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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苑的寝室里,在大夫为不省人事的蔺殇羽诊脉又换过药离去之后,水漾儿就愤怒的揪住上官风质问。
「上官大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明明说蔺公子没受伤……」
「不是我说的,是少爷说的!不过……」上官风飘开视线。「如果水姑娘你要问的不是少爷,而是那天在夺魂坡上独斗月影门等帮派的人……」
「不都一样吗?」水漾儿气闷地嘟囔。
「不一样!」上官风一本正经地否定。「少爷说他没受伤,但那天在夺魂坡上独斗月影门等帮派的人伤得可重了,内伤重,外伤也重,倘若不是我们及时赶到,恐怕少爷,呃,不,恐怕
那人就要完蛋大吉了!真的好不及时……」
因为心有余悸,他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要知道,一般人不提,就算是练式之人中了软筋散,顶多也只能支持个一炷香时间不倒,而少爷,不,那人在数百人的围攻之下,竟然能够撑
持那么久,实是出人意料之外,我只能说少爷,不,那人的意志力实在太惊人了!」
「那蔺公子为什么……」
「不,其他的请别问我,要问就问二夫人……」
「咦?二夫人?」
「对,一救回少爷,我们就以最快的速度通知二夫人了,相信二夫人也会以最快的速度赶来的。」
结果,当夺魂谷二夫人赶到时,蔺殇羽仍是昏迷未醒。
夺魂谷二夫人,一个姿色端秀的中年妇人,凝视蔺殇羽的眼神是那么的温柔慈祥、怜爱痛惜,但一转过头来,她的脸色瞬间焦黑了,轰隆隆的当下就掀起了滔天怒火,下定决心要翻江倒
海了。
「潇湘卫、燕青卫的人马都跟着我来了,上官风,该怎么做,你知道吧?」
「知道,二夫人。」
「那还不快去,事情没办好,别让我瞧见你!」
上官风当即领着三个弟弟离去,然后二夫人回身坐上床沿,怜惜的手温柔地抚上蔺殇羽灰白的俊容,看着他几乎扎满了全身的绷带,心疼不已,眼眶红了、湿了,声音也哽咽了。
「可怜的孩子!」
水漾儿瑟缩一下,就像犯下大错,等待惩罚的小孩子一样,低头龟在一旁,完全的不敢出声。
人家的宝贝儿子因她而伤得只剩下一口气,她怎么有脸说任何话?
好半天后,二夫人才拭去泪水转向她。「你,就是水漾儿水姑娘?」
「对不起,夫人,一切都怪我,」二话不说,水漾儿先认罪再说,「倘若不是我请蔺公子帮忙,他也不会成为月影门他们歼杀的目标;」先全盘招供,稍后再画押。「还有,是我大师兄
忘恩负义出卖了蔺公子,他才会受到如此重伤,我……」
「等等,等等……」二夫人眼底浮现笑意。「老实告诉我,水姑娘,你为什么会请羽儿帮忙?」
水漾儿怯怯地偷瞟二夫人一眼,「我……我是想说夺魂公子的名气很大,江湖上的人都怕他嘛,」她嗫嚅道。「那我们是朋友,请他帮个忙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吧?是我没考虑到后果,
才会……」
没让抛说完,二夫人又问:「你赞同你大师兄的做法吗?」
「当然不!」水漾儿愤慨地大声否决。「如果我知道大师兄会那么做,拚了命也要阻止他的!」
二夫人颔首,再问:「那你大师嫂和孩子怎么办?」
「那是另一回事。」水漾儿不假思索地道。「我师父说过,对的就是对的,错的就是错的,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把错的硬掰成对的!」
「既是如此,你就没有错吧?」二夫人轻柔的笑着。
「可是……」
