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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让你后悔今夜没有杀我。”钟离玦紧咬着下唇,直至舌尖尝到腥甜,“我定会将今夜的羞辱加倍还给你!”
“废物!”狠狠踢了脚边音白的尸体两脚,钟离琰心中尽是不甘的恨意。
本想以那抓来的女人作为筹码,换来钟离玦手上的兵权,却不料他的行动竟如此之快,不仅得不到他想要的,还赔出了两条他用惯了的性命。
不过,也证实了那女人在钟离玦心中的低位。
嘴边的笑,阴暗至极。
***
“凝风,替我把满姨叫到我苑子里来,还有一身干净的衣裳。”
“听烟,帮我把撩雾也叫来。”
脚步才踏进王府,钟离玦便对听烟与凝风吩咐道,而后便抱着一茉疾步往玦箫苑而去。
将一茉轻放在床榻上,轻轻替她拂开挡在她眼前的发丝,动作里的轻柔,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
若他早去一步,或许她就不会这样。
为何他没能早去一步。
望着一茉惨白的面容,钟离玦只觉胸中一阵阵刺痛。
“公子,你找我?”满姨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进来吧,满姨。”
正思索着如此深夜不知唤她何事的满姨走到钟离玦身旁,看见躺在床上面无血色的一茉,不禁吃了一惊。
“公子,这,这究竟是出了什么事?于姑娘早上不是还好好的吗?怎成了这幅模样?”满姨看了看床上的一茉,再看看钟离玦,紧张尽显在脸上。
“满姨你先莫问,先替她换身干净的衣裳。”钟离玦说完,便不再多言,径自走出卧房。
满姨不明所以,也还是照做了,只是当她看到一茉身上被撕破的衣帛时,或多或少明白了些什么。
“可怜的孩子……”满姨叹了一口气,慢慢替一茉换上干净的衣裳。
“公子。”满姨走出卧房,只见负手而立在庭院里的钟离玦,正抬头望着不见一丝月光的夜空。
钟离玦循声回过头,对着满姨牵起一笑:“这么晚打扰了满姨休息,还请您见谅。”
“公子,瞧你说的,若是少了你的打扰,我老太婆的日子倒还过不下去了。”满姨慈笑着看着钟离玦与他母妃有七分相似的脸,温柔道,“快进去吧,衣裳我都替她换好了,我去厨房弄些吃的,待于姑娘醒来,也定是饿了的。”
“劳烦满姨了。”钟离玦点点头,走进了卧房。
漆黑的夜,仍旧未展一丝月光。
92。沉睡
沙漏里银沙流动发出细微的声音,玦箫苑一同往日,洒满阳光。
钟离玦坐在床沿上,看着一直未曾醒来的一茉,面如凝霜。
看着她紧闭的双目,他害怕了,害怕她不再醒来。
突然,沉睡的一茉,身体开始不安地扭动,面露痛楚之色。
她的双手胡乱地揪紧盖在她身上的衾被,额上不断渗出细密的汗珠。
然她还是未有醒来,她微张着嘴,似要喊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即使是在沉睡,她的身体依旧紧绷着,恍如惊弓之鸟。
钟离玦看着这一幕,胸口不禁传来莫名的疼痛,他抬起手,轻轻抚上了一茉的脸颊。
“别怕,是我。”他的话,是那么轻,尽是疼惜与柔情,生怕会将她伤着。
轻柔的话语,粗糙的掌心摩挲着一茉的脸颊,让她小小的身体狠狠为之一颤,却也让紧揪住衾被的双手慢慢松开。
有清泪从一茉眼角滑落,顺着他的指腹,湿了他的掌心。
她又沉静地睡了。
她的舌头已被她咬断,虽已及时得以缝合,却让她再也无法开口说话。
她是以死相要挟,保住了自己的清白。
所以,石室里在他见到她的时候,她的嘴角会有血渍。
本以为那是她因伤而吐的血,却未料这是她生生将自己的舌头咬断。
当时的她,该是何等的绝望。
钟离琰!
