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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高已面如死灰。
太医们面面相觑,惊诧不已。相互看了几眼,那太医才捏住心神,哆嗦道:“回陛下,皇后娘娘并无身孕。亦或许,是臣医术不精,未能诊出……”
他便又翻出书简,淡淡道:“那便再诊一遍”。
太医得令,只得又按部就班来了一遭。楚恒冷静的看着他们忙活,他这番愈是镇定,那番另两人愈是慌乱无措。
落日的余晖透过窗子打在他冷峻的面孔之上,俨然一副坐山观虎乱的姿态。皇帝的威慑,要比太医令大的多,众人自是知晓这个真理,谁也没有胆量去欺上瞒下。
众人推出个老太医,认真而又肯定的禀道:“回陛下,臣等再三探讨,皇后娘娘只是身体虚弱,并无有孕之状”。
弦高和他沆瀣一气的好友立时站立不稳,跪在地上缩成一团。
楚恒不屑的扫了两眼,对那领头的太医道:“今后,便由你负责照顾皇后,不可有任何差池”。
太医垂首谢恩,提着心退了出去。
镂花窗上有人影晃动,她抬眼远远看去,才发现墙檐下不知何时多了个执戈的士兵。再看楚恒那凌厉又幽深的眼神,恍然大悟,要开始兴师问罪了。
此等为她沉冤昭雪的大事,她怎么能错过。便淡然一笑,示意墨兰扶她起来。墨兰犹豫了下,勉为其难的扶着她起身下床。
战场已然转移外殿,楚恒眉毛一蹙,埋怨道:“怎么起来了?”
瞥了眼伏地请罪的二人,她轻描淡写“要唱戏了,我怎么能错过”。这话,保准吓得他们面如死灰。
和庆殿周遭武力环绕,瞬间变成了一个肃杀的战场。凝肃的气氛,叫她隐约觉得,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了。
但不管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圈套,她已跳出局外,只管旁听好了。
天色很快黑了下来,屋内烛火闪动的红通通一片。楚恒开头很沉得住气,“说吧,是怎么回事儿?皇后的身孕从何处而来?”
“臣……臣罪该万死”,弦高怯懦着,抵死不悔的承认了这滔天大罪。但要不要招出幕后主使,他衡量不下。
也是,爱子护子之心人皆有之,他命已不保,又何必再赔上儿子的性命。
这人勤恳公瑾,是个好人。就是生性古板,万事总是退一步海阔天空,不被逼到绝路绝不会冒任何风险。
楚恒便适时的逼了逼他,“哼,你是该死!令公子是不是也该死呢!”他面带愠色,一字字咬得清楚,一刀刀割在弦高心里。
弦高立时六神无主,原本慌乱的神色中又添了三分恐慌。好歹也在宫内见识过血雨腥风,稍一提点,便拿捏到了始末。
他们都败给了皇权,一切手段都被皇帝看得清楚,都在皇帝的掌握之中。庄琳谋划合计了这么久,在皇帝眼中也不过是笼中小兽的游戏。
帝王之心,不可度量。
就时势来看,弦高已无路可选,无路可退。便老实招供,“陛下恕罪,是琳夫人交待老臣这么做的”。而这一句话,是他仅存的价值。
“你胡说!”突来的凌厉女声吸引了众人的目光。薄薄的夜色中渐渐映出一个女子的倩影,伴着身后贾志静冰冷的面孔急急走进来。
贾志静欠身一礼,退在一旁,庄琳噗通拜倒,悲戚的脸上尽是委屈,口中忙忙辩解:“不是臣妾,不是臣妾,定是有人看臣妾不过,故意陷害臣妾的”,说完不忘用刀子般的眼光剜她一眼。
这傻子,临死还不忘陷害她一回。
她甚是淡静的端坐着,心里哼哼冷笑。这戏唱的,真是好有趣。
眼前的女子艳丽华贵,犹自抵赖相据,妄想拖她入水。真是个没脑子的女人,必败之局,还闹腾个什么劲。况且,她凭空的诬赖还这么幼稚可笑。
楚恒面上冷峻,对庄琳娇滴滴的哭诉无动于衷。动之以情不是不对,是庄琳用错了人。
庄琳吧吧挤了些泪,楚恒一声低吼,“不承认是么!”
