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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生儿子打死不成?
忿忿地盯着秦筝,叶曙眯着眼睛咬牙切齿道:“以后再也不管你了,跟你沾上边就没好事儿!”
满不在乎地笑笑,秦筝懒得回嘴,一抬眼看到远处有轿子过来,连忙跑出去迎接,却没想到这轿子竟不是墨临渊的。
那轿子粉顶粉帘,四周缀了金色的流苏,随着轿夫的脚步一晃一晃颤动着。她瞧着这顶轿子很是眼熟,可是偏着头想了许久也想不起来。
“乐小姐怎么来了?”
身后传来叶曙的声音,秦筝这才恍然大悟,这不正是乐泠然的轿子吗?从前天天在书院门前等着的。可是……
“你怎么会识得乐姐姐的轿子?”
“你进宫之后乐小姐来过几次,找我问你的消息。”
秦筝这才想起来,自己当初匆匆忙忙入宫,竟是没有与她道别。
说话间,乐泠然已然下轿,望见秦筝站在门口,快步上前来,握着她的手泫然欲泣:“你个没良心的丫头,不声不响就没了音讯,若非听祖父提起,我还不知你竟经历了这般事情。”
看着她那梨花带雨的样子,秦筝也知道这事儿是自己办的不妥当,连忙陪笑着将她迎进府里,拉着她便要回房说些悄悄话。刚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转身对跟在身后的叶曙道:“我们女儿家说些体己话,你跟着做什么?去门口等着,待会儿王爷和叶伯伯就回来了。”
叶曙闻言便要张嘴分辨,一急之下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得憋得满脸通红,瞧着秦筝和乐泠然翩然离去。
这算什么事儿啊,一大清早就拽了他陪着过来等王爷,现下有了朋友便把他丢在这里等着,自己去叙旧,合着他叶曙就该杵在这做门神啊!
乐泠然与秦筝许久未见,此时一见自是亲切万分。秦筝叽叽喳喳讲着自己在宫中的生活,讲着与君非宁吵架斗嘴,替他写功课,讲着二人一起逃出宫,讲着路上遇到的种种凶险,听的乐泠然忽而掩口娇笑,忽而紧张的捏着帕子替她担忧。
听到她说与王爷在途中遇刺,险些丧命之时,竟是担心地落了泪,秦筝连忙岔开了话题,讲着阿白的种种趣事逗她开心。
直到有丫鬟进来禀报说乐大人叫乐小姐一同回府之时,秦筝才知道乐礼岩随着墨临渊一同来了隽王府,正等着乐泠然一起回去呢。
“姐姐,你别回去了,咱们好不容易才能说说话。”她依依不舍地拉着乐泠然的手,“你与乐大人说一下,就说晚些王爷会派人送你回去,他莫要担心。”
“这……”面对秦筝的挽留,乐泠然也十分为难。一方面她也确实不舍得这么快便离去,另一方面却又不敢违抗祖父的意思,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是去还是留。思虑良久,终是盈盈与秦筝道别,跟着丫鬟朝中厅去了。
秦筝闷闷不乐地坐了一会儿,忽地想起什么,便朝中厅跑去,膝盖处隐隐传来酸痛之感,使得她不得不停下来弯腰揉着双膝,好一会儿才直起身子。便在此时,叶昭青送乐礼岩与乐泠然出来,正正将她龇牙咧嘴的模样看了个全。若是只有叶昭青与乐泠然便也罢了,偏偏正对着她的便是一脸刚正之相的乐礼岩。
她退后一步,敛了身子行礼:“秦筝见过乐大人。”
“秦姑娘多礼了,告辞。”乐礼岩只朝她微微偏了头,便脚下不停的离开了。
身后的叶昭青看了秦筝一眼,摇摇头,送着那祖孙俩出府,没瞧见秦筝满不在乎地对着乐礼岩的背影做个大大的鬼脸。
她当然知道乐礼岩不喜欢她,乐颂亭也不喜欢她,但是她才不在乎,管他们做什么,只要乐姐姐与她好,墨临渊与她好,叶伯伯和师傅与他好就成。嗯,勉强算上君非宁和叶曙吧。虽然他俩有时候真的挺烦的,但是对她还算不错。
心里巴巴地算着都有谁是她在意的,走到了墨临渊的书房也没在意。倒是房里的墨临渊出声叫住了她:“丫头。”
秦筝闻言转头,看见墨临渊正靠在椅子里唤她,顿时喜上眉梢跑进去,没留神脚下,竟被绊了个跟头。“啊!”她跌坐在地上,揉着腿,怒气冲冲地望向那个害她摔跤的罪魁祸首,竟是分别许久的阿白。
团成一团的阿白被秦筝一绊之下踢出好远,正“呜呜”地缩在桌脚,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她却不敢上前。
“阿白怎么会在这?”她上前捏着阿白的后颈将它提起来抱在怀里,“不是在君非宁那里吗?”
