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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最后一个字几乎是被吓得吞了回去。来人身后忽然闪出了一条蛮牛般的身影,象抓一只小鸡那样将他整个扯了过去,一手将他的佩刀摘下,顺带将刀直接刺入了他的嘴里。
看到头目脑后伸出的带血的刀尖,金氏的俘虏们全都吓得大叫起来。
“瞎了你们的狗眼”蛮牛般的武士将尸体抛下,闪身护住了主人,大手猛地一挥。一队的军士疾步闪进马房,数十枝火把将周围照得通明,数十柄上了刺刀的步枪也结成一列,寒光凛凛的对着乱军士兵们。
双方人数旗鼓相当,短暂的对峙后,来人低低的喝了一声:“拿下”
后来的一队军士齐声低喝,手持步枪并肩上前。先来的乱军士兵们也并非草包,他们在马房中转圜尚且局促,不过他们的队形丝毫不乱。他们发一声喊,高举手中刀,一齐向前冲去。
“都给我砍了”率领乱军士兵的头目看见同伴的尸体滚在一边。已经红了眼,忽略了对方手中的步枪。
可是接战的结果却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持步枪的军士们并没有开枪。而是冲到他们跟前,一齐用刺刀猛刺,乱军士兵们的刀还没等斩下去,便给刺刀刺中,他们完全无法抗衡那种蛮横的刺击。就在他们挥刀时身体露出空隙的刹那,刺刀就毫不留情的刺了进去,鲜血飞溅中,那名高大的武士挥动马刀猛斩。断臂残肢落在稻草上,乱军士兵的阵势彻底崩溃。被刺中没有伤到要害倒在地下的乱军士兵刚要起身,马刀已经砍在了脖子上,其中几人仗着血勇还要往前冲,那个高大的武士立刻干净利落的一刀将他们的脑袋砍下。
不过眨眼间,没有开一枪,老练的刺刀军士们不伤分毫的击溃了乱军士兵。而那个矮小粗悍的身影已经大步逼近了剩下的一名头目。
“你不要过来”头目的手抖着,长刀在女人的脖子上游移。对方的大步却没有丝毫迟疑,头目只能带着女人退后。
“不要过来”头目惊恐的咆哮,他的后背已经紧紧贴住了墙壁。
“下了他的刀。不要伤到人质。”来人停了步,沉声说道。
听到对方说的竟然是乾国官话,头目吃了一惊。就在这一愣神间,高大的武士一把捏住他的手腕将长刀夺去,跟着一掌抽下,头目滚在一边。
“知道我们是谁么你们难道不要命了”他从地下爬起来,放声大吼,满口血涎带着牙齿落下。
“那你们知道我是谁么”来人为首者将高举的火把慢慢放低,于是那张有如刀削般锋锐的面孔暴露在火光中,双眼深深的陷在眉骨下,大约二十二三岁的模样。
头目看到对方身上的蓝色军服上金龙徽章闪耀着炫目的光芒。心里瞬间一片冰凉。
“是天军”乱军士兵中有人情不自禁的惊叫起来。
俘虏和头目都打了个寒噤,一个个双膝都开始发起软来。
身为属国之人。他们的骨子里仍然存有对宗主国根深蒂固的敬畏。
“大乾袁统领在此尔等还不跪下”一名乾军军官大吼道。未死的几名乱军士兵和俘虏们立刻全都跪了下来。
袁蔚霆看了看那个已然浑身战抖如筛糠般的乱军头目,又看了看那个衣衫已然破碎的女人。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扔给了身边的随从叶都任。叶都任上前胡乱的将披风裹在女人身上,又打量了女人一眼。女人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两颗黑瞳却象幽深的空洞。虽然是一张美得让人惊叹的脸,不过那瞳孔还是让人心寒,就像画出来的美人留了不点的眼睛,没有一丝生机。
