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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陈美东说的灿烂群星中,徐光启(1562~1633年)是一位代表人物。正如袁翰青先生所指出的,“他在科学方面的功绩不局限于科学的任一部门,他多方面地融汇了我国古代科学的成就和当时外来的科学知识,一身兼任了科学工作的组织考、宣传者和实践者,起了承前启后的作用。”;竺可桢将他与同时代的弗兰西斯?培根(Francis Bacon,1561~1626)相比,觉得毫无逊色:
第一,培根著《新工具》一书,强调一切知识必须以经验为依据,实验是认识自然的重要手段,但仅限于书本上的提倡,未尝亲自操作实践;徐光启则对于天文观测、水利测量、农业开垦,统统富有实践经验,科学造诣远胜于培根。
第二,培根过分强调归纳法的重要性,忽视了演绎法的作用;徐光启从事科学工作,则由翻译欧几里得《几何原本》入手,而这本书最富于演绎性,培根之所短,正是徐光启之所长。
第三,培根著《新大西洋岛》(New Atlantis)一书,主张设立研究院,进行集体研究,自己却未实现。徐光启则主张数学是各门科学的基础,应大力发展,同时应培养人才,研究与数学有关的10门学科,即所谓“度数旁通十事”,既具体又切合实际,并亲自建立历局,主持历法改革。
第四,培根身为勋爵,曾任枢密大臣、总检察长和大法官,但对国事并无建树;徐光启任宰相,对于农业、手工业和科学的发展,均做出了重要贡献。
第五,论人品,培根曾因贪污受贿,被法院问罪,关进监狱,处以罚款;徐光启则廉洁奉公,临终之日身边存款不到10两银子。
但是,徐光启和培根去世后,中英两国所走的道路完全不同,1644年是个转折点。斯年,英国克伦威尔(1591~1658)率领的铁骑军,在马斯顿打败了封建王朝的军队,为资产阶级革命的胜利奠定了基础,其后虽有反复,但1688年“光荣革命”成功以后,在君主立宪制度下,英国就在资本主义道路上前进。中国则是落后的奴隶制游牧民族,入关建立了清王朝。恩格斯指出:
“每一次由比较野蛮的民族所进行的征服,不言而喻地都阻碍了经济的发展,摧毁了大批的生产力。但是,在长期的征服中,比较野蛮的征服者,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都不得不适应征服后存在的比较高的‘经济情况’,他们为被征服者所同化,而又大部分甚至还不得不采用被征服者的语言。”
清军入关以后,所面临的正是思格斯所说的这种情况。第一位统治者顺治在位18年(1644~1661年)期间,忙于征战,烧杀抢掠,全国人口锐减,生产大大下降。第二位统治者康熙如果继续按照这条残酷的镇压路线走下去,则势必不能长治久安,他只得适应征服后存在的较高的经济、文化情况,迅速汉化,而在不断汉化的过程中又要防范汉人,这一民族矛盾就决定了他在信任远道而来的传教士方面,有时超过汉族大臣。通过这一背景来看康熙,他的许多政策措施就会得到较为客观的认识,本文就想从这里谈起。
2《律历渊源》剖析
康熙皇帝姓爱新觉罗,名玄烨,于1654年生于北京,即顺治定都北京后10年。8岁时,父亲顺治去世,继承了皇位,第二年改年号为康熙,在一些年长的大臣辅佐下,成了清代的第二个皇帝。14岁亲政以后,立即果断地清除了辅政大臣鳖拜,废除了奴隶主法权,使满族彻底转变到封建制的轨道上来,安定了社会,巩固了政权,开辟了“康雍乾”三代鼎盛的局面,并平反了南怀仁等的锗案,从而赢得了“英明”、“伟大”的荣誉。但是在他执政的61年间,我们找不出像徐光启这样一位全面发展的科学家,像《本草纲目》、《律学新说》等这样具有世界水平的科学著作,有人拿康熙末年(1713~1722年)组织编写的《律历渊源》100卷来和徐光启翻译《几何原本》和编译《祟帧历书》来比,而且认为“后来居上”,这个说法似乎欠妥。
