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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内又是阴雨淋漓,雾障低卷,稠密的湿气几乎令人无法呼吸,暗角北崖之下,一群人却难掩狂奋神色。
又是那巫士!
又是那白衣主子,一群狡黠武士!
只是众人身外多出一驾车马,套车之上备着一只矮小精致檀木箱,高不足两尺,一尺见方,伫于暗山之内,显得阴森恐怖。巫士垂立于木箱之前,口中念念有词,持符火施咒,赋箱身魔力。
“恭喜小主,”巫士垂着长发遮住脸面,虽看不出眉飞色舞,声音中却是惊喜若狂,“已是申时,三刻为金最旺之时,金为水之原神,马上亡灵便会破土而出!此箱可收住亡灵,令小主任意驱用!”
白衣人抬起头,苍白脸上泛起一阵阴笑,挥手拨弄一下脑后乌发,他即是北土宾克,二十五岁,号称冰雪手,擅长冰寒掌法,身手诡秘异常,出掌即是寒风骤起,冰冻人脉,他驯养着一披武士和眼前的巫师,八年前潜入中原西域,依靠水之祭意图召唤山谷中亡灵成就霸业。
这一群人正是当年文图与卓姬逃亡时偶遇的无耻之辈,当时险些被他们擒杀。八年来,每逢雨雪之际,宾克便带着巫师与手下偷偷来此水祭,用天水与地泽年复一年化解着冥冥之中最北一只亡灵的火之锢,而这崖下便为亡灵群的最北端,受火相封锁最为薄弱,潜移默化间最后一个亡灵已然蠢蠢欲动,解开枷锁!
“功夫不枉有心人,倒是辛苦了巫师八年多的祈祀,若是亡灵现身,巫主功不可没,只是不知这亡灵如何操控?”宾克低声问道。
“非常简单,我所召引的阴灵只是这亡灵谷几十万魂魄之一,毫无感思,只听候初见之人命令,”说着,巫师拾起一道火控符咒递与宾克,“只要亡灵现时,小主上前将火咒焚燃附贴其身,此后亡灵便与小主的意念相通,只要小主心中默念三遍使令,立即遵从旨意而为……”
宾克虽然已是城府极深,可此时也有些紧张,捏着符咒的手微微颤抖。
“可这毕竟是一物,来往之间很容易被人发现,岂不坏我好事?”宾克紧皱眉头,迷惑地疑问。
巫士捋着长须低声嘶笑道:“小主有所不知,此魂灵如若不动,常人视之而不见,只要小主不发意念,只是空檀一座,谁人也不会发现!”
阴森之语令周围武士毛骨悚然,身边有一魂魄跟随,哪个不心惊胆战?
忽然,巫师猛转身体凝视着崖脚缝隙,那里有细细泉水渗出,可此刻却钻出一股褐色之气,顿时众人眼睛齐聚于此,盯着可怕场景的到来。
“小主,动身!”巫师引燃宾克手中符咒喝道。
宾克二话不说,一个箭步冲过去,就在此时,地下冒出一样东西!
那不是物件,而是一种影子,摇摇欲坠形态,仔细看去仿佛骷髅一般,无血无肉,通明透光,身高四尺余,头部与四肢均是骨架原状,随着晃动方见大致轮廓。
宾克迅速抬手将火咒贴将上去,亡灵立即止在原地,丝毫不动,方才那种黑乎乎的晃动不见,那轮廓也已不在,看上去确是一道符咒自己在空中燃烧殆尽。
果然,如果不动,谁也不会看见!
宾克如获至宝,嘴角泛起奸笑之意,猛然间转过身子,稍稍转头逼视着身前两名手下,那眼神已经露出杀机。
很明显,他要试一试,是用自己属下的生命来探试亡灵的能力!
那两人忽然觉得恐惧,刚刚明白过来主人意图,眼睛瞪得溜圆,脖子上暴起青筋,未待张嘴乞求,一个影子忽然闪过,谁也没有看清动作,那亡灵的轮廓瞬间便消逝!