叶都任皱了皱眉。他对这种冰一样的美人没什么兴趣,觉得即使袁蔚霆赐给自己,也没什么意思。不会逢迎讨好婉转承欢,要来也只是一个摆设。当然,他也知道,袁蔚霆是不会这么做的。
自从袁蔚霆从林逸青那里回来后,完全象变了一个人,治军之严整,竟颇有古名将之风。
袁蔚霆却不象叶都任,他看都没有再看一眼那个他给予披风裹身遮羞的女人,而是紧盯着那个头目。
“你们是朝鲜国哪位将军的属下”王士珍上前,从怀里抽出一条白巾,细细的擦拭着那名头目的脸。
“看起来是朝鲜国京军的头目,竟敢在我们袁统领面前放肆”王士珍打量着他的军衣。
那名头目对着王士珍似笑非笑的脸,嘴里剩下的几颗牙齿咯咯有声,却绷紧了嘴唇,一言也不肯发。王士珍的目光在剩下的几个乱兵身上转了转,笑容更加温和:“不说看轻我们大乾的军法么”
他忽然扔下白巾,走回了袁蔚霆的身边。
“这些人不是日本人,一个都不是。”王士珍压低了声音。
“哦”袁蔚霆眉锋一扬,两人换了一下眼神。
“都杀了”袁蔚霆忽然一挥手,“犯我军法者戒”
军令一下,乾军士兵们的长刀都高举起来。几道雪亮的刀光已经落下,人头一直滚到了袁蔚霆的脚下。
“刀下留人刀下留人刀下留人”
袁蔚霆背对着门口。也没有回头去看来人,一脚踏住脚下的人头,唇边闪过一丝冰冷的笑。
“刀刀下留人”朝鲜钦使带着一队亲兵。气喘吁吁的冲了进来。一进马房,那股马骚味已经熏到了他。他急忙掩住了鼻子,呼呼的粗喘。
“钦使大人也在今晚真是巧得很,正遇到乱兵作恶,钦使大人是来看我大乾军威的么”
“袁袁大人,”这位大院君派来的钦使向来逼人的目光有些闪烁,“大人误解了,这些都是我国守港的军士,在下的护卫。”
“守港的军士钦使大人的护卫”王士珍上前一步。“怎么穿着京军的军衣又怎么擅自骚扰地方生民”
“是本使管束不严管束不严。”
袁蔚霆瞟了一眼王士珍,转而一言不发的看着钦使。以钦使的凌厉口舌,这种应对分明是心里有鬼,只是袁蔚霆尚未想明白,区区一个金氏的女子怎么值得钦使大动干戈。
“大人,”王士珍的视线在周围一众俘虏身上一扫,再看了看叶都任脚下的女人,又看向那一排重伤在地的乱军士兵,最后收回视线看了袁蔚霆一眼,嘴角挂了一丝冷笑。
王士珍并未遮掩。那抹冷笑落在钦使的眼里,他心底一凉,同时袁蔚霆猛然回首一顾。视线像是把钦使穿透了。
“袁大人”钦使试探着。
袁蔚霆转过去看着周围的俘虏,没有理睬钦使。
“这是王父阁下的”钦使硬起头皮。
“只是这点小事么”袁蔚霆忽然转身直视钦使,“何苦那么多周折”
“大人”钦使惊疑不定。他和这个天朝上国的小小统领相处不到一天,本以为就是个大乾官场多如牛毛的微末之员,可现在他却看不清他的眼神。
“钦使没有带过兵吧作乱之人,觉得在战场上,杀个把人,祸害个女子是很平常的事,往往并无什么理由但人心却因此而失尽。是以乱世重典,非得严刑峻法惩治不可。”袁蔚霆冷冷的一笑。“钦使若是觉得不便,那么就由我为王父阁下尽一份绵薄之力好了。”
袁蔚霆负着手。缓步走向了马房门口。王士珍对着一众乾军士兵微微点头,士兵们立刻举起了刺刀,纷纷逼向了蜷缩在墙角的乱军士兵。
“不要不要杀我们求求你们,不要杀我们”一个乱军士兵尖叫着,跪在地上拼命的磕头。
俘虏们都已经看清了那些乾军士兵的眼神,那些都是杀人的眼睛。
