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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瓘,你爹虽然不在了,但是你还有娘,”翠容伸手抹去了她脸上的泪水,“坚强一点,孝瓘,娘会保护你的,娘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孝瓘似懂非懂的望着自己的娘,哭着点了点头。
今注定是个雷电交加的晚,四周是漆黑的天空,漆黑的两岸,漆黑的河水,暴雨不分丝缕,像整块幕布沉重地覆盖下来。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此时正急驰在邺城的城郊,朝着南边而去。
坐在马车内的翠容,看了一眼怀里的孝瓘,孩子因为哭帝了,总算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想起清晨离开时,高澄的音容笑貌还历历在目,现在却天人永隔,撕心裂肺的痛苦如尖锐的刀子一般撕扯着自己的皮肉,她那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翠容刚要开口相问,只听见车夫发出了一声惨叫声,接着马车的帘子就被一柄带着鲜血的剑挑起一角,殷红的鲜血正顺着剑尖滴落在她的绣鞋上。
翠容心知不好,只是下意识的将睡着的孝瓘拽到了自己的身后——
眼看着那柄剑就要刺下来,忽然又听得一声惨叫声,这次发出惨呼的却是剑的主人。
翠容大惊,只听得帘子外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夫人,你和孝瓘都没事吧?“在听到这个声音的一瞬间,翠容浑身一震,伸手拉开了帘子,颤声道,”斛律大人,是您吗?
孝瓘也在此时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那位在大雨中持刀策马而立的男子,尽管他的脸上还带着血水,浑身却似乎散发着淡淡的光芒,不像太阳般耀眼,也不像星光般灿烂,却仿佛月光般静谧,让人安心的静谧。
她吃惊的望着他,这个时候出现的斛律大人恍若一轮明月,定格在了她的记忆深处。
“你们没事就好了,”斛律光露出了一抹释然的表情,“我听说王爷出事的消息后立刻去了你们府里,没想到你们已经离开了……幸好赶上了,不然你们如果有个万一,我怎猛王爷交代……”
“斛律大人,多谢搭救,只是,”翠容咬了咬嘴唇,稳了稳自己的心绪,指了指那个倒地的刺客,“不知何人想要置我们母子于死地,”
斛律光跳下马来,在那男子身上摸索了一阵,从他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仔细一看,不由脸微微一变。
“大人,可知此人是何人?”翠容见他变了脸,更是疑惑。
“夫人,这样东西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什么?”翠容心里一惊,“大人可还记得在哪里见过?”
斛律光的脸凝重,“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但我肯定我一定见过。”
翠容只觉一阵心惊胆战,此时此刻,究竟什么人会来追杀她呢?是受了谁的指使吗?到底是什么人,这么迫不及待的要置她们于死地?
