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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点相对来说比较容易。
龙门石窟毕竟是当地的名胜,离市区又近,很多去旅游的人都会去那里参观。
所以,虽然以前照相机并不普及,但还是留下了一些各个角度的影像。
通过这些影像,可以还原出大佛右手原先的形态。
但是,以前的照片比较模糊,能够还原的只有大致的形态,具体细节看不太清楚。
为此,苏进又查阅了大量的资料,研究唐代佛像的基本形态,参考了大量佛手的样子,最后绘制出了佛手的平面图与三维立体图。
现在,苏进把连续几张图贴在白板上,给学生们讲解查阅研究的过程。
学生们听得专心致志,冯秋易的眉心却仍然拧得紧紧的,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
苏进越是解释,他就越是会联想到心中的疑惑。
做得再像,仿得再真,假的也真不了。
苏进的这个做法,不仅没有解答他心中的疑问,反而更加深了它!
这一天,苏进给准确好的石材塑了一个大致的模子,呈现出它最基本的形态。
他的动作一如即往的简单干脆,没有丝毫犹豫。
这一天的工作结束之后,学生们照常坐车回去饭店,在车上他们还在兴致勃勃地交流。
“苏社长要是去当个石匠,保管也是最牛逼的那种!”一个学生眉飞色舞,兴奋地说着。
“那是当然,修复师都是全才,石匠算得了什么?”另一个学生吹得更厉害。
“谁说修复师都是全才了,大部分修复师都是专精一个门类,修石像的就修石像,修书画的就修书画,就算跨门类,也是找类似的跨,很少听说有全能的!”这位对修复知道得比较清楚一点,张嘴反驳了。
“但是你看苏社长……”前面那个人不满。
“苏社长这是特殊情况!除了他之外,我还真没听说哪个修复师啥啥都会的。”这人强调。
“也是哦,石大师也是很牛逼的修复师,他专精的项目就是石窟石像,金属玉器也会一点,书面瓷器就不太行了。”这段时间石梅铁不时就过来看苏进工作,他为人慈和,喜欢跟学生们打交道,学生们对他的情况也有了一些了解。
“就是的,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这种情况才是常规。我听说啊,只有最牛逼最顶尖的那种修复师才能全门类专精,通常这种修复师都会有另一种尊称——”
懂得最多的那个人神秘兮兮地说着,迅速引起了更多人的兴趣。
“什么?”
“——天工!巧夺天工的天工,最牛逼最顶尖的修复师,据说同时代里只有一个!”那人的声音不大不小,表情里有着发自内心的骄傲。
所有人面面相觑,有人扳着手指算起了苏进曾经修过的门类。
“那次在学校里,修纪晓岚的箱子,这是漆器。”
“他第一次夺段的时候,修的是青铜器。也算是金属类吧。”
“第二次是瓷器。”
“第三次是古籍。”
“主持修复承恩公府,那是古建筑!”
“龙门石窟和卢舍那大佛的佛手,这是石窟石像。石器修复。”
这样一算起来,除了更小的偏门别类,如同竹编、觚刻等等以外,苏进正式修复过的文物,就已经囊括了各个门类,堪称全能了!
“我听说,架空庭园的主要技术支持,是苏社长提供的?”有人小心翼翼地提出。
“我靠,算上架空庭园的话,那就太不得了了。那是真正的全门类啊,分门别类,所有类型的文物都有,所有都有标准的参考流程!”这个一被提出来,迅速得到了强力的佐证,大家面面相觑,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这样一算下来,苏进会的门类实在太多了,完全不像是他的年龄应该有的。
而这样说起来的话,苏进年轻纪纪,难道真的就称得上“天工”了?
“不可能的。”一片沉默中,冯秋易突然说道,“正式的天工,会被全天下所有修复师公认。他们会在名字前面加上前缀,就算是九段墨工,正古梅工,也要在他面前执礼的。现在他还没到那种程度。”
人群里一片安静,大家都在看着冯秋易,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但是又有点不太甘心承认。
“哼。”冯秋易轻哼一声,又说,“而且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解答我的问题呢。什么佛手,做得再真,也一样都是假的!”
他咬牙切齿,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生什么气。
其余学生看着他,不约而同地撇了撇嘴。那个懂得很多,给大家讲解什么叫天工的学生信心满满地说:“只是暂时还没有到那一步而已。我相信苏社长,他肯定已经有打算了!”
“你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哦?你怎么知道,凭什么这么说?”冯秋易撇嘴。
“就凭他还是个学生的时候,就敢上台去跟冯三段针锋相对,有啥说啥!还有在惊龙会上,他一路夺段上去,就为了在圜丘坛上当众问道!他心中自有丘壑,也只有你,抓着一点小细节没完没了,还以为自己找到真理了是不是?”
这人姓于,从刚才的话里就可以听出来他对文物修复了解颇多,说不定还是传统文物家族出身的。但现在,他却毫不犹豫地为苏进说话,直言驳斥冯秋易,把他说得哑口无言。
冯秋易闭上了嘴,姓于的瞥他一眼,哼道:“等着看好了,你不信苏社长,我信!”
