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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日,赵宛曜发出族令,依附赵家的贵族,如京兆韦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筑仓屯金。这几个贵族占去朝廷半壁江山,其余的官吏、姻亲、附属纷纷效仿,于是金价再次疯长。各种乱象频生。
十月初六。凉州刺史反。战火纷飞。
十月初七。剑南道出现一种民间组织,对抗金价,斩杀市令。号为“平金银清君侧”,在西南声势浩大。
。
从八月流言初起,九月初见端倪,十月蔓延为各州动荡。商贾乱金,风火燎原。
崤山。深秋,满山红叶,金桂飘香。
某处幽谷,一名女子穿行其中,拿了手绢去拾落桂花,鹅黄色衫子迤逦其中,合着碧叶木樨,宛如一幅水墨画。
正是青鸢,她念着弄点桂花,回去让桓夜酿点桂花酒。而在她身后的空地上,刷刷跪了八十来号人,却是没一人敢打扰女子,只能待她拾完桂花,才舒了一口气。
“不知鸢姑娘把我等召来,有何吩咐?”单混头打量着青鸢神情,试探的问道。
青鸢把桂花细细的用罗帕包好,语调一派淡然:“尔等知道了罢。本姑娘前日手滑了点,杀了赵世子赵鹤紫。”
诸人中知晓的面色变了变。而不知晓的则是浑身哆嗦起来,甚至有人已经耐不住慌到:“天赐‘双鹤紫叶’?那可是天意选中,连皇帝都不能断论生死。鸢姑娘杀了他,可是引发天罚的呐!完了完了。”
那个人的话停在了半空,一柄寒光淋淋的匕首已经插在了他的喉颈,正正中中,不差分毫。诸人都吓得缩了缩脖子,场中有些诡异的寂静。
青鸢收剑入鞘,面上不带一丝感情:“此人是辜家帮帮主。听闻前阵子,辜家帮杀了一斗米派的几个堂主。辜家帮就并入一斗米派,权当赔罪了。”
一斗米派掌门单混头顿时大喜不以,连连磕头谢恩。瞧得诸人都是艳羡不已。
“本姑娘要了赵鹤紫,谁有异议?”青鸢轻飘飘的一句话,却猛然带了无尽的威压让人不由的俯首听命。
“请鸢姑娘吩咐。”单混头当先领头叩首。于是众人才先先后后的,刷刷拜倒一片请命。
青鸢嗅了嗅指尖桂花,香气扑鼻。曾经沈府也有一株,是娘亲在她出生时亲手种下的。可自从她六岁被赐予“青鸢”之名,那株桂花就被连根铲去,然后是娘亲被逼得自缢身亡。
她八岁时独自下过山,因为碰了安化门街的一株桂花,说是好看。然后那株桂花就被百姓折下,扭成无数条鞭子,数十个壮汉将她当街鞭笞。
她也曾经在十岁,在长安坊市迷了路。酒坊的掌柜送了她一杯桂花酒解渴,她却在喝了酒后口吐白沫倒地不醒,还是桓夜把她救了回来。
十年的隐忍和卑贱。如今,她青鸢,想亲手拿回来。欠了自己的,要了自己的,弃了自己的。
桂花在青鸢指尖化为粉末,女子再次抬眸间,眸底如长夜漫漫,再也看不到底:“诸道听令!让李夭颜放出圣上将严惩乱金之人的话儿,再让八大世家之一的赵家,赵宛曜带头抛售黄金。至于其他屯金的富户商贾,跟风的留命,原地观望的,不论你们用什么手段,三日之后,逼他们将屯金全部抛售!日后得利兄弟们三我七!申屠那边,如果他愿意抛,日后得利他六我四!”
诸人怔在原地,都明白此话分量。先是疯狂的金价上涨,屯金风靡。如今陡然的抛售屯金,贬低金价。只怕真个大魏的商贾根基都要乱了套。
“鸢姑娘,这。。会波及无数无辜百姓呐。”一个中年女子干干的咽了口唾沫,迟疑道。
青鸢淡淡的嘴角一翘,令人呈上一条鲜红的罗裙给妇人。道:“刘三娘,这罗裙颜色可美?”刘三娘不明就里,翻看几下,嫣红可爱并无不妥。
青鸢笑意愈浓,柔声道:“你掌管漕运帮数十年,生意大了,口气硬了。心里也是不服我这个十六岁的女娃娃罢。你瞧,你漕运帮全国五百多号手下,我一人要了一条手臂,每个人溅出一点鲜血,染红了这玉色罗裙,可美?”
