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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中百转千回,一瞬间,无数思虑掠过脑海,而另一边的容蓟,却是从容恣意,怡然安适。
苏墨钰,这一次,你要如何应对呢?
原本吵闹的大殿,突然之间变得极为安静肃穆,好似之前的纷扰嘈杂都是幻觉一样。
苏墨钰可不是喜欢出头的人,她悄悄挪了挪步子,让自己更加融入人群,都是穿着差不多的官服,带着一样的官帽,她这么一藏,一眼看去,倒真是寻觅不到了。
就这样悄然站立了一阵,安静肃穆的大殿内,终于响起一声尖利高亢的唱报声“皇上驾到——”
顿时,大殿内所有人齐齐拜倒,山呼万岁之声不绝于耳。
“众位爱卿,平身吧。”皇帝温和而又威严的声音从高处传来。
站起身,目光朝最上首看去,相比于上次在聚贤殿外的会面,皇帝今日的穿着,显然更为正式隆重。
一身明黄的衮服,五爪金龙,张牙舞爪,昂着脑袋,仿佛随时都将直冲九天。头上是缀有赤、白、青、黄、黑五种玉珠的冕旒,都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皇帝大马金刀地坐在龙椅上,远远看去,当真给人一种气势如虹的威严之感,令人不敢心生造次。
朝会开始,万公公甩着拂尘踏前一步:“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不知怎的,每次听到万公公这特殊的不能再特殊的公鸭嗓,她就忍不住想笑。
抿着唇,垂着脑袋,再想笑也要憋住,这时候要是笑出声来,只怕小命不保。
一些官员开始陆陆续续站出来上本参奏,朝中每天都有许多大大小小的琐事发生,大多不需要皇帝亲自处理,一般都是交给太子来办。
想想看,容蓟也够苦逼的,皇帝把奏章往他那一甩,自个儿去逍遥享乐了,真有什么大事,却不让他经手,怎么看,这都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琐事也禀报的差不多了,当最后一个上本的官员退下,苏墨钰心想,今天这场早朝,自己算不算是滥竽充数混过去的?
正这般想着,站在自己身边的某个官员突然出列道:“微臣有事启奏。”
朝臣们上朝的时候,站的都非常整齐,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特定位置,故而哪里缺人,很容易就能看出来。
如今,在最前排的位置,便缺了一块。
那块位置,是苏太师的。
苏墨钰忽而之间,竟产生一股冲动,一股想要站到那块空位上的冲动。
那种凌驾于众臣之上,唯我独尊的美妙感,几乎让她腔子里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或者,她还能再站得高一些,远一些,直到站在高台之上,那把金光闪闪的龙椅上……
被自己这样的想法吓了一跳,苏墨钰连忙收回思绪。
这时,正好听身边出列的官员道:“……东郡近来暴雨频发,海难不止,为了保命,沿岸居民不得不离开自己的家园,四处漂泊,如今那里到处都是难民,生活苦不堪言,还请皇上下旨,筹拨赈灾银两,并派遣赈灾使前往东郡,妥善安置难民。”
天灾**这种事情,什么时候都会发生,苏墨钰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但奇怪的是,整个太和殿内的气氛,突然之间变得诡异起来。
空气像一把被拉到了极致的弓弦,紧绷绷的,周围安静的,连每一个人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东郡。”高坐在上首的皇帝,轻轻吐出了两个字,虽然语调很轻,但还是没有掩盖住其中的冷峻意味。
这两个字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又或者说,东郡这个地方,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父皇。”一直安安静静,让人几乎忘记了存在的贤王突然出列道:“这件事儿臣也听说了,东郡那边的形势,的确刻不容缓,且……”说这里,他顿了顿,目光若有似无地在左前方的容蓟身上掠过:“前太子的安危,也不能不顾,不管怎么说,他都是皇家的子嗣,是父皇的骨血……”
“不许给朕提那混账逆子!”陡然间,温和儒雅的天子暴怒起来,手掌用力拍打着身侧的龙椅扶手。
空气中锋锐的气息更浓郁了,仿佛头悬利刃,死亡随时都会降临。
苏墨钰将头垂得更低,龙颜震怒,可不是谁都能承受得了。
她不太明白,为什么提到前太子,皇帝的反应会那样激烈,更不明白,为什么贤王好端端的要提到前太子。
都是“前”了,那还跟太子有什么关系。
顶多让容蓟这个现太子闹闹心罢了。
面对帝王的震怒,贤王却一派沉稳淡定,甚至连表情都没有任何变化。
“父皇一向以仁义治理天下,百姓也因此而拥护爱戴。然而,父皇可以爱天下人,可以怜天下人,可以护天下人,为什么就不能同样爱怜保护自己的儿子?”贤王这是嫌不够乱吧,竟然还敢再说,也不怕皇帝一怒之下砍了他的脑袋。
皇帝看上去是真的气坏了,一张脸憋得通红,身体前倾,胸膛不住起伏。
贤王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不管是脸上还是眼底,都不曾看到半点畏缩。
他站在那里,就像一棵亘古存在的树,恣意沉静,不受任何外界的干扰。
但贤王不怕,其他人怕啊!
前太子容朝,那就是个永远都不可提及的禁/忌,就连禀报灾情的那名官员,都刻意省略了此节。
苏墨钰也害怕,这朝堂之上剑拔弩张的气氛,像是一堆火药中燃起的一小簇火星,一不小心就会被炸得粉身碎骨。
但她却听到一个声音:“微臣认为贤王说得对,皇上是仁德之君,爱民如子,前太子也是大晋的臣民,皇上理应一视同仁。”
这个声音,不是别人的,正是她苏墨钰自己的。
第45章 挖坑
嗖嗖嗖——
瞬间,无数道视线纷纷转向她,苏墨钰终于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万众瞩目了。
这么多道视线,惊诧有之,不屑有之,憎恶有之,愤怒有之,当然,更多的则是幸灾乐祸。
苏墨钰真想狠狠抽自己一耳刮子,没事你出什么头,没事你乱说什么话。
别人都对这个话题避之不及,偏你上杆子一样往上凑,活腻歪了不成!