话不投机半句多,他们这样算是吵了一架,直到第二天去工作室时,两边的气氛还是有点僵硬。
苏进明显感觉到了他们之间的异样,格外多看了他们一眼。
不过他什么也没说,还是照常进入了工作流程。
佛手粗雕成形,接下来就要进入下一步细致的雕琢。
这一步又做了三天。
苏进的速度很快,三天后,大佛的右手雕刻完工,开始进入做旧流程。
是的,修复在这方面跟制伪也有着明确的相似之处。
新添加上去的部分要进行做旧处理,让它的外观跟原有的部分尽量保持一致。
被小于教训过后,这几天的冯秋易彻底安静了下来,默默地跟着其他学生一起工作,没对苏进的做法发表任何意见。
这时看见苏进标准熟练的做旧流程,他也只是扬了扬眉,什么话也没说。
相关文物修复,苏进不管做什么都是一样的娴熟流畅。
对佛手表面进行打磨,细节的风化侵蚀……一整套工序下来,新做出来的佛手变得古色古香,好像历经了时光而来的一样。
最后苏进全部完成,他退后一步,端祥了一下那支佛手,道:“好,完工了。”
现在他们眼前,一左一右两尊佛手,左边的是左手,右边的是右手,各做拈花佛印手势,姿态优雅,从容和缓。
仅仅只是两只手,就已经可以想见大佛本身的庄严宏伟,佛光普照了。
这两只佛手的姿态并不一致,但是大小规模、表面材质……各方面的细节全部都一模一样,好像它们就是原本属于大佛的两只手,被生生截断,运输到了这里一样。
冯秋易紧盯着两只佛手看了半天,他敢说,如果不是他参与了工作的全过程,连他也分辨不出来哪只是真的,哪只是假的。
苏进制伪的能力,一样如此强大!
但是……
冯秋易凝视佛手,抿了抿嘴唇,没有出声。
突然,他的眼角余光闪过一抹绿影,他愣了一下,抬头仔细看,却又看不见了。
“咦,怎么看是绿色的?”
与此同时,旁边有同学轻轻低呼了起来,冯秋易立刻看向他。
他没有问,旁边另外有人问了出来:“哪有绿色?”
那人一时间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拉着他说:“对了,在这里!你站这里看。”
对方顺着他的动作跟了过去,抬头一看就惊奇地叫了出来:“真的是绿色的!”
冯秋易下意识地看着苏进,只见苏进面带微笑地看着他们,没有说话也没有解释。
他犹豫了一会儿,也跟在其他学生后面走了过去,站在特定的角度,面朝佛手。
他抬头看去,一抹绿莹莹的光芒立刻进入了他的眼中。
0734 目的
“……所以,我在表面的涂料里加了一层很薄的绿色颗粒,正常情况下不是很起眼,但是站在特定角度就能看出来了。”
苏进对着学生们解释了他的做法。
“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这种绿色颗粒是涂料必须的吗?太可惜了,这样不就很容易被看出来了吗?”一个学生有些遗憾地道。
冯秋易似乎意识到了苏进接下来所说的才是关键,紧紧地盯着他。
“不是必须的,是我特别添加进去的。”苏进微微一笑,道,“为的就是能够被看出来呀。”
他的目光移到冯秋易身上,说,“文物修复中,通常我们要尽量使用原有的材料,尽量避免增加非文物自身存在的新材料。但是,有时候对于一些破损比较严重的特殊文物,添加新材料也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类似这样的文物其实还好,最普遍存在这种状况的是古建筑之类。普通文物不完整也就不完整了,也许还有一种残缺的美。但是古建筑不完整,面临的就是无法存续。”
冯秋易紧盯苏进,他知道苏进接下来的话,才是对他之前提出质疑的回答。
不,或者,苏进其实已经用自己的实际行动给出了回答了……
“在我看来,添加外来材料通常要依循两个原则。第一,这些外来材料尽量选用与原本材质一致的,譬如这块石灰岩,其实同样出自伊水河畔,与遗失的佛手同源。第二——”
苏进看着冯秋易,态度温和亲切,“新添加上去的材料必须以某种方式做出标记,与原有的文物做出区别。”
这一句话如同黑暗中的闪电,瞬间照亮了冯秋易的大脑。
没错,这就是苏进给他的答案。
制伪与修复,究竟有什么区别?
区别就在这里!
两者的目的截然不同!
制伪,想要的是仿冒,多半都是冲着利益去的。
他们的目的是以假乱真,想要用假货取代真品。所以在这个过程里,他们琢磨着做得越像越好,最好能够抹去属于自己的一切痕迹,连内行人也看不出区别。
但是修复师的目的是文物本身。
他们想做的,是修复破损的文物,尽可能地延续它们的寿命。
而对于一件文物来说,它“真实”的部分才是最重要的,剩下的一切,全部都是对“真实”的补充,是延续它存在的方式。
为此,类似苏进这样的修复师们毫不介意把新增加上去的部分额外标注出来,甚至提倡这样做。
因为唯有真实,才是唯一。
“是我错了。”
冯秋易迎视苏进的目光,坦然道。
“我懂得太少, 不应该用半瓶水妄加揣测,质疑你的动机。是我的错。”
说着,他向着苏进深深弯下腰去,脸上写满了真挚的歉意。
苏进摇摇头,上前一步,亲自把他扶了起来。
他的话也很真心实意:“不,你不需要道歉,事实上,我觉得你的问题提得非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