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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毫无悬念地,陈愔起晚了。
她急急忙忙地把书案上的课业本装进书袋里,以最快地速度赶往太学。
今日上午是算学课,百里景初在进入课堂前,默念了一下,才走进去。进去后,他的视线刻意不往后排看,而是先开始检查课业。
陈愔见皇姐们,还有其他士族女郎们,都在相互询问题目的答案是什么,她才猛然想起来,自己昨天光顾着做前面的习题,百里景初布置的两道题目忘记写了。
完了完了!
她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这是百里景初定下的规矩,他布置的题目,不管会不会,都必须要完成,题目做对做错先不说,这是能力问题,但若是没有做的,就是态度问题。若是没有做的,要打三下手心,以示惩戒。
那紫檀木的戒尺,油光水润的,三下打下来,手掌心能肿的比馒头还高!
可现在赶也来不及来,陈愔眼睁睁地看着百里景初,从第一排座位,一位一位地走到她的身边。
“我……没有写。”
百里景初还没有看她的本子,她首先招了。
重生前,陈愔每次都写了的,虽然不会做,但她好歹也都把空白的地方填满了,先生自是不会说什么,可是现在,她的课业本上空空荡荡的,一个字都没动。
说好不去看她的,可百里景初不由自主地低头。
他的戒尺还从未打过人,今日第一次用,就要用来打她吗?
他还在犹豫时,陈愔已经把手伸了出来,掌心朝上,闭着眼睛,下定决心说:“请先生责罚!”
陈愔的眼睛不是很大,笑起来眼睛的弧度却是弯弯的,特别可爱,现在这样紧紧闭着,睫毛细微的颤抖,让人觉得可爱又可怜。
百里景初哪里下得去手?!
良久,他道:“乐音公主是第一次没有完成课业,这一次便免……”
“这怎么能免?”陈恪不知何时来了,她一把夺了戒尺,“若是先生这次免了,如何服众?不如我替先生惩戒。”
说完不待众人反应过来,挥尺便下。
“啪!”
“啪!啪!”
“唔~”
两声过后,众人忽地惊呼,“先生!”
百里景初突然伸手,覆在陈愔的手心上,后面那两下,结结实实地打在了他的手背上,立时便见那白皙的肌肤上一道红痕,手背也以眼见的速度肿了起来。
“先生,抱歉,我……我不是故意的,您没事吧!”
陈恪的速度太快,百里景初的手伸过来时,她都没来得及反应便打了下去,此时也慌了,她想捉了他的手察看伤势,百里景初立即将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夺回了戒尺。
“先生,你的手……”
“回到座位上去!”
他的手藏在身后广袖之中,微微发抖。
太疼了!
手背上没有肉,戒尺直接打在骨头上,他疼得直颤,可见陈恪用的气力有多大,她又怎么能受得住?
陈恪悻悻地回了位置,百里景初这才低头去看陈愔。
她左手捧着右手手腕,眼睛却也正在看他,眸中蓄着泪,一说话,泪珠就滚落下来,“先生,您的手没事吧?”
他没有回答,视线落在她的掌心,原本葱白似的手上,红紫一片。
百里景初皱着眉头,道:“公主,请随微臣去上药。”
谢蕴这时也走过来,看了看陈愔的伤,又问他道:“先生,您的伤如何?”
百里景初的手又往广袖里缩了缩,“不妨事。”
谢蕴又说:“不如我带乐音公主去上药吧,您的手也伤了,而且还有课,怕是不方便。”
百里景初道:“我还要帮公主仔细检查一下,希望骨头没事,太学中的医官……我不放心。”他稍稍解释完,又朗声道:“我会请别的先生来上课,你们先看看书。今日拉下的课,我会找时间补上。”
“公主请。”
陈愔也希望百里景初能立刻上药,便没有再多说什么,起身出了位置,路过陈恪时,她停了下来,居高临下地对陈恪道:“此事我会一五一十地禀告陛下。”
她刚刚手疼的眼泪止不住的掉,现在声音里还有鼻音,说起话来,也显不出多么强硬的气势,但陈恪还是微怔了怔。
这还是陈愔第一次用如此语气与她说话。
她微愣之后随即回过神来,不服气地哼了一声,爱答不理地转过身去,一副你爱告不告的样子。
在座的有一半都是陛下的妹妹,谁还怕她告状不成?
再说了,陈愔也不是第一次被欺负了,起初时她们还有些收敛,可没见陛下有何反应,她们渐渐也就肆无忌惮起来。
陈愔并没有多说什么。
她现在才发现自己太傻了,她的亲哥哥是当朝天子,她居然能被人如此欺负。
前世时,她自卑,怯弱,受了欺负也不敢与陈文道说,而他整日忙着国事,根本想不到还有人敢欺负自己的妹妹。
如今,她不会再像从前一样了,老天给了她重活一世的机会,可不是让她再来被重新欺负一次的!
