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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到这个季节,长恭几乎每天清晨都会在草原上纵马奔驰,那种御风驰骋的感觉让她感觉到无比的轻松和解脱,仿佛自己也化作了在蓝天中展翅翱翔的鹰,好像完全被容纳进生命的鼓动,巨大的,浩瀚无垠的天地,骤然间将人衬得无比渺小。
这样的她,是属于自由的!是不被任何东西束缚的!
不知跑了多久,她忽然勒住了缰绳,停了下来。在夏天的草原上,经常能见到这样撼人心魄的花景,顶着露珠的鲜花从她的脚下一直开到不远处那升起旭日的小山坡,红、黄、白、蓝、粉、紫……花的颜色多得数不清;一朵,一串,一枝,一簇,含苞,盛开……花的形态多得数不清。
在那山坡的树下,她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俊美的男子斜依在树下,手中拿着一卷书籍,长长的睫毛在白皙脸上留下光影;漫不经意的阅读着书上的文字。晨风吹起他的发丝,静谧中,那浅色的唇角微微扬了起来,优雅无双的笑容却又带着不着痕迹的疏离,那样的笑,散漫似轻烟,澄澈若山泉,却又好似浮云一般难以捉摸。
“恒伽!” 她笑着朝着他招手。
在抬头看到她的一刹那,他的笑容有了变化,那是一种纯粹而喜悦的笑容,是真正属于他的笑容。
长恭扬了扬马鞭,干脆冲上了那座小山坡,一时收力不住,险些撞到了恒伽的身上。
“你看看你,怎么总是那么毛糙。” 恒伽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揉了揉自己的眉角。
“要是你那么容易就被撞到,那就不叫狐狸了。” 长恭眯起了眼睛,毫无抱歉地瞥了他一眼。恒迦那匹叫作黑雪的突厥马看到飞光显然很是高兴,不停的在那里撒着蹄子,长恭笑了笑,干脆将飞光在拴在了黑雪的身旁,让它们可以一起玩耍。
恒伽忽然展开了一个她所熟悉的虚伪的笑容,“长恭,知不知道你策马奔驰的样子像什么?”
长恭十分警惕的看了看他,每次狐狸露出这样的笑容,总是代表着一种危险的讯号。
但好奇心还是促使着她又忍不住问道,“像什么?”
“当然是像在天空中飞翔的鹰啊。” 恒伽笑咪咪的说道。
诶?今天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恒伽居然没有损她?长恭心里虽然有些纳闷,但对恒伽的话还是颇为受用,也就没有再细想,轻哼了一声道,“算你还有眼光。”
“不过,鹰也有很多种哦。” 恒伽的眼中闪动着促狭的笑意,“长恭就比较像那种叫作秃鹫的。”
“啊啊,狐狸,你找死!” 长恭顺手就是一拳挥了出去,却被早有防备的恒伽一下子就闪开了。
“怎么生气了?秃鹫也是鹰啊,而且更威风呢。” 恒伽还不依不饶地加了一句。
长恭正想一脚踹去,忽然目光一转,留意到了一件奇怪的事,指向了飞光和黑雪,惊讶的问道,“恒伽,它们在做什么?”
恒伽转头望了一眼,脸上蓦的冒起了一丝可疑的红晕,声音似乎也有些怪异,“没什么,别大惊小怪的。”
“可是,我的飞光压在你的黑雪身上,还抖啊抖的,很重的!” 长恭一脸莫名的站起身来,“我要去把它们拉开!”
“你给我坐下!” 她刚起身,就被恒伽飞快的拉回了原地,跌坐在了他的身旁。
“怎么了!我家飞光在欺负你家黑雪!” 长恭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又打算站起身去拉开它们。
“你这个笨蛋!那不是欺负!”a
“这不是欺负是什么?”
“笨蛋,这是 ” 恒伽感到了一种很无力的挫败感,该怎么和这个不开窍的家伙解释……“它们这样以后,就会有小飞光和小黑雪了,你明白了吗?”