庄琳身子一颤,骤然停止了哭泣,两颗泪珠还挂在眼睫毛未来得及落下。
“去把陈生叫来!”。话甫出口,庄琳又是一颤,稍瘦的小脸霎时血色全无,一片苍白。
身着褐色制服的内侍陈生垂首跪于殿下,目光低散的瞅着地板,对周围的人瞧也不瞧。
庄琳目光咄咄,眼光里射杀出来的凶狠似乎是要把陈生撕成两段。可惜,人家视而不见。
按着楚恒的吩咐,陈生一五一十的陈述着事情的经过,声音有些紧张,却也是条理清晰,如同在读一篇打好的手稿。
那日,韩风与她凤栖园告别。二人并肩而行,依依不舍的惜别情状恰巧被合欢殿的宫娥看了个一清二楚。那宫娥想必是有风月情怀的,加之恶语形容一番告诉了庄琳。
庄琳正耿介于她半路杀出来,夺了她的皇后位。此时听到这么一桩不和宫规的事,善于捕风捉影的她立即在此中嗅出了蛛丝马迹,一个恶毒的诋毁之法便由此而生。
为栽赃嫁祸,这家伙费劲周折,还下了血本。派心腹陈生暗里查访此事,也确实皇天不负有心人的探听到了一些流言。庄琳便喜出望外,企图利用这点大做文章。
巧在此时,庄相北上代天巡狩。又巧在这当口,她生了病。庄琳便利用父亲的职权扣押了弦高之子,以此来胁迫弦高,弄出了个凭空有孕之事。
千丝万缕红颜劫第三十八章 人似当时否
庄琳本想在这深宫掀风起浪,可惜浪花儿还没见着,反被别人算计了。她自己设了个局儿,没想到把自己缚在了局中。
陈生讲得很仔细,把整个过程一节不落的和盘托出。他眼光虽不敢看庄琳一下,口气却很是理直气壮。一番陈述下来,不像是一个参与者在自曝罪行,反倒是像一个目击者在冷静的描述庄琳的罪过。
她体会一番这其中的微秒,陈生不过是一颗棋子,是楚恒安插在庄琳身边的眼线。
庄琳,一开始便错了,一开始便被他玩弄于鼓掌之间。
这么浅显的道理,明白了,也只会徒增伤感。
庄琳能派陈生去查探这样秘密的事件,说明庄琳已视他为心腹。这样长久的信任,使他对庄琳知根知底,也绝不会是楚恒一朝一夕的威逼利诱就能叫他背叛屈服的。
除非,他本来就是楚恒的人。
顺着这根线继续追溯下去,庄琳怕是已欲哭无泪。郎情妾意,日日欢好在目,哪知他根本就没有真心。
从庄琳嫁给他的那一刻起,他便埋布好了一切。看似你胶我浓的感情,一开始便是有所顾忌的。他娶她,为了登上皇位;他宠她,不过表面文章。庄琳这棋子,竟痴傻的认为,他情真意切。
两行清泪划落,段破一片红尘。
怪谁呢?难道要怪他情薄?还是要怪宫中强存弱亡的法则?怪谁,都是个错。
庄琳一双凤目盈盈,闪着水光愣了许久,由哀怨凄婉到深深地绝望。一抔真心,换来个虚情假意。她所倚仗的爱,不过是个骗局。
庄琳身上已没有了凌凛的气息,或许她明白她再无倚靠。楚恒一张面孔冰冷,看不到往日的一丝柔情。
泪,就在庄琳脸颊上无声无息的连连滚落。
宛成伤情的看着撕破脸的这一幕,心里着实不是滋味。
审到这里,楚恒不够泄愤,又祭出了那碗冰凉的汤药。如果说,此前的陈词还让庄琳心怀不满的话,这害人的铁证则让她无法辩解。
而事实上,她也没想过要辩解。或许她已明白,再多的辩解也是徒劳,只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情状等着审判结束。
可惜,明白的晚了。
似乎一切已成定局,庄琳脸上出奇的平静。就好像她一直在等待这一天的到来,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
不巧不巧,太后从天而降。她眉心一蹙,“这是算准了吗?”