看来,她并没有领会错崔季舒的意思……
“夫人做的没错,现在离开这里是最好的选择。”斛律光翻身跃上了马车,“为防万一,就让我相送一程吧。”
“斛律大人……多谢……”翠容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只是紧紧拥着孝瓘,现在她什么也不愿想,什么也不愿做,什么也不想追究,只希望带着儿离开这里,越远越好,从此隐姓埋名,再不过问高家的事——
雨,继续下着。
城西的一座府邸内。
面无表情的男子面前,正跪着两个低垂着头,瑟瑟发抖的侍卫。”大人,我,我们前去的时候,那里已经没有人了。“其中一个壮起胆子说道。
“之后我们立刻派人朝城外追赶,但只在半路上发现了一具尸体。”另一个也战战兢兢的接了一句。
“尸体?”男子握紧了手中的茶杯,声音平静,“为何不继续追赶?“”属下追赶了不少路,但是不见她们踪迹,属下怕大人等得着急,所以前来相报。”两人见男子面平和,不由怯稍退。
男子忽然微微笑了起来,“来人,上两壶茶。”
两人望着端上来的两壶茶面面相觑,不知主人是何用意。
“喝下去吧。”男子和颜悦的说道
两人伸手去拿,只觉得极为烫手,顿时脸发白,这样滚烫的茶水,如何能喝下去。
“还不喝?”男子的脸上露出了残忍的笑容。
两人对视一眼,神黯然,心知今日凶多吉少,只得提起茶壶,一咬牙,往嘴里灌了下去,顿时,响起了几声凄厉的惨叫声,接着就悄无声息了。
“既然这么没用,以后就永远不用说话了。”男子若无其事的瞥了他们一眼,又转向旁边的一位年轻的绿衫男子,“崔修,你继续去追查她们母子的下落。”
崔修领命而出,茶杯扑的一声被捏碎,男子并未在意指间流出的鲜血,反而捏得更紧,让碎片划得更深,口中幽幽吐出了两个字:“翠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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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
西魏的都城长安此时正浸润在绵绵雨之中,天空中的雨丝如一根根丝线,细密又透明。雨丝打落在石板路上,碰撞出细微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雨水浸泡过的清新味道。
位于城南的一座普通民居内,开得正好,细密的雨丝顺着一枝伸进窗内的悄然滴落,恰好溅在了倚桌而睡的男孩脸上。
穿着绿衫子的男孩睡得甜,唇边还露出了一个若隐若现的笑容,纯净、清新得像天新抽芽的嫩叶一样令人流连。
“长恭,写完了没有?”翠容走进房间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不觉笑了笑,这孩子,只要每次让她学写字,她一定写着写着就去见周公了。
已经三年了。
长恭,这是到了长安后,她给儿新取的名字。靠着以前的积蓄,日子虽然比之前清苦些,但母两人倒也自得其乐。
她也听人说了,两年前,高洋上台后不久就逼孝静帝禅位,自己当上了皇帝,改国号为——齐,还追封了自己的哥哥高澄为文襄皇帝。就像崔季舒说得那样,邺城已经变天了。
她轻轻走到了长恭的身边,弯腰捡起了掉落在地上的笔,不经意见到了自己手上的翠玉戒,心里,涌起了了一丝酸涩,这枚玉戒,是高澄……
“娘……”忽然听见长恭迷迷糊糊的喊了一声,她连忙直起身来,佯作生气道,“长恭,你看看,你怎么又睡着了呢?”
她一边轻轻抚摸着那枚玉戒,嘴角泛起了一丝略带苦涩的笑容,尽管重要的人已经不在,但其他的人却还是需要继续生活,不是吗?
“娘,长恭实在太困了嘛……啊,对了,娘,我刚才做了个何哦,您想不想听呀?”长恭笑嘻嘻的说道,刚才一睁开眼就见到娘正对着那枚玉戒发呆,她就知道,娘又在想爹了。
“你别打岔,每次都这样。”翠容轻笑道,疼爱的摸了摸她的小脸蛋,这孩子,出落得越来越丽了,不知等到十八岁的时候,该是怎样的倾城倾国。
“娘,我梦到你给我做了截饼。”她眨了眨眼。
“呵呵,原来是你嘴馋,才做这样的梦啊。”翠容好笑的看着她。这种用牛奶加蜜调水和面油炸而成的薄饼是长恭的最爱。
“可是,孩子嘴馋也不奇怪啊。”她像只小猫似的蹭在了翠容的身上。
翠容一愣,连忙捂住了她的嘴,“这种话在别人面前不能说哦,一定要记住,在别人面前,你是个男孩子。”这几年,她已经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儿,令她感到奇怪的是,儿并没有表现出十分的惊讶。
她望了一眼窗外,雨,好像已经停了。
门外忽然传来了轻轻的扣门声,伴随着一个她所熟悉的声音,
“夫人,您在吗?”
听到这个声音,长恭立刻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飞快的打开了门,一头扎进了那人的怀抱。
“斛律叔叔!”
