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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琰与偃珺迟同时称“是”。未等谢玄再言,谢琰已问出声:“父皇可好?”
谢玄笑着点头,“甚好,甚好!”又言谢琰领军在外,平定一方,军功至伟,朕心甚慰。再言他多年在外,多有艰苦。言至此,谢玄声音哽咽,抹了抹湿润的眼角。
谢琰道:“为父皇分忧尔。未觉苦。”
谢玄却听说了谢琰征战,多次受伤,好几次险些丢了性命。他走到谢琰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连连点头。又问了偃珺迟几句,偃珺迟在他面前依然淡淡,道:“一切都好。”谢玄叹气,让二人先退下歇息,稍后有接风晚宴。
而二人却又至皇后跟前拜见一回。皇后愈发信佛了,神情之中是无争、无念之色。见得二人行礼,也只点点头,未多言。偃珺迟想着当初王皇后对她的管束,仿佛已是上辈子的事。
又至太子宫前,因听人说太子已然睡熟,便改日再见,二人这才终于得空歇息。谢琰虽被封为琰王,但未有王府,又未成婚,因此还住原来的琰光殿。
而谢琰常年不在宫中,琰光殿里的宫人大多是新拨下来的,只一个叫秋荷的宫女是打小便在琰光殿里伺候的。
谢琰一进殿,十几名宫女便对其行礼。谢琰微一点头,也不吩咐便进了内殿。秋荷让她们各司其职,自己打了水为谢琰洗漱、更衣。
其余的宫女在外间窃窃私语,言:“我还以为二殿下是龙凤之姿,原来四殿下比二殿下毫不逊色。”“是呢。四殿下如此姿貌,又能领兵打仗,难怪如今封王的可就四殿下一人呢。”“正是,如今该称琰王殿下!”
几人笑着低语。秋荷出来,看了几人一眼,几人立时闭了嘴,各忙各的去了。
偃珺迟回到承光殿中,素云欢喜得不知东西。仔细瞧瞧偃珺迟,见她容貌愈发美极,却比以往更加清瘦,一时哽咽,“公主受苦了。”
偃珺迟笑了笑,轻斥道:“外面比宫里好得多。我一回宫,你就如此模样。”
素云赶忙擦了擦泪,将偃珺迟扶着坐下,全心伺候她洗漱、更衣。素云一边伺候,一边言道:“以后公主若要出宫,奴婢一定要跟在公主身边。公主可不能再把奴婢留下独自一人了。”偃珺迟楚国、北狄受伤的事,她都听说了。她一人在宫里,只干着急,什么事都做不了。
主仆二人又谈笑了几句,素云道:“公主不在,二殿下也常常过来。”
偃珺迟未语。
因是琰王及珺玉公主的接风宴,因此,大臣们及家眷皆有出席。
在北疆,偃珺迟因谢琰管束,不得进一滴酒,身子也调养好了许多。如今竟也习惯不沾酒了。更何况现下是与外人应酬,她更不愿因酒伤了身子。因此,有敬酒者,她皆婉言拒绝。只静静地坐着,光看眼前热闹。
谢胤走到了偃珺迟身旁,仔细瞧了瞧她。偃珺迟问:“做什么?”谢胤点了点头,道:“我瞧着你比从前好了许多。”偃珺迟笑:“自然。听说你也长进不少。”
谢胤呵呵笑道:“如今我倒想像四哥那样领兵出征,将敌人打得过落花流水。”
“可惜你英雄无用武之地了。”偃珺迟道。
“是啊!北狄蛮子都被四哥给收拾得服服帖帖了。侯国亦在二哥的手下翻不起浪了。我真真是生不逢时啊!”谢胤叹气。
偃珺迟噗嗤一笑:“你不用如你哥哥们那般操心,这就是你的福气了。”
谢胤不置可否,又问了偃珺迟在北疆的种种,听她说她差点毙命。谢胤沉了脸色,道:“你这是傻呀?四哥自有妙计,何须你一个女子操心?”
“女子又怎样?”偃珺迟觑他一眼,“几年未见,你倒是瞧不起女子了?”
“哪有的事?若是我在,定不让你舍身犯险。你是有福不享,自寻烦恼!”谢胤道。
“你……竟说起我来了!”偃珺迟瞪他,好歹他应该唤她一声“姐姐”。“真是目无尊长!”