“啊?” 长恭睁大了眼睛,忽然之间反应过来,顿时满脸涨的通红,“它,它们……” 要命,她听说过这个,可是亲眼见到还是第一次,更要命的是,恒伽也在这里!
“可是那个样子好奇怪……” 她虽然觉得非常尴尬,可又忍不住好奇的转头望了那里一眼,还没看到更多的状况,就被一股力道扳了过来。
“女孩子家别看那个。” 他伸手扳过了她的脸,不让她再看。
望着她因羞涩而润红的面颊,他的心神有一刹那的恍惚,指尖滑过她柔滑的下颏,盈满水泽的触感,逐渐从食指尖递送到了神经,粼粼碧波,潋滟在眼中,心中……冷静宛如被敲碎,沄沄流萤倾斜而出。
他的身体慢慢地变得燥热,血液仿佛汇聚着源源流向某一点,在那里不断地堆积起一种甜蜜而轻微的胀感。他愕然的缩回了手——作为男人的知觉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他居然有了反应!在不适合的时间,不适合的地点,和不适合的人面前!更要命的是,在这种暧昧至极的感觉中,好像有某种不可名状的东西在轻轻地撩拨着他的心窝,缠绵反复…
长恭哪里知道这一团糟的情况,只觉得他现在奇怪的很。
“长恭……”他轻轻的唤她的名字,那低沉的嗓音像手指滑过紧绷的琴弦,带着几分压抑,仿佛想要倾吐什么,却又犹豫不决。
“恒伽,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长恭说的话让他更是吃了一惊,素来冷静的他也忍不住开始有些慌乱,她知道?她知道他在想什么?
一旦这层纸被捅破,会不会连好兄弟都没得做?
“你知道?” 他试探的问道。
“当然啊,” 她笑咪咪的眨了眨眼,“恒伽你放心好了,我一定让飞光对你家黑雪负责的,从今以后也不让它再找其他母马!”
“啊 ” 恒伽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你说的就是这个?”
“嗯,狐狸你绝对不会吃亏的,对不对,所以我猜你一定在想这个啊,放心啦,不会让你家黑雪吃亏的!”
恒伽低下了头,过了几秒后,然后双肩剧烈抽动了起来,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长,长恭你猜的真对!”
“既然这么想你就早说嘛,别露出那种好像受了刺激的表情……”
“受了刺激的表情?呵呵……”
风吹树摇,在阳光下投落的细小光斑随之闪烁,在光辉的照应下一切温柔恬静。光线流离,在他们身上洒落出纷繁的光影,曲曲折折,飘飘忽忽,如梦似幻。
在大草原另一边的突厥,阿景也收到了来自盟国大周送来的书信。
“大哥,信里说了什么?” 林小仙见他露出了一抹奇怪的笑容,猜测可能其中自有奥妙。
“来年开春,阿云会回突厥探亲。” 阿景眯起了他那双蓝色的眼眸,“我那妹夫也会回来,还打算将他的妹妹清河公主嫁给我。看来宇文邕对我们的结盟还是不放心啊。”
“那大哥你会娶那位公主吗?”林小仙敛起了适才微惊的表情,“不过不管大哥你愿不愿意,宇文邕亲自过来,看来是不能推脱了。”
“我本来也没打算推脱,女人,娶一个和娶十个又有什么分别?只要能生下孩子就行。” 阿景不以为然地说道,“既然他要把公主嫁给我,我也不介意和他亲上加亲。不过他这次过来,除了联姻之外,应该是想和我商议再次攻打齐国的事情吧。”
“自从洛阳一役惨败后,宇文邕一直养精蓄锐,也是时候了。” 林小仙抬起了头来,“一个兰陵王,再加一个斛律光,就是阻碍我们攻下齐国的两座大山。”
阿景的眼中浮起了一丝复杂的神色,仿佛在回忆着什么,“当初在长安大火中救下他时,谁能想到他现在居然成了这么出色的人物。”
林小仙仿佛也被触动了心弦,低声道,“当初我也想不到,在自己妹妹眼里,我也没有那个家伙重要。为了他,她连我这个亲哥哥也不认了。不但不认,还公开和我们为敌。”