众人能够感觉到的,只是一团黑烟在武士喉前绕动一下,而后消失在主人身边。
两名武士抬手捂向脖颈之处,浓血已经溅出,闷哼两声过后尸体倒地……
亡灵重现,出手杀人!
哪有这种速度,即便是杀尽身边这十几名高手,也只需眨眼之间!
宾克也兴奋地睁大眼睛,北域之内自己身手最快,犹如遁地无影,可是与这亡灵比起来,却显得拙笨无奇,试问天下哪还有人能逃得过亡灵偷袭?!
“哼哼”,宾克开口冷笑着,“宾克既出,天奈我何?”
他看也不看死去的手下,驱使亡灵飞入檀木盒子,沉声问巫士:“下一个亡灵需要多长时日?”
巫士低头片刻,寻视远山之状,回神答道:“除却此穴,唯有西北之崖下有泉,不过需要十年方能现身。”
宾克微一思忖,令道:“时下浓雨季节已过,只待明年六月再行祭祀,巫师不妨随我即刻开拔进入中原,也好对驱使之术再行点化。”
巫师点头应是。
一行人随着车马奔向谷外。
“小主,你可有初步打算?”巫师谦卑问道。
宾克边走边答:“前些日子,中原号称的武林大会结束,听说文图夺得盟主,我首先要得到《天光剑谱》,寻那些宝藏,为日后筹谋做些铺垫。纵使他有千般武艺,恐怕也难逃我亡灵一击!”
巫师一愣,缓下脚步,又跟着提步上前问道:“小主,难道除了一统中原武林,还有更大的志向?”
“哼!”宾克鄙夷出声,“今日观亡灵之厉,恐怕整个天下无人能敌,我还在乎什么武林之争?昔日,中原武士欺凌北土,飞扬跋扈,我只是想教训教训他们,如今……”他停住不说,忽又想起什么,“巫师放心,宾克应允你的事一定为你办到!”
巫师这才放下心来,又是嘶声道:“多谢小主,若非当年小主出手相救,我早已死在师长手下,如今大势已成,此仇得报,也了却心中积怨;还有,只有杀了一知,小巫才能放心而为,再为小主破解亡灵……”
宾克表情漠然,丝毫不取瞧那巫师,“眼下,那一知也是我的眼中钉,不除之,日后也会阻梗我的脚步,”随后低声问道,“有谁见过文图?”
身后的一名随从答道:“回主人,属下曾目睹文图模样,听闻身边随着妻儿,因为九月初一为皇帝召见之日,估计眼下正赶往京城。”
“我们即刻去往京城!”宾克一听,双目狠张,两手紧紧捏在一起,勃然而怒。
众人出谷,早有两车数驹守候,宾克与巫师分别钻入自己的车驾,众随从也纷纷上马,又是一路人马驶往京城。
车上,两人各揣心事……
宾克几度试图合眼休息,可已被兴奋与愤怒感染毫无睡意,索性直直睁着眼睛任思绪纷飞,映入眼帘的仍是回忆次数最多的儿时场景。
那是自己九岁的一个夏日,府中一名下人监守自盗被侍卫擒获,送到殿内时,母亲正与自己和两个弟弟玩闹,侍卫禀告了此人劣迹,见盗贼被拿,娘亲轻声问道:“你偷的是何物?”
那小人吓得浑身抖瑟,泣不成声回道:“是,是粮食,家中贫困……”
“罢了,”娘亲没有再令下人接着说,随即问三个儿子,“此人殿内盗物,你们看应当如何惩处?”
“藐视犯上,当斩!”大哥振振有词,“无论如何穷困,也不能本府盗取!”那时,自己也认为有道理,娘亲一向宽厚,从不难为下人,只要这人开口,娘亲一定会倾力以助,为何暗中偷窃?
娘亲微微一笑,转而问二儿子:“依你之见呢?”