“你才比我大多少?毋须用那些迂腐之词。那样只显得你愈加迂腐。”谢胤笑道。
偃珺迟又瞪了他一眼。
谢胤哈哈大笑。尔后,悠悠地抿了口酒,赞道:“佳酿也。”
偃珺迟不再理会他。转眼看向对面。大臣们互相敬酒,对谢琰满口恭贺之词,谢琰喝了不少。谢弘亦是面色微红。见谢弘朝她看过来,她立即转了视线,对身边的谢胤道:“你怎不去与他们喝酒?”
谢胤道:“与他们有什么好喝的。你没瞧见二哥与四哥亦是一脸无奈么?我躲还来不及。”
偃珺迟轻轻一笑,忽听一人唤她。她抬头,女子娇美如花,正笑着站在她面前。是杨怡容。偃珺迟一眼便认了出来。
谢胤见有人过来,便起身离开了。杨怡容便坐到偃珺迟旁边,笑道:“几年未见,公主可好?”偃珺迟点了点头。杨怡容又与她闲谈了几句,然后便一直看着对面的谢弘。见谢弘朝这边看来,她立刻笑脸相迎。
旁人见得二人眼中秋波流转,心中皆言,怕是不久后天都会有喜事了。观如今局势,太子命不久矣,二殿下必将成为皇位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他们的闺女哪怕不能如杨相的闺女那般成为二殿下的正妃,侧妃亦是可以的。大臣们如此计较着,面上又带了几分笑,纷纷去对谢弘敬酒。
作者有话要说:
、莲池
宫宴之后,偃珺迟去探望了一回太子。病入膏肓的谢馻有些激动地望着她,双眼恢复了些神采。偃珺迟看着他形容枯槁的样子,心头也不免难过。她不愿见他那般模样,于是在太子宫里坐了不多时便告辞了。
往后的日子一日比一日闲。偃珺迟闭目靠在槐树下的美人榻上,素云在一旁轻轻打扇。偃珺迟在宫中不常走动,此番回宫连谢弘那里也不曾去过。其他人也自然极少来承光殿。日子过得极其清闲。她时常看书、写字、摆弄花草,或是歪在榻上就能挨过一整天。
这一日她也正打算什么都不做,只舒舒服服地歪在榻上、闭目养神,实在惬意。她的嘴角不由得挂了一丝笑意。
脸上忽觉一痒,她睁眼,立时映入一张笑颜。
谢弘的手指还停在她的脸上,见她睁眼,手指将她面上发丝别在耳后,笑道:“你这副模样真像一只懒猫。”
自她回宫后,她未去过谢弘的承和殿,谢弘亦未到过她的承光殿。她虽足不出户,对宫中传言却都知晓。在那些传言下,她更不愿踏足承和殿半步。而谢弘亦不曾来。这其中或有她使性子的因由,更有无可奈何之故。
如今一见谢弘,嘴角的一丝笑意顿时消失,眼中蒙上一层雾气。她转了眼,不去看他的脸,淡淡应道:“是么?”
她的神情与某人极为相似,谢弘眉头一皱。偃珺迟良久未听见声音,不由得又转头看他,见他皱眉,又不免担心他有事,便问:“怎么了?”
“我这几日忙,因此才未来见你。”谢弘不答,若无其事地笑着解释他不见她的原因。
“嗯。”偃珺迟应。
“走吧,我陪你走走。”谢弘站起身。
“不想动。”偃珺迟懒懒地赖在榻上。
谢弘弯腰,手一捞,将她抱进怀中,笑眼看她,“这样可好?”
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
偃珺迟心头一慌,做贼心虚地朝周遭一望。还好,素云不知何时退下了,四下无人。她转头瞪着谢弘,“放我下来!”