第一,在中国历代封建王朝中,律历是体现皇家权威的重要标志。“古者帝王治天下,律历为先,儒者之通天人至律历而止。历以数始,数自律生。”《宋史?律历志》中的这段话充分体现了在中国古代知识体系中律、历、数这三门学科的关系,以及它们在统治者眼中的地位。运用当代已经掌握的知识,修正古代典籍中的错误,是有为君主的重要“文治”之一,康熙要“成一代大典,以淑天下而范万世”(《清史稿?诚隐郡王允祉传》),正是对传统的继承,好大喜功的表现,并非要发展科学才如此他,目的性和徐光启不同。
第二,《律历渊源》共分三部分。第一部分《历象考成》42卷,是在90年前的《崇祯历书》的基础上编成的,只是根据南怀仁《灵台仪象志》和《康熙永年历法》等做了一些数据修改,新的内容很少,正如程贞一先生所指出的:“《历象考成》与当时西方天文著作相比,其差距要比《祟帧历书》与以前西方天文成就相比的差距大得多了。”
《律历渊源》第二部分《律吕正义》5卷,介绍了西方五线谱的编造和用法,是其特色;也肯定了朱载堉的十二平均律,但到乾隆编《律吕正义后编》(1746年)时,又加以否定,并以问答形式,罗列其“十大罪状”,大大倒退了。
《律历渊源》第三部《数理精蕴》有53卷,被誉为数学百科全书,内容最多,影响也最大,但是我们也要看到它不足的一面。这部书只介绍了中世纪的算术、代数、几何、三角,对17世纪新出现的数学只介绍了对数和计算尺。伽利略说:“哲学是写在这部永远摆在我们眼前的大书中的——我这里指的是宇宙。但是,如果我们不首先学习用来写它的话言和掌捏其中的符号,我们是不能了解它的”。伽利略说的“哲学”就是近代科学,当时“科学”这个词汇还没有出现。李约瑟同意柯瓦雷(A。Koyre)的分析,近代科学需要与数学结合,但不是中世纪的数学,数学本身需要改造,必须使数学的本质更接近于物理学。紧接着李约瑟列举了16世纪中叶以后欧洲数学发生的一系列全新的事情:
(1)维埃特(1580)和雷科德(Recorde,1557)终于精心制订了一套令人满意的代数符号;
(2)斯泰芬(Stevin,1585)充分估价了十进小数的功用。
(3)内皮尔(Napier)在1614年发明了对数;
(4)冈特(Gunter)在1620年创造了计算尺;
(5)笛卡儿(Descartes)在1637年建立了坐标和解析几何学;
(6)1642年出现了第一个加法计算机'帕斯卡(Pascal)'
(7)牛顿(Newton,1665)和莱布尼茨(Leibniz,1684)完成了微积分。
这7件事情中,最重要的是(5)解析几何和(7)微积分,而恰恰是这两项最重要、最新的成果,在1723年出版的《数理精蕴》中毫无反映,我们可以把责任推在传教士身上;但(1)符号代数没有反映,康熙本人就要承担责任了。据詹嘉玲(C。Jami)研究,1712年夏天,法国耶酥会士傅圣泽(J。-FFoucquet,1665~1741)写了一篇《阿尔热巴拉(代数)新法》,向康熙皇帝介绍符号代数,康熙看了以后,觉得“晦涩”,比旧法“更难”、“可笑”,就把这门新科学的传播给扼杀了。直到1859年李善兰和伟烈亚力(Alexanderwylie,1815~1887)合译棣么甘(A。DeMorgan)的《代数学》(Elments of Algebra,1835年),这门新科学才又重新来到中国,但延滞了将近150年。