“长恭,你又长高了!”斛律光哈哈笑了起来,一把将她抱起,长恭亲热的揽住了他的脖子,就和初次见到时一样,他那笑容恰如从高山而来的流水,隐隐的浮动着几不可见的光影痕迹。
“斛律大人,又麻烦您来探望我们了……”翠容有点不好意思,“这几年来,也多亏了您的照顾。”
斛律光放下了长恭,微微笑道,“夫人快别这么说,王爷生前是我的好友,他最在意的家人,我绝不会袖手旁观。”
“快请坐下吧。”翠容倒了一杯茶给他,犹豫了一下又问道,“最近邺城怎么样?”
“邺城一切平安。皇上这几年四处征伐,先后修长城九百余里。最近还亲自率军大破了山胡。”
翠容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了那个举止颠狂的男子,轻叹一口气,“没想到居然是他——做了皇帝,王爷那时实在是小瞧了他。””何止是王爷,几乎所有的的人都小瞧了他。”斛律光低声道。
翠容不语,只觉得这个男人竟然能装疯卖傻这么多年,心机之深沉不可捉摸。
斛律光又微蹙起眉,““皇上征伐四克,威振戎夏,但对于俘虏实在过于严苛,此次大破山胡之后,男子十二以上皆斩,子及幼弱全部赏军。什长路晖礼因为犯了过错,结果皇上让人将他开膛破肚,令九人分食其五臟。
翠容的心里一个激灵,只觉背后无端端冒起了一股寒意。
“王府里也一切平安,只怕没有人会猜到,夫人竟然来到了长安。”斛律光见她脸发白,连忙转换了话题。
翠容轻舒了一口气,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了,恒迦还好吗?”
长恭靠在翠容身边,听着他们的谈话本来已经昏昏睡,忽然听到恒迦这个名字,几年前那恼人的回忆一下子涌上脑海。
“这孩子,还和以前一样,最近正在跟着我练习箭法,将来也希望能他能子承父业,继续为国效力。”斛律光谈到儿子,眼中闪过了一抹温柔之。
“恒迦这孩子品淳良,将来也必定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翠容心知斛律光的父亲之前跟着高澄的父亲高欢一起打天下,扶植了东魏的皇帝,所以他对高家可谓忠诚之至,即使高家篡了位,他也必定相随。
品淳良?长恭不对这句评语嗤之以鼻,下次要是再让她见到这个小孩,一定让他知道自己的厉害。
“好了,夫人,我也不打扰你们了。”斛律光站起身来,“在下也要告辞了。”
“斛律叔叔,你什么再来看我?”长恭依依不舍的拉着他的衣袖不肯放,不知为什么,每次见到他,总会想起大雨滂沱的晚,他犹如一轮明月般出现。不自觉地,就对他有了一种莫名的亲近感。
“长恭,”翠容用眼神制止了她,又转头向斛律光道,“此处毕竟是和齐国敌对的地方,斛律大人也要谨慎行事,我很感激大人前来探望,但如今形势混乱,大人还是小心为妙。”
“夫人不必担心,”斛律光微微笑着,“在下自有分寸。”他抱起了长恭,笑道,“长恭,还记得你说的话吗?将来你也要和我并肩作战。”
长恭一愣,恍然想起了自己曾经说过的话,不由用力的点了点头,大声道,”长恭不会忘!”
“好极了,”斛律光笑着从腰间解下了一样东西,放在了长恭的手里,“这是我初阵时父亲送给我的,现在我把它送给你,将来等你带着它和我一起并肩作战。”
长恭接过了那件东西,只觉触手冰冷,竟然是柄做工极为精致的匕首。
“谢谢斛律叔叔!”她小心翼翼的摩挲着匕首,心里竟是说不出的喜欢。
将来,一定有一天,她能实现自己所说过的话。
就算她是个孩子,也一样可以做到!
斛律光回去之后,长恭就经常将那把匕首拿出来,细细玩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