随着青鸢的每一个字,刘三娘的身子剧烈的颤抖起来,唇齿间都打着哆嗦,双眸因为又惊又怒而充溢了可怖的血丝。
青鸢恍若未见,眉宇间的淡然却让人感到了可怕:“这次,一条手臂。下次,一个人头。”
刘三娘将眼泪生生逼回去,眸色却有些晦暗,似乎隐有不服。
青鸢走过去,递给她一包落桂花。轻飘飘的道:“本岁孝敬钱,你漕运帮就免了。省点给兄弟们医治。喏,落桂花,拿回去做点桂花糕罢。”
因为“孝敬钱”,刘三娘脸色有些缓和。可下一秒她的瞳仁猛地收缩。自己拿过落桂花的手已经变为了紫色。
剧毒,紫牡丹。
“三娘。我漕运帮听鸢姑娘吩咐。再不敢有异心。求鸢姑娘恕罪。”刘三娘眸中最后一点精光终于涣散,身子无力的拜倒在地。
“谨遵鸢姑娘吩咐!”瞧了一场好戏的诸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带着敬畏瞧向这个十六岁的女子。
青鸢似乎有些倦怠,落桂花从她指尖落了一地,被秋风吹得四下飘去:“抛售,屯金。”
女子最后吐出的四个字,淡然悠远,却在三日后,长安震怒,哀鸿遍野。甚至传说惊动了九霄仙人,下凡平息纷争。
日后史书,记载为“商贾乱金,双十之变”。
十月初十。这是一个在后世史书上浓墨重彩的日子。
短短几日内,流言纷纷:金价将跌,朝廷着令大理寺、御史台等部严查传谣屯金之人,并令各地府库开仓售金,平抑金价。
同日。八大世家之一,赵家带头抛售屯金。旋即富户纷纷效仿。
短短十二个时辰,金价回落,并以可怕的速度贬低下去。曾经炙手可热的金矿空无一人,曾经满库屯金的商贾走投无路。
翌日。黑市也开始抛售屯金。曾经百两白银一两金,如今百两黄金一两银。
十月十五。京畿道华州百姓轰杀强卖黄册的刺史,推翻刺史府;关内道庆州金矿商贾举兵反;河南道汴州官牙人聚众杀死市令,举州疯抢盗窃屯银;曹州、濠州贫民反;岭南道广州、韶州、潮州胡商杀市舶使,聚众哗反。
…
短短数日之内,大魏放佛炸开了的热油,各地动荡纷起,坊市混乱不堪。绿林好汉作乱官府,地头豪强割据为王。
第34章 昆仑君
崤山。一处普通的竹屋。
大魏因为金价骤贬引发的纷纭,都没有打扰到此处安宁。每日有地头上来汇报情况,都是桓夜代为招待。她自己则躲在一旁贪喝桂花酒。
此刻的竹屋煎着一炉药,青鸢倚在炉边榻上似寐未寐。把看药的活儿全扔给了桓夜。
自那次洛阳城楼后,青鸢把落英带回了崤山竹屋。许是当场被人侮辱,落英情绪有些不安,毕竟是由了青鸢,青鸢也不好甩下她。再说京城名医姬渊在她那儿,总得尽尽心意。
“小姐,药汁煎好了。”桓夜端来一碗黑乎乎的药汁,还不放心的避免青鸢碰到烫手。
青鸢接过,笑道:“落英现在还不能让男子靠近。我端进去罢。”她刚想转身,却觉得腰肢一紧,桓夜蓦地从背后圈住了她。“桓夜?”青鸢提防着手中药碗,不敢挣扎。
男子的手臂一如的温柔,却有些霸道的禁锢,让青鸢动弹不得,连同那胸膛的温度,都有些异样的灼热。
“小姐,初一见了昆仑公子罢。”桓夜的声音竟有些嘶哑,暗暗的低沉。
青鸢舒了口气,不在意的笑道:“出了洛阳城门的事,就急着送落英回来治病。便是早忘了。昆仑公子只说会于洛阳,没说具体地点。我到时推脱迷路了,也算不得我失约。”
桓夜有片刻的凝滞。青鸢不舒服的动了动身子,虽然相依为命长大,少不了肌肤触碰。儿时生了病也都是桓夜怀里哄睡的。但此刻,十六岁的女子,感受到男子冥海般的气息,竟有些异样的脸红:“你怎么了,放开我。桓夜!”