《数理精蕴》所汇集的数学知识已不先进,再挂上“康熙御制”,又紧箍了人们的思想,就这样,乾嘉时期虽有许多人受其影响研究数学,但成就有限,与世界水平越来越远。
3康熙学习科学的动机和目的
“一门新学科由于他个人的好奇就加以介绍,而由于他自己的不懂又定为无用”。这个人又是“一言九鼎”的皇帝,关系太大了。这样,这位皇帝学习科学的动机和目的就很有研究的必要了。在这方面,1944年邵力子先生有一段精彩的论述:
“对于西洋传来的学问,他(指康熙)似乎只想利用,只知欣赏,而从没有注意造就人才,更没有注意改变风气;梁任公曾批评康熙帝,‘就算他不是有心窒息民智,也不能不算他失策。’据我看,这‘窒塞民智’的罪名,康熙帝是无法逃避的。”
以下就沿着邵力子先生的这段话,做一些分析。先说“窒塞民智”。“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任何一个封建皇帝都不可能认真地去普及教育,普及科学。康熙皇帝做得更绝,他把科学活动仅限于宫廷之中,《张诚日记》上写着,1690年2月17日康熙皇帝对他们说:“我们这个帝国之内有三个民族,满人像我一样爱敬你们,但是汉人和蒙古人不能容你们。你们知道汤若望神甫快死的那一阵的遭遇,也知道南怀仁神甫年轻时的遭遇。你们必须经常小心会出现杨光先那种骗子。你们应以谨慎诫俱作为准则。”张诚(J。F。Gerbillon,1654~1707)接着写道:“总之,他告诫我们不要在我们所去的衙门里翻译任何关于我们的科学的东西,而只在我们自己家里做。”康熙把传教士当作自己家里人,并要求他们对汉人和蒙人进行防范,这就妨碍了科学和文化的交流。张顺洪先生指出:
“康熙时期的中西文化交流与明末是有很大区别的。明末中西文化交流的活动是在中国士大夫、学者与西方传教士之间自发进行的,皇帝本人并未直接参与。康熙时期情况却不同,皇帝本人对西方科学技术有很大兴趣,而学者与西方传教士之间的文化交流却少见。这样的文化交流活动容易受到皇帝个人兴趣的影喝。一旦皇帝本人对西方科学技术失去兴趣,那中西文化交流就会受到挫折。相比之下,明末的中西文化交流更有‘群众基础’,更有可能发展成中西文化交流的历史洪流,而这种发展趋势却被明清易代所中断。”
为了“窒塞民智”,和个人的独断独行,康熙又扼杀了另一门新科学在中国的传播。当巴多明(D。Parrenin,1665~1741)将他给康熙讲授的人体解剖学讲义用满文和汉文整理成书,并绘图子以说明,准备出版时,康熙立即下令:“此乃特异之书,不可与普通文籍等量观之,亦不可任一般不学无术之辈滥读此书。”据潘吉星先生研究,巴多明原稿书名为《根据血液循环理论及戴尼(Dienis或Diones)的新发现而编成的人体解剖学》,简称《解剖学铨释》(Antonie Medchoue),原稿后来传回欧洲,存于丹麦哥本哈根皇家图书馆,1928年才得以出版。
1713年康熙对皇子们说:
“尔等惟知朕算术之精,却不知我学算之故。朕幼时,钦天监汉官与西洋人不睦,互相参劾,几至大辟。杨光先、汤若望(1592~1666)于午门外九卿前,当面赌测日影,奈九卿中无一人知其法者。朕思,己不知,焉能断人之是非,因自愤而学焉。”
“断人之是非”既是康熙学习科学的出发点,也是目的。1702年康熙南巡,驻跸德州,当李光地(1642~1718)将梅文鼎的《历学疑问》呈送给他看时,他马上说,“朕留心历算多年,此事朕能决其是非。”韩琦博士在《君主和布衣之间——李光地在康熙时代的活动及其对科学的影响》一文中,除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