在撩雾替她把过脉将实情告诉他时,他差点没能控制住自己折返回宫取了钟离琰的性命。
他怎知,不过半日,她竟受了如此大的伤害。
撩雾所说的话,总是萦绕在他耳边,搅得他夜不能寐。
密林的毒,侵袭了她的血液,以致她若是昏睡不醒超过五日,她便不会再醒来。
而此时,已过了整整四日……
他突然不敢看她沉睡的容颜,慌乱而逃。
苑子里夏末的日光在青翠的竹叶上铺陈一层浅浅的暖色,却如何也暖融不了那一抹冰冷的海蓝。
***
宁静的雾园,每一处,都溢满浓浓的药草气息。
雾园最里处,一间瓦舍静静地坐落在参差的树影间,顶上落满了树叶,有嫩黄的,有的早已腐朽。
瓦舍前的地面上也是一般光景,铺满掉落的枝叶,脚踩上去,能清楚地听到腐朽的树枝折断的声响。
越往瓦舍而去,浓郁的药草味愈是扑鼻。
望天叹息着,踩踏一地腐朽枝叶,推开紧闭的门。
各种各样的药材将这本就不甚宽敞的屋子堆得无处踏足,大大小小的药罐随处搁置,有的盛着干药,有的正放在炉火上,往上冒着白烟,安置在墙上的药屉子全被抽出,里面堆着满满的药材,以致屉子都无法关上,还有七零八落被随意扔在地上的空屉子。
唯有从染尽泥尘的窗户漏进几缕光线,撩雾便埋首在这些药材里,时而在墙上的屉子里翻找着什么,时而又转过头来看着药罐里正煨着的药。
一年了,至从漠白城回来已有一年了,这一年来,每日,撩雾总有大半的时间将自己关在这一间瓦舍内。
他要为钟离沁婀配出能将她治好的药,他要将她治好……
即使,他配出来的药,从未能送到她嘴边。
甚至,他连她的一面,都见不到。
撩雾盯着腾升着白气的药罐,视线有些模糊,丝毫未察觉到望天的到来。
“撩雾。”望天轻声叫他。
这一年,撩雾已变得太多太多,他不再是原来那个温文的他,他变得成日只知将自己关在这个药方内对着这一堆药材,他变得嗜酒,他早已变得不像他。
抑或是,不是他。
无论他们如何说他,如何劝他,他都是无动于衷,他将自己禁闭在了漠白城破的那一日,走不出来。
曾经,他的雾园是一尘不染,他的药房,亦是干净整齐得让人每次进入,都有一种宁馨的感觉。
现如今,从前的影子,一丝一毫也搜寻不到。
“望天,你来了。”听到望天的声音,撩雾忙转过身背对着望天,再转过来时,方才眼里的朦胧已然不见,只有柔和的笑挂在脸上,“坐吧。”
可才说出让望天坐下的话,撩雾的笑容就有些尴尬,这间屋子里,根本就连坐的地方都腾不出来,撩雾只能牵强地笑着,道:“到园子里坐坐吧,你好久没来我这儿了。”
茵茵绿草腿了些许颜色,秋,近了。
撩雾与望天面对面坐在石桌旁,各执一酒杯,一碰,昂头,一饮而尽。
“撩雾,公子那日叫你留下,到底是为了何事?”那日之后,撩雾便没再步出雾园一步,抑或说是没有步出他的药房一步。
他们隐隐觉得不仅仅是研药这么简单的事而已。
“望天,莫再问我,届时你们自然会知道的。”那时,你们可会怨我未和你们商量便应下公子这样的要求。
撩雾顿时觉得痛楚得将要窒息,他也不想这样做,可,若非如此,战场凶险,公子的身体,又能撑多久?
撩雾紧闭起眼,痛苦地捶打着自己的额,望天也不便再问,只重重地叹息一声。
突然,一道璀璨的笑容闪过撩雾的脑际,那是他魂牵梦萦的笑。
“望天。”撩雾很快平复了胸中情绪,倏地站起,目光坚定地看着望天。
只见望天以同样坚定地眼神看着他,笑道:“真是许久未见到你这样坚定的眼神了,可是想好了?”