「好了,别再说这个了,我还有别的事想跟你说呢!」
水漾儿迟疑一下,方才颔首同意先不提这件事,接下来,二夫人饶有兴致地先上上下下的把她仔细打量个够,然后很满意的点了点头。
「水姑娘,你会怕羽儿吗?」
「为什么要怕?」水漾儿奇怪地反问。「蔺公子或许任性了一点,但他并不是不能沟通的人啊!」
「是吗?」二夫人眸底笑意更深。
「嘿啊,像江湖上传言,夺魂公子都会杀了向他挑衅的人,其实都是谬传,根本没那一回事,他就是废了对方的武功和双腿,除了这回之外,压根儿就没杀过人嘛!」水漾儿忿忿道,很
替蔺殇羽抱不平。「虽然那样也是狠了一点啦,不过我有在劝他了,现在他都只废了对方武功,没有废人家的腿了……」
二夫人双眼粲然一亮。「怎么,他听了你的劝?」
「这……」水漾儿搔搔后脑勺。「也不完全算是啦,我跟他讲理,他原是不听的,那我就骂他……」
「骂他?」二夫人失声惊呼。「你敢骂他?」
「任性的小孩就是欠骂咩!」理直气壮的说完,水漾儿就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表情赧然,「我师父说的。」嘿嘿傻笑着又搔着后脑勺。「就像我,师父老说我太皮了,时不时对我碎
碎念,念不听,他老人家就开骂了!」
二夫人掩唇轻笑。「然后呢?」
「然后啊,我就……」
水漾儿把第一次成功阻止蔺殇羽废了对方双腿的经过,详详细细的说了,二夫人也很仔细的听,还不停的笑,但听完后,她反而不笑了,若有所思的凝视水漾儿好半晌。
「原来如此,应该就是这样吧……」
「呃?」水漾儿一脸范然,听不懂二夫人在说什么。
「没什么,我是说,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
胸脯马上高高的挺起来了,「二夫人请说,无论任何事,就算要我的命,我也办得到!」水漾儿毅然道。
二夫人又笑了,「没那么严重,不过……」不知为何,笑容又消逝了,「我得先说件往事给你听,或许你会知道该如何帮忙,因为……」她脸色黯然地轻轻叹了口气。「我全然不知该如
何是好……」
「好,夫人请说,漾儿听着了!」水漾儿立刻摆出一副专心聆听的模样。
二夫人徐徐转注仍处于昏睡状态的蔺殇羽,片刻后……
「谷主,就是羽儿的父亲,他的发妻是我的亲姐姐,虽然他们夫妻十分恩爱,但我姐姐因身体过于孱弱无法生育,于是就想让她的陪嫁丫鬟凝月替她生……」
她苦笑。「虽然姐夫万分不愿意,但熬不过姐姐的苦苦哀求,也只好允了,后来,凝月也果真替姐夫生下了儿子——就是羽儿,不幸的是,凝月也因难产而过世了……」
其实夺魂谷主是很讨厌凝月的,他认定凝月早就有心要以子为贵,意图窃占谷主夫人之位,于是暗中怂恿夫人,迫使他不得不「背叛」心爱的妻子,因为如此,虽然凝月过世了,他还是
把所有的不满都转嫁到儿子身上,以为孩子是凝月生的,必然遗传了凝月的劣根性,就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最重要的是,那是他「背叛」妻子,活生生的证明……
因此,他十分痛恨儿子,即使在妻子的央求下,不得不把蔺殇羽视为唯一的传人,将毕生所学全数传授给儿子,但他总趁传授武功的时候,极尽残酷之能事,凄虐儿子、蔑视儿子,出口
的每一句话都是在贬低儿子……
「一个才三岁的孩子,能懂什么呢?」二夫人喃喃道。「但姐夫还是硬逼他开始修习内功,羽儿不懂,姐夫就又打又骂;开始习练外功时,姐夫更是严厉,孩子不小心受伤了、哭了,姐
夫就耻笑孩子是娘儿们、是废物、是垃圾……」
「太……太过分了!」水漾儿不可思议的喃喃道。
「这样数年下来,也就养成了羽儿格外好强的性子,他……」二夫人无奈的叹息。「就算病得快死了,或者伤得只剩下半口气,也不会承认自己病了、受伤了,若是外伤他还会自己偷偷