“不要不要杀我不要杀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啊”那个乱军士兵象发了疯一样,只是磕头。
叶都任象是没有听到他的喊叫,大步上前,一刀便将他的头颅砍了下来。
乾军士兵一起上前。刀光比恐惧来得更快,乱军士兵们心头转过了“死”字,寒光已经落在了他们的身上,而后他们剧烈的痛楚让他们不再有机会恐惧,只是本能的哀嚎。乾军杀戮的手段凌厉而直接,或是直接砍断颈椎,或是一刺刀洞穿心口,对于老兵而言,无所谓让对手多受折磨,见惯了血的人,简单得就像宰杀猪羊。
刀砍刺下去无论何人,都是一泼红血,溅在斑驳的墙壁上,显得更加肮脏。几个乾军下手稍轻,重伤的乱兵狂嚎着脱着血迹往前爬去。纵然已经绝望,求生的本能还在,可是他们无处可去。或许是因为有些羞愧,不能一刀杀人的乾军士兵下手更凶,追上一步将伤者拖回来,一把抓住头发,将整个头颅剁了下来。
钦使面无血色,几乎晕厥过去。虽然他并不是没有见过处决犯人,可是亲眼看着这人如牲畜的屠场,他还是难以忍受。猛一抬头,袁蔚霆那双沉沉的眼睛不带一点感情,正盯在他抽搐的脸上。钦使紧咬着牙关,打了一个寒噤。
乾军士兵们以乱兵死尸身上的衣服擦去刀上的残血。纷纷收刀回鞘,屋子中骤然少了些人,视线开阔了。人们的目光都落在叶都任的身上。他脚边正是那个裹着披风的女人,女人怀里还搂着一个八九岁的孩子。
女人怀里那个孩子忽然含着竹哨使劲的吹了起来。哨声有些急促,有些颤抖,却能听出是一首朝鲜味道的儿歌。那孩子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袁蔚霆,只知道使劲的吹,使劲的吹。
这个变故让所有人面面相觑,连紧盯着朝鲜钦使的王士珍也忽然扭头,默默的听起哨声来。
“这孩子好像是天生的傻子。”王士珍低声道。
袁蔚霆转身走了几步,站在那个孩子面前。生死已经是瞬息间的事情。孩子的竹哨声还是欢快跳跃的,在散发着血腥味的马房里,显出一丝诡异。
“还会别的调子么”袁蔚霆忽然问。
孩子愣了一会,点头。竹哨的调子换了,多了点清凉的气息,也多了点柔美。满屋子人都呆立在那里,看着袁蔚霆听曲,听着听着,他竟然抬头看着窗外的月亮,手指在掌心扣起了拍子。孩子吹着吹着。不复开始的滞涩和颤抖,谁也无法想象,一个傻孩子竟然能在一只竹哨上吹出那么多美妙的变化。
袁蔚霆低头。凝视那个脑袋大大颇为难看的孩子。他看着袁蔚霆,吹着竹哨,眼睛里有了生气。袁蔚霆伸出手,犹豫了一下,摸了摸孩子的头。
“虽然是个傻子,却能精通音律,将来或许在丝竹上能有造诣,”袁蔚霆转身看着钦使,“比有些神智正常却总办蠢事的家伙好多了。贵使以为呢”
“袁大人说的是”虽然在咬着牙。但一碰上袁蔚霆的目光,钦使便又畏缩了。
“多谢袁大人相救”金子煜这时猛地拜伏于地。向袁蔚霆连连叩首,“枯木重生白骨再肉大人恩德。永世不忘”
袁蔚霆打量了金子煜一眼,向天拱了拱手,平静的说道:“全是大乾天子威德,尔等须当谨记。”说完,便转身向门口走去。
“臣叩谢天恩大乾天子,天恩浩荡天恩浩荡”金子煜重叩于地,用尽全身力气,嘶声大呼道。缓过气来的金子烨顾不得满口的鲜血,也跟着跪伏于地,和其他的兄弟们一起叩首山呼起天恩浩荡来。
所有的金氏族人都跪在那里流泪呼喊拜谢,只有那个裹着披风的女人,默默的看着袁蔚霆的背影,一只手紧紧的抓着披风的一角。
“军门看信号火箭”
汉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