没去,她站在院门口看着天边晚霞和山峦影线沉思。
附近传来狗叫声和孩子呵斥声,转头一看,几个总角孩子也在田野间奔跑玩耍,不知是谁家的。
忽然,身边有熟悉气息靠近,“喜欢这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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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6章别有天地非人间
是李墩,不知什么时候出来了。
方火凤也不回头,轻声问道:“公子喜欢这里吗?甘心吗?”
李墩定定地看着她脸颊侧影,似要看进她脑海中。
方火凤心有所觉,静立不语,动也不动。
好一会,李墩迈步走上前,张开双臂仰首向天,深吸了一口气,张口吟道:“问余何意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闲。桃花流水杳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
其意态悠然不羁,洒然欣喜,沉醉其中。
陈青黛看见他,一手捧着鲜花、一手提着裙摆飞奔过来。
“公子,这花好不好看?我帮你养在书房里。”
“好看!”李墩接过去,凑近闻了一闻,“真香!”
他漫不经心地扫了方火凤一眼,低头赏花。
陈青黛欢喜地说:“以后每天早上我都采一些,放在公子房里。”
李墩含笑点头,陈青黛见了更喜。
方火凤看着他们心冷如冰——
“笑而不答”,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吗?
对于别人来说,这里是没有纷争的世外桃源;对于他来说,这里的美景还在其次,重要的是有个“她”在,所以“别有天地非人间”。那桃花流水窅然而去的方向,可不就是山下吗!
她怔怔地望向旷野和远处的树林,眼里看不到春意。
陈青黛捧着花蹦蹦跳跳回去插了。
李墩也转身,走过方火凤身边,回头看着她静立的背影,眉头微蹙,很快又恢复平静,唤道:“天黑了,进来吧。”
方火凤转身。随着他走进院子。
次日,李墩继续在西厢做烟火。
方火凤休息一夜后,精力恢复些。便跟着陈青黛操持家务。
尽管她心头暗无天日,并没有苦尽甘来的喜悦,却也发现在此有一桩好处:这里清静,且常伴在他身边,她可以慢慢细想未来,慢慢筹划……于是。她一边做事。一边和陈青黛闲话,问她如何跟公子来到这,这里又是怎么个情形等。奈何陈青黛也所知有限。她依然了了。
午后,有禁军送来许多鱼、肉、菜、糕点果子等物,分送给各家,说是明日靖安公主出嫁,特地赏给大家的。
众人一齐跪地谢恩,然后喜气洋洋地搬了东西回去了。
那些鱼都是活的,李墩教给大家主意:用网兜装了养在溪水里。绳子系在溪边的水草上,要吃的时候捞上来,可保新鲜。
众人都依从,于是溪边系了一溜几十只网兜。
有人笑道:“各人记好数啊!别弄错了赖人偷啊!”
众人哄笑起来。
陈青黛兴奋地对李墩道:“晚上煮酸菜鱼,下面吃。”
李墩含笑道:“好!还有新鲜牛肉,也煮上。”
陈青黛迟疑道:“咱们就三个人。烧许多菜能吃得下吗?”
李墩道:“牛肉要多焖些时候。用文火焖一晚上。明天吃。”
陈青黛忙点头,扯着方火凤去厨房忙去了。
一会工夫。厨房便飘出诱人的香气。
这时,院外来了一老一少,正是原寿宁侯祖孙。
“李大人?李大人在家吗?”
李墩忙从西厢房内出来,拱手迎道:“是郑老伯。请屋里坐。”
郑志雄对这称呼很满意。他长期身居高位,如今是死罪活囚,自然不能称以往官衔,但若直呼名讳听了肯定不好受,李墩以长者身份称呼他,再合适不过了。
当下他带着孙子随李墩进了上房。
“哎呀,这味道真是香啊!”
坐定后,他猛吸了下鼻子,赞叹道。
他那十来岁的小孙子也鼻翼直动。
李墩不以为意,一面为他斟茶,一面笑道:“是她们在烧鱼。想必郑老伯家也是香气四溢吧!”
郑志雄点头道:“正是。只是她们往常做的少,有些生疏慌张,也就我那小女为了参加兰桂会常练习,所以手艺还过得去。”
李墩醒悟,这人原先可是郡王,从云端跌落下来滋味怕不好受。
他想了一想,笑着邀请道:“老伯若不嫌弃,晚上就在这里吃,下官陪老伯喝上一杯如何?也尝尝我家的手艺。”
郑志雄眼睛一亮,道:“既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又拉他孙子上前拜见,说“李大人可是高才。你若能得他指点一二,那可是想不到的福气。”
那少年忙躬身施礼道:“小人郑修见过大人。”
李墩眼神一闪,忙扶住他,叫不必多礼。
又喊青黛拿刚送来的糕点果子给他吃。
他自己则坐下陪郑志雄说话,聊些当地的气候土产,以及耕作等打算,就像两个农家人闲谈一般,半点不涉朝堂政事,也没有涉及火器研制。
郑修开始静静听着,听见都是些劳作的事,又见陈青黛和方火凤在外来来往往地忙碌,少年心性还浅,终忍不住插嘴问道:“大人也跟我们郑家一样犯了死罪吗?怎么皇上不派人来伺候?”
郑志雄忙叱喝他别胡言乱语,却没透露李墩的身份。
李墩看着他心下叹息,想郑家败落不是没根由的。
他对少年微笑道:“无人伺候,凡事都是自己亲自操劳,虽然辛苦,却十分自由,正显示了皇恩浩荡。不然,弄个人在身边……”——那不是暗中监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