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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娘起身后一面拍身上的沉土,一面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来寻我妹妹,不知她跑到何处去了。不想你竟在这儿,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无妨,我也是刚到而已。我今天是来找萧大人的,一时兴起就想来这湖边的竹楼坐坐,不曾想却碰见了你。”
宁娘不由想起诚亲王府了。这应该是他们家的风格,喜欢在宅子里临水偏僻的地方建些竹屋什么的。上次在王府的时候,周郁芳落水的地方旁边也有座竹屋,当时楚怀秋兄弟俩在那儿下棋论剑,才能碰巧救了她们。
想不到一转眼过去这么多年,周郁芳的样子似乎还在眼前晃动,她却已是香消玉陨很久了。一想到此处,宁娘不由抬头去看楚怀秋,想从他脸上看出点对亡妻的思念之情来。他这些年消瘦憔悴这么厉害,想来妻子的故去对他的打击相当大。
宁娘本想安慰他几句,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来了。她不是他,体会不到那些锥心的痛苦,无论说什么都有点隔靴搔痒的味道。于是她索性不提周郁芳,只是解释道:“我方才同萧家两位姑娘说了几句话,一转眼我六妹便不见了。她年纪小胆子也小,我怕她随便乱跑,若是闯祸便不妙了。”
“胆子小的人一般都不会闯祸。只有那些胆大妄为之人才容易出事儿。你妹妹或许在那林子里迷了路,不妨回去找找的好。”
听了这话宁娘不由一愣。楚怀秋这个人跟他弟弟不一样,他为人更成熟一些,平日里说话也都言简意赅。如果放在现代就有一个字可以形容他,那就是“酷”。这么酷的人说话不应该是这个腔调。刚刚他的这番话和他以往的风格很不搭,感觉像是话里有话似的。
宁娘满心不解,一脸疑惑地望着对方。楚怀秋也不卖关子,回头望了那片林子一眼:“我刚刚从那边过来,不小心听到了你与两位萧小姐的对话。”
这个答案出乎意料,宁娘一下子笑得有些尴尬。她刚才说话可不太好听,十分之有损形象。更何况她们谈话的内容就是他,也不知楚怀秋听了做何感想,是不是内心已经将她们三个归为“八婆”一类,十分之鄙视了。
想到这时,她开口的时候就有点不好意思:“我方才说的话没别的意思,你,你别放在心上。其实我只是想说……”她站在那里歪着脑袋想要解释一下,可发现这事情根本没法儿解释。到最后她只能放弃,破罐子破摔道:“算了,反正你也听见了,我也不想狡辩什么。基本上你听到了什么就代表了什么,不过关于你是否钟情于萧姑娘只是我的猜测,若是猜错了,我也没办法。”
她说到最后两手一摊,颇有些无奈地望着对方。楚怀秋终于忍不住,脸上第一回露出了由衷的笑容。他后退一步,向宁娘行了个礼:“陆姑娘拔刀相助,楚某感激不尽。”
“你这话什么意思?”宁娘想了想,突然明白了过来,“看来我是蒙对了。你果真对她们没什么意思。只是我虽这么说了,她们也未必当真,只怕如今还是一颗心全悬在你身上呢。”
“这事儿与我并不相干。我虽管不了她们的心,却能管住自己的心。”
“那你的心如今是什么想法?事情过去这么久了,你还不能介怀吗?”