谢弘将她放下,改牵她的手,缓缓走在花园中小径上。“我那里的莲花开了,今夜去我那里坐坐。”
谢弘的宫中有一亩莲池,每当花开,白白的一池在夜光辉映下煞是好看。往年的她极喜那处白莲,与谢弘坐在亭中品茶赏莲,自在非凡。谢弘也对那白莲爱得紧,等闲人都无资格踏足莲池半步。
偃珺迟点头。
两人许久未见,那一日回宫不过匆匆一瞥。宫宴上他受人万般爱戴,她与他未有一语。两人心中都有千言万语,如今再见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虽都心念着彼此,在如今情势下,却似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园中飞花飘落,零零落落掉了一地。
是夜,月明星稀。偃珺迟迈过曲折游廊,到了莲池。莲池中央有一个水榭。独木连着水岸及水榭。
水榭之中,谢弘背对着她,负手而立。月光在他身上笼了一层淡淡的光晕。偃珺迟觉得满池白莲中,他便似掌管莲花的神仙,清隽非凡。
谢弘转身,水岸上的女子便似莲花幻化成的仙女,倾城无双。
偃珺迟缓缓走到水榭之中。与谢弘并肩靠在栏杆处,望向池中之花。
“今年之莲比往年还开得盛。这时节最美。”谢弘不由得夸赞。
偃珺迟偏着头见前方一朵莲花半白半粉。她点了点头。
“我们下去看看。”谢弘方一说完便抱着偃珺迟,跳下水榭。那里停有一竹筏。
谢弘将篙插入水中,将竹筏撑着缓缓前行。竹筏在花中穿行,莲香萦绕。水花溅在脸上,清凉非常。
偃珺迟看看莲花,再看看谢弘,赞道:“花真美。”
谢弘接道:“人更美。”
偃珺迟嘻嘻笑开颜,“我想摘一朵走。”
谢弘喜爱莲花,从不让人碰,更不用说摘了。可是,每每偃珺迟在此,她便偏要摘一些走。没想到,如今她丝毫未变,小性子又来了。
谢弘拿她无法,斜睨着她,满脸无奈,“你要,我还能不给么?你就跟个莲花精似的,我等凡人哪能不投降?哪回不是让你如愿以偿?”
偃珺迟“咦”了一声,歪着头朝他笑:“你从前不是说我是莲花仙么?”
谢弘噗嗤一笑,“成仙之前还不是个妖精。”
偃珺迟弯腰,伸手要去摘花。谢弘嘱咐:“别掉水里了。”
偃珺迟将摘下的莲花放在鼻尖一嗅,美滋滋地吸了一口气。
“瞧你得意的……”
偃珺迟捧着花坐在筏子上,看着眼前人笑。
二人游了一番,夜已深,正要走出莲池,却听“扑通”一声响,然后“啊”的一声大叫,并拼命地喊着“救命”。
偃珺迟听得那个声音有些熟悉。谢弘皱眉。偃珺迟催他快去看看。谢弘犹豫一晌,跳进水中。
待将人救了起来,偃珺迟一看谢弘怀中之人,果不出她所料。她朝谢弘道:“我先走了。二哥,你去忙吧。”
不等谢弘言语,偃珺迟便转身离开。任谢弘怎么喊她,她都不理。
偃珺迟不问为何会有人进入莲池,而那人好巧不巧却是杨怡容。她不过臣子之女,若无人将她留在皇宫,她怎敢在宫中逗留?
回到承光殿,她一夜难免。往后的许多个夜里,都睡不踏实。
自那夜以后,她与谢弘也再未见过面。素云端了酸梅汤来,让她消消暑。偃珺迟面上与以往无甚两样。只是素云伺候了她那么多年,对她很是了解。她笑了笑,道:“听说皇上将许多事情都交给二殿下处理。二殿下如今忙得不可开交。”她叹气,“听说二殿下经常废寝忘食。只是,再忙也得注意身子不是?”
偃珺迟不答话,看着书的眼皮抬也未抬。
又有消息传来,谢弘与杨怡容的亲事已由谢玄亲自订下,就在六月初十,也即下月初十,离现在刚好还有一月。四年前谢玄便将杨怡容指给了谢弘。将日子定在六月初十是想让皇宫喜庆一回,或许太子的身子也因此会好些。
偃珺迟当然知晓这并非冲喜,而是谢弘终于与杨相联手了。偃珺迟正在听戏,是一出喜剧,听得素云在她耳边说这个消息时,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偃珺迟午睡时,谢弘来过。他坐在她榻边,静静地望了她片刻便走了。偃珺迟睁开双眼,看着那个修长的背影,心口一绞一绞的痛。
后来,谢弘再也没来承光殿。
偃珺迟夜里睡不着,披了单衣在殿中缓缓走着。
不觉间,听见一阵箫声。她顿住脚步,抬头一看,映入眼帘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