的包扎,但竪决不肯喝药,因为……」再叹气。「他没生病,也没受伤!」
水漾儿顿时恍然大悟。
想起先前蔺殇羽那种近似要白痴的幼稚言行,明明摇摇晃晃得就快倒塌了,还坚决不肯承认自己身体有恙,也许是因为当时他已是神智不清了,但应该也有大半因素是为此。
幼时被伤害的创伤,到现在都无法痊愈。
然后,她想到自己小时候也曾有过类似的创伤,那应该是永远都无法痊愈了,但他,还是有机会的……
当蔺殇羽好不容易清醒过来,一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当下就挣扎着要起身,但四只女人的手一齐把他按住。
一个说:「你……」舌头转了一圈。「呃,还没睡够,再多睡一会儿吧!」
另一个就说.,「你瘦了好多,二娘看了好心疼,这……」递上一碗药。「呃,不是药,是补汤,补身子的,你快喝了!」
「我没生病……」
「羽儿……」
「也没受伤。」
「但这只是补汤……」
「不需要。」
才几句话,二夫人就没法再坚持下去了,但眼眶又红了,泪水悄然坠下,她知道再坚持也没用,他向来都很听她的话,唯独这件事不行,他从来不听。
而水漾儿,她深深凝视蔺殇羽片刻后,突然将二夫人那碗药端过来。
「我说蔺公子啊,有这么关爱你的二娘,你真的很幸运ㄋㄟ!」若无其事的吹着汤药上的热气。「其实我原本也有个同样关爱我的亲娘,可是……」
她感慨的轻叹。「我爹啊,脑子底的观念是根深柢固的重男轻女,在他心里,儿子是宝,女儿是草,不,连草也不是,根本就是垃圾,倘若不是我娘坚持要留下我,我早就被卖掉了……
」
二夫人吃惊的咦了一声。
「没办法,我们是穷人家嘛!」水漾儿耸了耸肩。「总之,虽然我没被卖掉,但爹很讨厌我,他嫌我浪费家里的粮食,便想尽办法奴役我——想留在家里头,就得自个儿赚自个儿的粮食
,爹是这么说的。所以啊,我刚会走路没多久,就得学着喂鸡、喂鸭、喂猪,常常一个不小心就跌进喂猪的馊水里去,差点淹死了……」
二夫人抽了口气。
「再大一点,差不多……」水漾儿想了一下。「四、五岁吧,我就得学煮饭,光是点个柴火,就烧得我全身都是伤,爹还嫌我动作太慢,总是要甩我好几个耳刮子,而我娘呢,她什么也
没说,只是在一旁默默看着我受苦,看我被爹责打,从来不阻止。但是……」
她的眼神恍惚了,蒙蒙胧胧的。「每当过年过节时,餐桌上会加菜,我爹必然会把最好的菜全拨给哥哥和弟弟吃,而我只能用菜汤拌地瓜饭吃,不过只要哥哥弟弟吃不下了,娘就会偷了
他们剩下的好菜,譬如半只鸡翅膀、一个鱼头什么的,在半夜里把我叫起来吃,可我却……」
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一甩手就将那些好菜全扫到地上去了!」她无限懊悔的低喃。「因为我生气,为何哥哥弟弟什么事都不用做,我却得像奴隶似的被操到死?为何爹打我骂我的时
候,娘从来不护着我?为何我哥哥弟弟可以吃好的、穿好的,我却连坐上餐桌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像狗一样蹲在一边喝掺米糠的稀饭?我恨我爹,也气我娘,我……」
激昂的控诉忽地一顿,她猛然垂下螓首,好半晌都没声音,直到激动的呼吸平静下来,她才又继续。
「当时我娘只是哭个不停,说她是不得已的,说她全是为了我,那种话我从来都不信。直到那年大饥荒,我家人都死了,我被师父收养,逐渐长大了、懂事了,终于慢慢了解,娘所做的
一切,不管是任由我像奴隶一样苦干,或者任由爹打我骂我,真的是为了我,娘知道只有那样,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