在去三一亭的路上,两人一路无话,进了厢房后,百里景初让陈愔坐下,他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小巧的出诊箱,放到书桌上。
“公主,微臣要检查伤势。”
☆、梦境
说完后,百里景初静静地看着她,等待她的允许。
百里景初是标准的美人长相,眼睛的形状很漂亮,眼尾处微微有些上挑;眼睫毛不是很翘,但是很长,眨起眼睛来的时候,忽闪忽闪的,更显得他瞳仁黝黑,眼神清澈。
他的皮肤白皙,脸部轮廓是男人中少有的清俊,唯有两道剑眉,给他增添了些许英武之气。
被这样谪仙般的男子盯着看,饶是陈愔活了两世,也忍不住心砰砰跳起来。
“我……还要谢谢先生,替我挨了那两下戒尺,不然手还不知会肿成什么样子,”陈愔想起他也需要上药,“先生的手也伤了,也请快些上药吧,我的手,我自己可以的。”
陈愔其实并不反感百里景初给她察看伤势,相反,因为前世他豁出命救她,陈愔对他莫名的信任。可这身体不受她自己的控制啊。
若是因为百里景初的碰触,又在他面前如前几次那般表现的话,不说他了,就是她自己,也觉得太不好意思了。
“上药之前,须先确认伤势,才好对症下药。”百里景初坚持。
陈愔看着他沉静的目光,悄悄深吸口气,“那……好吧。”遂将袖子拉起来,缓缓将右手伸过去。
百里景初自是知道,他一靠近陈愔,她便会有想要作呕的反应。他想了想,觉得还是提前告诉她,好让她有个准备的好,“那微臣过来了。”
话音落下,百里景初想想,自己这句话说的好似不怎么正经。
也不知她听出来没有。
脸上忽地就热了起来。
陈愔正在心中默念‘不紧张不紧张’,突然发现百里景初怎么不动了。她抬眸,却见他脸红扑扑的,连带着,连耳朵都成了粉色的,特别乖巧的样子,看着就让人想欺负他。
陈愔不由得暗暗自惭形秽,一个郎君居然生的这般好看,让她这样一个女郎,情何以堪呐!
百里景初待脸上的热度退去一些,才又上前两步,拿了椅子,坐在她的前面,伸手。
他的手刚刚伸上前,陈愔忽然道:“先生,你的手……”接着,不由自主地,抢先一步,握住他的指端,去看他的手背。
如此突然地,就被她握住了指端,百里景初僵住了,心砰砰直跳。他不能动也不想动,他怕自己一动,指尖传来的那点温暖就散了。
“你的手……”陈愔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他的手上,连身体的反应也忽略了,她小心翼翼地凑过去,轻轻吹,“都成这样了,一定很疼吧?”
手背的皮肤薄而柔软,且没有肌肉支撑,戒尺打下去,直接就是敲在骨头上。百里景初的手长得很好看,骨肉匀称手指纤长,可现在他的指掌关节,指间关节处全都裂开了,其中食指,中指的关节,伤的尤为严重,隐约能看见里面的白色;手背肿的老高,血已经凝结,在手背上肆意蜿蜒的痕迹,像是令人可怖的多足虫。
百里景初知道自己的手背破了,他一直刻意没有去关注,现在这样被陈愔握住手指,他的思想好想也被束缚住了,听她这样说,他就顺着她的话语,低头。
头才刚刚低下,他即刻回神,不能看!
可就这么一瞬间,他还是扫了一眼。
血!
深红色的,血!
只这一眼,他立刻觉得天旋地转,整个屋子,包括面前的陈愔,好像突然都高速运转起来。
“愔愔……我……好晕。”
说完这句话,百里景初闭上眼睛,猛地向前栽去。
他栽倒的一瞬间,阴影扑面而来,瞬间让陈愔恍然又回到重生前的最后一刻,有人叫嚣着向她扑过来。她下意识地往旁边一歪,只听见嘭地一声,百里景初的额头,结结实实地撞在榻上的小几,而后身子一歪,倒在榻上。
陈愔愣了愣,而后突然反应过来,赶紧下榻,绕到另一边查看他的伤势。
百里景初的额头上,鼓了一个大包,立时青了起来,看来是撞的不轻啊!
陈愔不能靠近他,可也不能让他以这样的姿势一直躺着,不然醒后手脚会麻的。她正要出去找人帮忙,这时,本就敞开的屋门被敲响了,她回头一看,谢蕴和陈恪来了。
谢蕴本还想问是否方便进来,一眼却看见百里景初歪倒在榻上,她来不及多想,直接三两步走到他身边,“先生,先生您怎么了?”
百里景初毫无反应。
她急急问陈愔,“乐音公主,先生他这是怎么了?”
陈愔正要说明情况,陈恪在一旁道:“问她不是白问?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别有企图!先生亲口与我说过,阿愔向皇兄讨要他,你还不相信!现在眼见为实,总该信了吧?”
陈愔不想与她理论,根本理也懒得理她,对谢蕴道:“刚才先生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然后不知怎么就晕了过去。”
谢蕴拿起百里景初的手,看见上面血痕遍布,立刻明白他为何晕倒,松了口气,“先生晕血。”
“晕血?”
陈愔莫名觉得这个词有点熟悉,记忆中好像有谁也是这样的,一时也想不起来,便又问道:“他不是学过医吗,还晕血?”
“是,好在他在算学上颇有天分,做了我们的先生,否则身为大夫却晕血,说出去岂不惹人笑话。”谢蕴看见小几上的出诊箱,又道:“先生的手伤的如此厉害,得立即上药,”随即她打开箱子,按照小瓷瓶上贴的名字,将所需用药一一找好,道:“我先给他上点药,以免再流血,余下的,便等他回去后,请百里太医给他医治。”
说完,她又执起百里景初的手,细细地在伤口上洒药粉,又在伤口的周围摸上药膏,认真而又仔细,那般小心翼翼的模样……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不知怎么的,这几个字就这样跃入陈愔的脑海中。
她忽然觉得屋子里有些憋闷。
她转身想走,又想到他还没有醒,意识全无,就这样放任他在这儿,跟她们两人呆在一起不是太好,不如等他醒了再走。
于是她走到他的书柜旁,去看他做的那些模型。
陈恪待了一会儿,看见谢蕴握着他的手,那样仔细呵护的模样,就觉得她太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