十一岁的二哥有些惧怕,低声答道:“毕竟是家中缺衣少粮,为了活下去,不如打他板子让他知错,然后再赏他些粮食……”说着不敢再言,怯生生瞧着母亲。
“这样不行!”宾克觉得盗贼着实可恨,气呼呼跑到娘亲身边耳语,只是没有见到母亲脸色逐渐惊恐起来,眼睛瞪圆。
自己所说的,就是先放了家贼,多赏金银,令他饱享福禄后再杀之!
可是谁知道,自此之后母亲便疏远了老大和自己,日日把持着二哥不离不弃;多年后,宾克才查明,那下人根本没有偷盗,而是娘亲故意安排的……
而另一车内,巫师却露出奸佞神色!
多年前,巫师与师兄一知齐拜与师父门下,修习道家之法,两人聪颖异常,很快便大有所成,后来师父仙逝,两人分道扬镳。一知大师忽闻师弟弃道从巫,研习操控之术,这可惊坏了一知,他深深知道,以师弟的悟性以及先前所学之技,一定会为祸人间,立即四处寻找师弟,终于两人相见,话不投机大打出手,巫师技不如人落败,佯称弃害从良,被师兄放过一马。此后他四处逃窜,暗中仍不忘从巫,一直躲至北土,后来被宾克偷偷收留藏匿方才逃过一劫,自此宾克将巫师视若上宾,好生伺候,以图日后派上用场。
后来,巫师打探到一知师兄远在阳乌山修炼,那里距离西域千里之遥,方敢秘密跟随宾克潜回中原,来到亡灵谷施术召魂。也只有他,方能一眼洞察谷中水穴,寻得亡灵聚集之圆,控水穴,滋北地,布水祭,破火锢。
终于,尽多年所学巫术召唤了亡灵,他第一个要杀的自然是师兄一知大师!
只是宾克与巫师均有所不知,这亡灵一只即可使得一支兵旅溃不成军,那是不灭之魂,也无需供给与休息,世间无物能将其消灭!同时,宾克心中藏着巨大的阴谋,为免天下人获知他手有阴魂,才不敢轻易动用,否则,恭旦帝国内必将浩劫一场。
而那一知大师,正是文图比武之日相见的道师!
第二十六章 射杀皇
涅帝八年九月初一,客栈之内依依惜别,文图与聂良要一起奔赴皇宫行刺皇上!天似已知,早早绸布乌云;地似亦晓,徐徐煽动凛风。
文图拉起卓姬的手嘱咐道:“今日我要与聂将军出外办事,恐怕许久才能回返,你要照顾好毕子,还有,一定要遵从郡主旨意,万不可再生事端。”
“相公放心,”卓姬咧嘴笑着,“我就在这里好生生候着相公回来,望你速去速归,千万不要过久停留,你知道,毕子闹起来,有时我是控制不得的。”她不知道文图要去做什么,也不知道此去可能永远无法相见。
文图又抱起毕子,关切之情溢于言表,不知道要说什么,也不知道能够嘱托什么,毕竟有着八年的父子之情,若是横生变故,最为担忧的便是单纯的卓姬与年幼的毕子,言吐不出,只好脸贴脸温存片刻,暗自祈祷。
聂良没有说话,自知一去即是永别,也不敢再看郡主脸色,跪地拜别,心中默念着郡主千秋,缓缓起身拉起文图便走。
郡主冷冷地盯着二人背影,嘴唇刚要蠕动而言,又紧紧闭起来,皱一下眉头折身返回客栈,淡淡吩咐道:“果儿,你们在外面候着吧,我要自己静一刻……”
“是,郡主!”两侍女止步。
郡主刚刚步入客房,脚下便蹒跚起来,慌忙按住茶桌镇定自己,急急地呼出几口恶气,又是将刚刚涌入眼睛的泪水压下去,颤声道:“望你二人能够安然回来……”
辰时末,文图与聂良一同被迎进皇宫大殿,老盟主则早早候在那里,宫卫仔细搜索众人身上有无武器,而后引领众人来到一座旁殿内。
虽是旁殿,也是气势恢宏,高顶阔厅,巨筵环绕,周围立着数名侍兵纹丝不动。
三人坐下互相寒暄,可是无论如何也罢除不了这威严的震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