“殿下托我带给你的。”墨临渊调整一下自己的姿势,忽地想起了什么,“今后莫要唤殿下的名字。”
不能叫他的名字?那要叫什么?秦筝没听明白墨临渊话里的意思,想了一会儿忽然转过弯来,手中一紧,正被她抚摸着的阿白吃痛,不乐意地在她手上抓了一下。
突然而来的疼痛使得她回神,一下子松开了怀中的小兽,怔怔地看着自己手上三条红红的印子,正隐隐沁出血珠。
“他,要做皇帝了吗?”
墨临渊没有去纠正她这大不敬的话,只是拉过她的手,用帕子小心地按着那伤痕:“就算它再小再无害,也始终是只虎。”
永祯廿三年八月十四,皇帝殡天。
这一年的中秋节举国上下飘着白色的灯笼,没有欢歌笑语,只剩一片悲痛的寂静。
秦筝看着一身素服的墨临渊红着双眼连说话也无力的样子,才真真感觉到那弥漫许久的哀伤。她与皇帝并没有太多的接触,便是偶尔遇见了也只是低头下跪行礼。寥寥几次远远看着,对于他的印象也不深,只大概记得好像就是人们常说的那种富贵相,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剑眉星目,鼻若悬胆。
她曾经认为君非宁与他并无太多相像之处,可是如今再看看身边这静静瞧着月亮的少年,她忽然感觉,也许他俩之间只是差了那么一件明黄绣龙的衣服而已,也许很多年以后,那个高高端坐于大殿之上的一国之君,也会如他父亲那般威严。
只是这个少年,再也不会如从前那般笑着作弄她,再也不会讨好地跟在身后让她写功课。从今以后,那个名为天下苍生的功课,只能由他一人来写了。
想着这一切,她忽然很想摸摸他的脸。
君非宁感受到秦筝小心翼翼的触碰却没有动,仍是仰着头,看着一如从前那般圆润的月,眼角却是不可抑止的流着泪。
去年此时,自己因在宫外玩的太疯缺席了宫中宴会,被父皇责骂,“顽劣成性,不务正业”,这些词多少次的被父皇伴随着怒气用那低沉的嗓音吼出来。可是就在昨日,父皇颤巍巍地拉着他的手,絮絮地与他讲着话。声音中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气力,一句句话说出口,便像是离了枝的落叶,飘摇无根。他恨极了这种没有怒气的声音。
父皇与他说了许多,他记得的,不记得的,父皇都印在脑海里。就像是一本书,他的目光总是匆匆掠过,只记得大概,而他的父皇却在他不经意间,细细品读,然后在昨日一页一页地重新翻开读给他听。他才知道,自己出生时,父皇是那般喜悦与骄傲;他才知道,自己幼时生病不肯睡觉,父皇抱着他在宫中来来回回走了一夜;他才知道,自己每每气的夫子来告状,父皇一面罚他抄功课,一面笑着与夫子说朕当年亦是如此。
他也是昨日才知道,这个一直以来总是骂他罚他的人,将所有的一切都给了他。
昨日,父皇与皇叔及众大臣交代了一切,最后握着他的手说:“宁儿,朕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
他已经听到身后传来隐隐的泣声,却还能笑着说:“父皇你放心吧!”