楚怀秋负手站在那里,目光似乎正望着湖心上的竹楼,可又似乎什么都没看在眼里。他整个人瘦而高,一身青衫显得人有些冷淡,脸上更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宁娘看他这样,只觉得自己似乎惹恼了他,正准备开口道歉时,对方却转头看向她,目光里带出几分柔和来:“有些事情,时日长了或许便淡忘了。但也有些事情即便不会时时记在心上,却总会在留下些抹不去的印记。我向来不是个多愁善感之人,只是对于情义二字,看得略有些重。这一方面我四弟比我强,他为人更为洒脱。国家于他远不及亲人来得重,这样的人才值得托付终身。”
他这么说,宁娘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接嘴。楚怀秋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他自认不是一个把家族放在国家大义前的人,所以为国为民他选择征战沙场,独留妻子一人在家中。如果他不是个带兵打仗的武将,或许周郁芳就不会死。
可人生哪有那么多如果,若人都能预见未来,人世间便不会有那么多伤心绝望的事情了。宁娘站在那里,顺着楚怀秋的目光去看那平静的湖泊。两个人就这么默默地站在那里,许久之后她才听对方轻声说道:“陆姑娘,你保重。”
说完这话,他竟是转身离开,大步向着那林子深处走去,很快就没了踪影。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后,就算是跟老三彻底划清界限啦。从前不管跟什么人有什么,从今以后都只跟老四有什么啦。
、第122章铺路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夏天就要过去了。
宁娘自从莲娘的生辰宴后;一直过着平静的生活。那一天楚怀秋走后,她又在林子里找了半天,终于在一个角落里找着了受惊的琳娘。后来两人相约不将萧家小姐找她的事情说出来,随即这一切就像没发生过一样;消失地无影无踪。
最近这段时间,陆家一直处在一种大喜大悲的情绪之下。所有人都因为钱氏的病情时喜时忧。宁娘刚从莲娘那儿回来的时候;钱氏的病情一度加重,几乎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当时所有人的都认为她撑不过四月了。程大夫来把了几次脉,次次都是愁眉不展摇头叹息。连二老爷和二太太都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打算接受这个残酷而懊恼的现实了。
没想到事情突然间又有了转机。虽然钱氏一直昏迷不醒,却并未像程大夫预言的那样不久于人世。她就这么安静地躺在床上,每天微弱却又顽强地呼吸着,似乎并不甘心就这样离开人世。
她的情况既没有好转也不曾恶化,总之就这么维持着活了下去,活过了四月,活过了五月,看样子还能一直长长久久地活下去呢。
对于这个结果,二太太感到很满意。一方面二老爷不用因此被耽误前程,而另一方面则是这个家里再没有一个人敢公然跟她叫板了。
钱氏如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连眼睛都睁不开,跟个活死人没什么两样。没了她的撑腰,本来有些冒头迹象的大房又蔫了下去。大太太那个泥性子哪里是二太太的对手,又自知寄人篱下,整日里就待在钱氏屋子里侍候着,轻易不会出门。对二太太说的话也提不出半分反对的意见,基本上别人说什么她就听什么。
大房两个姑娘皆已出嫁,一个在宫里,一个远在京城,自然也没什么可说的。剩下一个朝哥如今倒是挺忙。他自打中了进士后就得了个差事,被分到监察院当了个正七品的编修。官虽然不大,但朝哥却很有干劲儿,整日里忙着与同僚们拉关系,忙得不亦乐乎。
兼之他这个职务微末,不需随皇上北迁沈阳,于是乎他只能暂时离开陆家,回到京城去当差。如今陆家在梅花胡同的宅子已然修得差不多了,朝哥就搬回了自己原先住的院子,一应饮食起居皆有丫鬟管家照应着。