肃重的气氛中开始有些缓缓的躁动,门外一声长长的通报声立即牵引了所有人的心。楚恒起身恭迎,她这看戏的亦随着他对太后一礼。
庄琳是太后的亲侄女,血缘至亲,自然爱护有加。此刻前来,怕是楚恒也得顾忌太后几分薄面。
那个淡静温和的妇人由宫人扶着走进和庆殿,右手依旧提着那串不离手佛珠。
庄琳长跪在地,抬起婆娑的泪眼,低低道了声,“姑妈”。
太后平日里不常出门,在宫内过着隐居参禅一般的生活,六宫琐事全不理睬,朝廷风闻也漠不关心。一直是默默无闻的窝在朝云殿内,却深夜观顾和庆殿,用意不言而喻。
观望间,她便忽然倒腾出一件事,那日太后的暗语,要她宽恕的人,原来是庄琳。可现的态势,已发展到她不能控制的地步。庄琳捅了了个大篓子,可怜太后那一份苦心,白费了。
太后的脸上几多怜惜几多无奈,骨肉相连,总不能要她亲眼看着自己的亲侄女受苦受难。
太后并不向深里走,就停在庄琳边上。衣衫包裹下的单薄身躯像是随时会瘫倒一般,她目光触及庄琳又转向楚恒,全然忽略了楚恒身后的她。
她扶着墨兰的手,面上含着一缕笑,静静的听着两只老虎的对话。
太后语气温婉,“哀家本不该出现,哀家也答应过皇上不会插手,只是琳儿……哀家还是希望皇帝法外容情,毕竟不是她的错”。
太后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她想破脑袋也无法知道内情。太后不会插手什么,又是谁的错,错是什么?
“儿臣知道”,楚恒恭敬客气,不说是也不说不是。认真而有礼的回应太后。
看他这样不上心的态度,太后稍稍叹息,“哀家……想错了”,容色却是不改的淡静,她却体会着,那里面像是掺杂着无奈何哀伤。
“哀家累了,要回去休息了”。说罢,扶着侍女的手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走,背影有道不尽的苍凉。
庄琳只是流泪,不知是为太后还是为她自己。
太后这一程,来得出其不意,走得也出其不意。
而楚恒,似乎并不在意太后的到来,也不在意太后说得话。她本以为太后的出现会扭转一下庄琳的结局,如此看来,太后的出现连羽毛沾水带起层层波纹的力量都没有,无足轻重。
一国太后,说得话竟不过尔尔。
长门宫!听到这三个字时,庄琳乏力的双眸中立时生出无限惊恐。透过那双眼睛,她知道那里绝对是一个苍凉的坟墓。已妥协的庄琳因这绝望到处乞寻着希望的缝隙,天阶上高坐的两人中,也只能乞求她。
不顾一切的爬向她,庄琳无助喑哑的哀求,“我不要去长门,求皇后娘娘饶了我吧,我错了,我不要去长门,求求您了………”
庄琳慌乱急切的乱叫着,陷入绝境般胡乱揪着救命的稻草。庄琳没命的嘶喊发自肺腑,在她的脑中回荡。
要有多可怕,才能让这样的美人惊惧成这么个模样。
长门,应是冷宫了。
想想庄琳不过二十芳华,以后漫漫长长的岁月都要在日日的孤寂煎熬中度过,也太凄惨了些。
长门葬送了无数人的青春,是这宫城里活着的坟墓,庄琳的境遇可想而知。她悲悯心又做了回怪。
接过庄琳的乞求,她稍作犹豫,还是将头转向楚恒。可楚恒不是个热心肠的,他没有回应,冷毅的侧脸说明了他铁石搬的绝情,他不会饶恕庄琳。
“不用替她求情,也不必替她开脱,我意已决不会改变”,这是他的冷漠里所包含的全部意思。
直到进来的侍卫将庄琳拖走,她仍在哀怜的企盼着,企盼着她被拉出门口的一瞬会有一个声音把她救下来。庄琳遥遥相传色的眼神,让她心慌。
庄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