他从未如此乖巧听话,可是在他看见父皇终是微笑着闭上眼睛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心似乎也随着父皇滑落的手一同坠了下去。
自此以后,再不会有人骂他不肖子孙,愧对祖先。
永祯廿三年九月,新帝君非宁登基,免税三年,大赦天下。原皇长子君非平及其家眷充军流放,终生不得入京。原皇次子君非逸削去皇籍,查抄所有家产逐出京城。
永祯廿三年九月初九,原皇长子君非平在流放途中企图逃跑被擒,高喊着宁死不为奴,当场自尽,其妻随之殉情。
永祯廿三年九月廿一,原皇次子君非逸于家中旧病复发,耽于求医,不治而亡。
新帝君非宁念及骨肉情谊,下旨将二人厚葬,入皇陵。
当新旧交替的所有事宜都告一段落之后,君非宁来到隽王府,与墨临渊在书房中闭门不出整整一日,直到傍晚时分方才离去。
离去前他问秦筝想要什么做生辰礼物,秦筝却只是摇头说不知。
君非宁见她如此谨慎疏远的样子,想像从前那般扯着她的头发逗她,抬了抬手却发现似乎再也触碰不到她柔软的发丝。一切都与从前有些不一样了,只有秦筝怀中抱着的阿白还如从前一般对他低低地吼叫着。
“秦筝,养虎终为患。”
他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王府,一旁的小太监急急忙忙地跟随伺候着。秦筝只觉着他一身明黄的龙袍晃得自己有些眼花。也许是今日的日头格外烈。
那一年,秦筝十三岁,她第一次开口向墨临渊讨了礼物,求他许了自己将阿白留在身边。
番外一
今夜如从前很多个夜晚那般,安静。偶尔有宫女太监自外面经过,也是小心翼翼地消了声息,生怕打扰冒犯了谁。
我知道这是父皇立下的规矩,自从九岁那年因为一个小太监在午间小憩时打碎了一个插瓶,惊得我犯了心悸的毛病以后,父皇便下了这道旨意。
还记得当时一众小太监小宫女凑在一起议论纷纷,无非是当今皇上有多么疼爱这个二皇子。可是他们却都不知道,我宁愿父皇没有这么在意我,我宁可他像对待三弟那般对我。
是的,我羡慕三弟,那个与我挨着的寝宫总是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声音。大笑声,打骂声,甚至叮叮当当敲东西的声音。多少次我都被那声音吸引着不自觉地走过去,可是却只能在外面听着,因为这些不属于我。
但却为何便是他已经不在宫中,那边却仍热闹依旧,而我这边也仍然寂静无声。
自打有记忆开始,身边所有的人都对我小心谨慎,生怕我有个好歹。只因为我身子比别人弱了些,我便失去了童年该拥有的一切,甚至没有亲近的人。也许所有人都觉得宫中自是人情冷漠,哪里谈得上亲近不亲近?可是不是这样的,皇兄有他的妻子,三弟更是走到哪里都呼啦一大群人一起闯祸一起打闹,最近更是将皇叔家的那个小丫头要来当伴读。
可是我身边呢?只有几个宫女太监伺候着,他们只当我是皇子。
不对,我还有常远。
常远就是这样,总是在一个让人容易忽略的角落,微微躬了身子站着,也许你真的会忘记还有这么一个人存在,但是只要你开口,他便一定是在那里等着的。
果然是如此,我只不过轻轻咳了两声,他便拿着大氅替我披了。
“派出去的人可是有消息了?”
“回殿下,已经找到了,在城外二百多里处,发现的时候正在林子里。”
三弟他二人离开了这么久,还只是刚出城吗?
“让人跟着吧,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轻举妄动,莫要伤了他。”
我不知道这么做对不对,可是自从打定了主意要开始这一切的时候便做好了让双手染满鲜血的准备。
皇兄给父皇下毒的事我一早便知。
父皇从不许我饮酒,可是那次在父皇寝宫,我终是忍不住端起他桌上的酒抿了一口。那酒应当是极烈的,只一小口便感觉从口舌之处一路向下燃烧到腹中。可是细品之下却有种回甘,在口中回荡不散。原来,这便是酒。
可是后来却只因为这一口酒使得我犯了病,连连咳了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