女子的声音似颤抖的娇柔,让桓夜的眸色深了深。他兀地俯身低头,吻上了青鸢的耳坠子。
潮湿的温度,略显急促的心跳声。青鸢蓦地浑身僵硬,脑子里唰唰一片空白。耳坠子的****,传到心尖一阵阵颤栗。她恍惚听得男子道:“不要再见昆仑公子。他,很危险。”
青鸢糊里糊涂的点点头,猛然缓过神来,挣脱开桓夜怀抱。她两眸直视桓夜,眸子因为羞怒,溢满亮晶晶的生气。
这让桓夜的指尖动了动,瞳仁里最后一点星火又被夜色堙没。重新恢复了那个冷静得有些冰冷的男子。“走罢,看看落英。”他的声音也没有丝毫异样,负手往后院走去。
厢房。掩映在潇潇秋竹中,有些阴暗。因为不常来人,门前石桌都长满了青苔。
二人推门而去,案前一袭鹅黄色衫子的落英,正在专注的瞧着一副地图。
“落英。”青鸢一个人走上前去。落英闻言转过头,对着青鸢柔柔一笑,这幕却令青鸢激动地睁大了眼:“落英。。你。。你好了?”
落英点点头,看向桓夜轻道:“桓公子能否先出去?落英想和鸢姑娘说几句话。”桓夜一愣,也只得推门暂时出去,临行还不放心的看向青鸢。
“他一向谨慎,你莫见怪。”青鸢携了落英的手,有些歉意的道。
落英没有回答,只是眸色愈深,忽地对着青鸢,敛裙跪倒。
“落英你作甚?你是由了我被人羞辱,我照顾你是应该的,不用如此。”虽然作为道上二主,青鸢也屡屡被人跪拜,但面对落英,她还是手足无措。
落英按住青鸢的手,瞳仁里夜色翻涌:“双十之变,除了姑娘谁人敢为。落英只是一介女子,也是大魏子民。知晓那金价之乱,足以乱国。然则累及无辜,生生可怜。落英感姑娘救命之恩,然也替百姓问一句,何罪至此!”
青鸢低下头,身形可疑的晃了下,眸子里有些晦暗不明:“快了,落英,快结束了。”
落英没有明白。半晌,她挤出一丝僵硬的笑意:“那,落英,愿为姑娘侍婢!落英,想亲眼看着,鸢姑娘如何兑现诺言!”
这一番话有些威胁的意味,但青鸢的神色毫无异样,反而亲厚的一笑:“吾名青鸢。”
也不知怎的,青鸢心底竟然一片通透。以至于让她毫无迟疑地对落英道出了真名。落英,凋零之花。绝望的美艳。和那在夜色中飞扬的鸢鸟,竟似同源。
落英似乎想到了什么,眸子陡然一亮,异彩更胜。她敛裙拜倒,叩首至地:“落英,拜见小姐。”
正当口,听得“小姐?小姐我进来了。”桓夜耐不住推开了门,见落英跪拜在地,瞬时也明白了怎么回事。他对青鸢一笑:“咱崤山也热闹起来了。”
“是呐。以后和桓夜吵架,有人帮我了。”青鸢恢复了常态,扶起落英,和桓夜打趣道。
桓夜点了点青鸢额头,眸底闪过一线宠溺:“罢了。姬渊神医在找你,似乎有话问你。”
“何事?罢了,我去找他问问。”青鸢略一思索,记得姬渊去了后山采药,便一路寻去了。
青鸢推门而去,桓夜也嘱了落英几句,就急急收拾房间去了。
二人走后,厢房恢复了平静,些些凉意。
一个男子从屏风后走出来,负手对着落英笑道:“儿时,你学师父的样子,讨了顿打。没想到如今学着装疯卖傻,也大有可观。”
第35章 昆仑君
落英整了整衣衫,眉目婉约竟没有丝毫异常。她笑道:“周鸣海,身子养好了?亏了精血才使出的天斧术,被人家昆仑随手就压制住了。好意思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