所以眼下二太太真是眼根子清静,大房的人几乎再也烦扰不到她了。更何况朝哥还是个聪明人,深知钱氏如今的状况是再也靠不住了,便愈加与二房的叔婶打好关系。平日里写来的家书也是既尊敬又感恩,倒闹得二老爷和二太太心中十分之爽快,对他的婚事也愈加上心起来了。
家里天下太平,宁娘的日子也就很好过。她现在最挂心的就是今年秋天皇上加开的恩科了。修哥和朗哥现如今都在日夜苦读,除了去先生那里听课外,轻易都不出院门。两兄弟互相监督又互相帮持着,都鼓着劲儿要一次中举,为陆家光耀门楣。宁娘被家里备考的气氛搞得有些紧张,心里也愈加惦记着这两个弟弟了。
也许是心中有事记挂着,她就觉得日子过得特别快。春天似乎还在眼前,一眨眼的功夫却是连夏天都要过去了。这几个月来她的生活没有丝毫的变化,每日里除了绣花便是习字,偶尔画几幅鬼画符似的山水画,似乎就没有别的事情了。
那个曾经信誓旦旦说要娶她的楚怀冬也没再出现过,就跟人间蒸发了似的,半点消息也没有。宁娘平日里记挂着弟弟们的前程,轻易不会想起他,但偶尔想到他的时候,心里总觉得堵得慌。
也不知这人到底在搞什么鬼,前一回见面还表现得那么情深意重,一副非她不娶的样子。结果一转眼居然就没影儿了。让她一个人吊着心好几个月,也不知道将来到底要怎么办?他难道不知道这个年代的姑娘们时间是很宝贵的吗?她可都满十七了,都成了别人口中的老姑娘了,可他居然就这么晾着自己没了下文,简直让人心里来气儿。
万一这段时间二太太替她找人家说亲了,那她回头要怎么办?她现在简直有点不知道该不该就这么等着楚怀冬了。这个家伙看起来正人君子样,别是个满嘴跑火车的。宁娘觉得自己一下子变得有些被动起来,明明平静无波的日子就被这家伙搅得一团乱了。
可她心里再恼,日子还是得照过。到了七月里,某一天宁娘让人给修哥送解暑的甜汤去,结果春晴把东西送过去没多久,修哥竟亲自过来寻她了。
修哥来寻她的理由很简单,听起来冠冕堂皇,大意就是说来谢谢姐姐对自己的关心,同时又承诺一定会尽心准备应试,必不辜负姐姐的一番心意。
宁娘一听就知道这不过是他为了过来见自己随意找的一个理由罢了。他已经许久没为私事出院门了,今日特意来寻她必是有话要说。只是他们俩姐弟如今年岁也大了,再不能像从前那样共住一处了。就连想要说点体己话,都要遮遮掩掩寻诸多借口,才能防着外人在那里说三道四。
宁娘见修哥来了,就同他在正厅里说话,只留春晴一人侍候,将其他人都遣了出去。修哥坐下后先是与宁娘扯了点家常,互相问候了身体是否安好。宁娘又问修哥最近都读了些什么书,先生对他的文章可有什么点评。修哥自然都一一答了,两个人话过三旬,屋子里的气氛也变得热闹起来了。
只是修哥说话间总显得有几分踌躇,似乎总不时偷眼去打量春晴,像是防着她似的。宁娘知他有话要说,又担心被春晴听去,所以一直犹豫着不敢开口。春晴也是个聪明人,一眼就看出了修哥的意图。她假装侍候宁娘喝茶,期间两人便用眼神交流了一下。宁娘只看了她一眼她便心领神会,借口茶水凉了要换热的,悄无声息地退到了外面的茶水间里去烧热水了。
待到春晴走后,宁娘便直奔主题道:“你今日来寻我,怕是有话要说吧。”
修哥一下子就笑了:“姐姐当真聪明,都不须我再多费心思了。只是这事儿我也不能同你多说,托我办事之人只让我同你说一句话。他说只消听了这句,你便可明白了。”
宁娘一下子让他勾起了好奇心,眼神里闪过打探的神情。修哥也没卖关子,只轻描淡写说了一句:“我近些日子在先生处见到了一个人。这人姐姐也相识,是诚亲王家的四公子。”
这话听上去很平常,就跟他之前和她唠的家常没什么两样。可宁娘一听进耳朵里,却觉得像是心上被人重重捶了一下,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个事情平常人可能想不明白,可她还有什么不明白了。难怪最近这段日子楚怀冬没来找过她,连点消息都没托人带给她,原来他竟是跑去先生那里读书了。他读书为了什么宁娘自然也清楚,像他那样的人要什么没有,就算不走仕途,往后也绝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