贤王淡然恣意,触了逆鳞却依旧面不改色。
苏墨钰可学不来他那装X范儿,一句话说完,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差点腿一软,坐到地上去。
一双手,将脚下不稳的她牢牢扶住,别有深意的眼神睇来,似乎在说着:苏舍人,一路走好。
她回以“感激”的微笑,无声地传达着讯息:没关系,不管是什么路,都有王爷相陪,我一点也不寂寞。
两人之间“眉来眼去”,眼刀横飞,暗中的角逐,除了彼此之外,自然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容蓟以余光扫视,眸底冷凝如冰,似结满了一片雪白的霜花。
随即他踏前一步,朝上首之人躬身道:“父皇,苏舍人说得不无道理,您是万民之主,天下之人皆是您的子民,容朝虽已不属于皇室宗族,但他却是您的子民,一视同仁,倒也没错。”
皇帝眼神寂寂,如燃了一把明灭不定的磷火。
在场已有三人为前太子说情,其中两人皆是从容不迫,只有苏墨钰,是苦不堪言,冷汗直流。
她是疯了吧,才会站出来说那些话。
她在赌什么?
赌皇帝的信任,还是贤王的青睐,亦或者,是与容蓟之间的胜负?
她连赌资都没有,拿什么来赌!
漫长的等待过去,在她已经忍受不了煎熬而开始神游天外时,一个低沉威严的声音从高处传来:“朕仔细思考了一下,认为苏舍人的谏言合情合理,容朝虽已被逐出皇族,但他终究是朕的臣民,只要是朕的臣民,朕就该给予庇护。”
苏墨钰这才长舒了口气,剧烈跳动的心脏也慢慢平息下来。
抬头朝皇帝飞快瞥了眼,发现他脸色虽然还有不郁,但眼底的震怒却已消失殆尽。
看来她是赌赢了。
可赌赢了又如何?
她赢得艰难,差一点就小命不保。
“吴爱卿,东郡那边的粮库还能撑多久?”皇帝的声音,再次恢复低沉平和。
“回皇上,据东郡太守回报,应该能撑一月左右。”
“一个月……嗯,差不多,朕即刻下旨筹集粮草,划拨灾银,至于这赈灾使,众位爱卿认为谁来担任最合适?”
朝臣们从惊恐中回过神来,又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这赈灾使可不是什么好差事,吃力且不讨好,这帮朝臣一个比一个贼,肥差一个个抢着干,这种苦差事就一个推一个。
七嘴八舌议论了半天,结果谁都不愿主动承担。
苏庆生转了转眼珠,艰难的扯动他已经被打裂的嘴唇:“皇上,微臣觉得有个人能胜任这个职务。”
“哦,爱卿说的是谁?”
“中书舍人苏墨钰。”
靠!要不是在朝堂上,她真想揍他丫的!
苏庆生这王八蛋,真是无时无刻不想着给自己挖坑,原本打算放他一马,没想到这货却一而再再而三地给她找麻烦。
人的耐心是有限的,她苏墨钰的耐心更是有限的,惹急了她,就是苏太师的面子她也不给!
皇帝似乎很满意苏庆生提出的人选,他温和地看向苏墨钰,询问道:“那苏舍人的意思呢?可愿接下这个重大的担子?”
看似询问,实则早就做好了打算,谁敢违逆?
苏墨钰在心底冷笑一声,都看她好戏是吧?
等会儿有你们哭的!
微笑如常,诚挚恳切:“能为皇上分忧,是微臣的荣幸,也是微臣的职责所在,微臣自然是愿意的。”果然,此话一落,苏庆生脸上便露出了得意的笑来。
皇帝眉开眼笑,看来是个懂事的:“好,那你就准备一下,三日后便出发吧。朕许你特权,无论在东郡,还是京城,只要是你任职赈灾使期间,无论大小官员,都必须无条件配合你。”
皇帝一句话,再次掀起了轩然大波,众臣纷纷表示震惊,皇帝竟然给予苏墨钰这么大的权利。
当然,这也是苏墨钰最迫切想要的。
“多谢皇上。”苏墨钰俯身一拜,直起身子时,眼波一转,在场诸人皆感觉到了一股冷飕飕的寒意:“皇上,微臣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但说无妨。”
“微臣听吴大人说,东郡的形势已非常严峻,微臣对赈灾一事没有经验,生怕做的不好,惹人诟病,有损皇上威严,微臣更不想因自己的疏忽,而令灾民们陷入更大的苦难中,故而请求皇上,让员外郎苏大人也随微臣一同前往东郡赈灾。”
苏庆生一听,脸瞬间掉的老长。
皇帝认为她说的挺有道理,不是什么大事,于是爽快地答应了:“如此也好,苏爱卿,三日后,你跟随苏舍人一同前往东郡,不得有误。”
苏庆生苦着脸,心里一百个不愿,但也只能听命:“是,微臣遵旨。”抬头,狠狠瞪一眼苏墨钰,眼中满是戾色。
苏墨钰假装没瞧见,拱着手,又道:“还有一事,望皇上应允。”
大臣们开始心烦了,你哪来的那么多事,皇上都要不耐烦了!
事实上,皇帝确实有些不耐烦,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