撩雾一愣,疑惑道:“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好兄弟,这一年我们看得还不够清楚吗?”望天带笑地在撩雾胸前落下一拳,“你想什么我们还不明白吗?”
“哈哈!撩雾,我们等你这一天等得可真够久的。”人未至而先闻人声,凝风爽朗的笑声随着望天落下的话音响起。
循着笑声望去,只见凝风,拢寒,听烟的身影一齐出现在月洞门,向他二人走来。
众人脸上都含了笑,便是一向冷颜的听烟,嘴角也擒了浅浅的笑意。
撩雾有些赧了脸,道:“你们……”
“去吧,我们同你一起去。”拢寒走到撩雾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公子若是要罚,我们也同你一起领罚。”望天依旧笑着,他们等撩雾下这个决定的这天,似乎等得有些久了。
五人相视一笑,其间情感,胜过千言万语。
今夜,是他们第一次违背公子。
今夜,他将见到牵扯了他一生的女子。
93。忘记
“何必如此麻烦。”冷冽的话音响起,一袭海蓝映入五人眼中。
“公子……”笑容收敛。
“公子,要罚便罚我吧,这和听烟他们无关。”撩雾快步到缓缓靠近他们的钟离玦面前,急急开口。
“我有说要罚谁吗。”钟离玦面无表情地扫了正要开口说话的众人一眼,冷冷道,将他们到了嘴边的话顿在了舌尖。
一双双的眼里,尽是不可置信。
他们都知,钟离玦的心中,对漠白城一战,总有心结,而对钟离沁婀,他的心里,更是难以舒怀。
他从未对撩雾与钟离沁婀之间的事表态,也未问过只言片语。
所以,撩雾从未向他提及要进宫见上钟离沁婀一面,而只是将这份情,压在心底。
只是,此次随钟离玦出战,不知何时是归期,也不知,是否还能有归期,所以,他们才会有违逆钟离玦的想法。
“今日我进宫面圣,撩雾,你随我去,一刻钟后到我书房来。”
还未待众人反应过来,钟离玦一句淡淡的话飘来,园里已没有了那抹海蓝的颀长身影。
“这是,公子?”凝风用手肘推了推身旁的望天,望着月洞门,面带狐疑。
“不是公子,是你?”望天睨了凝风一眼,笑道。
“这还是公子回来之后第一次说及撩雾这事。”拢寒也笑了。
“撩雾,撩雾?”看见撩雾还在愣神没有反应,凝风轻轻推了推他,打趣道,“看你是不是高兴得神儿都凝了?”
“公子还在书房等着你,快去吧。”不同于他人的笑颜,听烟仍然一如往常地冷着一张脸,拍拍撩雾的肩膀,低沉道。
撩雾望着面前情如手足的兄弟,温文地笑了。
日光暖暖,将五个人的黑衣也映出丝丝柔和的暖意。
***
高高的皇墙下,茵草紧挨着皇墙生长,有星星点点的粉花儿点缀其间。
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正蹲下身,折起一株花儿,然后将刚摘下的野花插入发髻间,再背靠着高墙坐下。
有宫女跑到她身边要将她从满是泥草的地上扶起,却被她推开,撅着小嘴的脸上,是与其年龄不相符的稚气。
她就那样坐在地上,半昂起头,乌黑的大眼盯着慢慢渗进乌云的天空,娇俏的脸上时而攀上傻傻的笑容,时而又将眉头紧锁。
站在不远处的撩雾看着这一幕,心蓦地揪紧,生生地疼。
钟离琰远远朝站在钟离沁婀身旁的宫女一摆手,宫女便悄然退下。
看了一眼身旁的撩雾,钟离玦将四周的守卫与宫女一并遣退,也转身走出了若宁宫。
此刻,天地间,除了那一抹明艳的红,撩雾的眼里再也揉不进其余色彩。
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