阿景摇了摇头,“小仙,你也不能怪她。怎么说她也是齐人,尤其在高长恭的身边这么多年,她这样做也不奇怪。虽然她也杀了不少突厥人,但我反倒敬佩她。我们都是各自为了自己的国家,她没有错。”
小仙的脸色微微一变,“在那个狗皇帝烧死我们这么多兄弟的那晚,我就抛弃那个国家了。”
阿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没有说话。
“大哥,其实你并没有想要夺取齐国的念头吧?” 小仙凝视着他,“别人都以为大哥你充满野心,四处扩展领土,但我知道,其实你并不喜欢这些。” 。
阿景倒也不避讳地点了点头,“还是你最了解我,老子的确是没有兴趣,但这个世道就是这样,你要不去侵犯别人,别人就会来侵犯你。所以我一直都在东征西伐,因为我知道,只要我夺取的越多,别人就越难从我这里夺走什么。”
也许正因为抱着这样的心态,所以他从不愿意用很大的代价,去换取自己想要的东西。
所以在攻打齐国的战场上,一见情况不妙,他也会撤得很快。
以前他并不是这样的人,但很多东西都会随着时间改变,从而使自己变得更加适应这个时代。
不过,他有自己的原则,只要不触碰到这个原则,他就会一直这样下去。
在这个乱世中,每个人生存的方式都不一样。但是,每个人都生存的很艰难。
第四十八章 公主
秋末冬初的时候,恒迦的二哥斛律须达居然千里迢迢的从邺城前来探望他们。漠北条件素来恶劣,所以平时吃的食物也很一般。长恭赶紧吩咐了营里的厨子杀了一只羊,准备了一些酒菜来款待须达。
须达最初只是说了家里的一些近况,其他也没多说。但酒过三巡,他就开始憋不住了,开始数落起了朝中的佞臣,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和士开。
“对了,二哥,回去之后你也要提醒小妹,这皇后也不是这么好当的。” 恒伽一见长恭神色有异,连忙转移了话题。
“皇上对她似乎还不错,毕竟也都是才十几岁的孩子,” 须达喝了一口酒,又望了长恭一眼,“对了,前些日子你的大娘还找我打听过你的消息,你到时也写封信回去,省得她担心。怎么说她也是长辈,这么多年你连信也不写一封,过分了。”
长恭手上的筷子啪的掉了一根,她赶紧弯腰捡了起来,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道,“你们先吃着,我去换双筷子。” 说着,忙不迭的逃了出去。
须达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她并不怪他说这些话。这几年来,她虽然没有提起她们,可是她知道,大娘和正礼,还有崔澜,都好好的生活在那里。
新拿了一双筷子之后,她稳了稳心神,又朝着房间走去。刚要推开房门的时候,忽然听到须达的声音响起,“最近这太上皇也是越来越不成体统,居然夜夜宿在文宣皇后的昭信宫里!听说文宣皇后还有了身孕……她是太上皇的嫂子,这实在有丧伦理!”
恒伽似乎也是吃了一惊,“你是说那个长得像长恭的文宣皇后?” 他在惊讶之后又立刻冷静下来,“二哥,这种话可不能随便说,就算在这里,说话也要小心。”
“我知道,我知道。不过太上皇的身体的确是越来越差,有人说高家男子都活不过四十,你说太上皇会不会……”
“二哥,你醉了。”恒伽适时地打断了他的话。
长恭放在门上的手猛的收紧,扑面而来的寒风冷的像是要刺穿自己的身体,她转过身靠紧门仰头,忽视掉眼里一点点浮上来的酸意。
明明已经不想去知道他的事情,明明已经装的很不在意,明明已经强迫自己不再想起他。
那么,到底为什么,还会为此而感到不可思议的悲伤呢?
那样深沉的、压抑的、却又清晰的悲伤,就犹如重石狠狠跌入心里一样,一路曲曲折折划破了沿途的道路,随后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