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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来峰主说道:“三年前上德峰便怀疑过。”
三年前神末峰重现人间,当时迟宴便说过,井九有可能练过金刚不坏。
其时云行峰长老还曾凑趣说井九喜欢摸人脑袋,莫不是和尚灌顶成了习惯。
青山宗没有谁相信这个推论,把这当成一个笑话,只是不明白为何向来严肃的上德峰,为何会说这样的笑话。
现在看来,上德峰果然不说笑话。
数道视线落在三尺剑上。
峰主们知道,那位性情冷酷的老人正在听着这里的谈话。
昔来峰主缓声说道:“金刚不坏的果身,加上我青山剑道加持,说不得还真有可能成就先天剑体。”
清容峰主说道:“那些僧人到底想搞什么?如果离寺之前便已经成就果身,必然是真正的天才,这种弟子怎么能让他离开?不过井九已经拜在我青山门下,就算他是果成寺蹈红尘的僧人,也只有好处。”
如果此事为真,按蹈红尘规矩,就算将来井九要回果成寺,青山有事也必须回来相助。
“不够。”昔来峰主沉吟片刻后说道:“若他在果成寺十年,便要在青山十年,最少要保证双方时间对等。我会与掌门师兄商量此事,还请诸位师弟妹莫要外传,也莫要去问果成寺,我们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这便是把井九一分为二的意思。
各位峰主纷纷赞同。
井九现在的境界还很一般,断过南山的剑只是取巧,但谁都能看出他将来的前途。
如果猜想为真,那么果成寺帮风刀教出了个刀圣,说不得百年后青山宗也要出位剑圣了。
……
……
回到神末峰,赵腊月从衣袖里取出那颗散发着淡淡荧光的珠子,交给顾清与元姓少年。
顾清慎重接过,带着元姓少年回到洞府里,释出一道剑意落在珠子上。
那颗珠子投射出无数道光线,落在崖壁上,形成一幅有些模糊的画面,但足够可以看清楚正是今日青山试剑的场景。
这便是溯流珠,可以大概记录一些光影画面,据闻中州派还有一种叫还天珠的法宝更是能把曾经发生的画面重现的栩栩如生,甚至还可以把当时的声音都收进去,只是还天珠太过珍重,被深锁在中州补天阁里,从来没有人见过。
暮色已退,夜色渐浓,星星眨着眼睛,茶壶很是安静。
井九坐在崖畔,看着远方某座山峰,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想什么。
赵腊月走到他身边,轻声问道:“想说会儿话吗?”
井九沉默了会儿,说道:“我以前的话很少,现在多了,世间万物都在变,任何事都有其道理,但我还是不理解为何他们活的如此认真、愿意为别人而活,道理我懂,无法接受。”
赵腊月知道他说的是两忘峰,或者更具体一点就是柳十岁,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井九接着说道:“我的修行速度太慢。”
赵腊月心想这句话真是不合你的性情,这是受了什么刺激?
“知道前方是什么,还要不停地往那边走,看些曾经看过的风景,确实乏味,所以我不急。”
井九说道:“但今天我第一次有了急迫感。”
赵腊月问道:“为何?”
井九看着她认真说道:“如果我现在已经是破海境,那就可以把白如镜打一顿了。”
赵腊月无语,心想今天你已经打了两忘峰最重要的三个弟子,居然还不满足。
柳十岁的事情,看来不会就这么结束。
……
……
十余束光线渐渐敛回溯流珠里。
夜明珠重新开始散发光亮,洞府里被照的有若白昼。
顾清神情凝重,元姓少年的脸色苍白。
溯流珠的画面非常模糊,也没有声音,但他们看懂了今天发生了什么事。
柳十岁被废去修为,逐出青山。
井九连续挑战两忘峰弟子,甚至让掌门首徒吐血。
二人对视,看到彼此眼里的震惊。
顾清拍了拍元姓少年的肩膀,安慰说道:“没事。”
今日试剑大会之前,他便觉得肯定会出事,只是没想到事情会闹得这么大。
好在柳十岁还是保住了自己的性命,二位师长也没有吃亏。
元姓少年有些羡慕,心想不愧是在神末峰住了三年,遇着如此大事依然毫不慌乱,说道:“师兄真是镇定。”
顾清说道:“师姑是峰主,你便是神末峰首徒,我应该称你为师兄。”
元姓少年哪里肯依,说道:“当然要按入门顺序。”
顾清摇摇头,说道:“如果要按入门顺序算,我也不是师兄。”
元姓少年有些不理解,问道:“那是谁?”
顾清望向峰外的夜空,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我们的那位大师兄啊……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回来。”
(本章完)
………………………………
第四十章返乡的废人
夜色深沉,崖间忽然传来猿猴叫声,片刻后又回复了安静,似是被什么惊着了。
顾清与元姓少年走出洞府,看着山道上行来的那道身影,很是吃惊,尤其是顾清。
那人穿着件蓝布剑衫,在夜色里就像是墨一般,却不会让人觉得脏,非常干净。
过南山深更半夜来神末峰做什么?难道是因为白天受伤一事不服,前来找麻烦?
顾清做了过南山多年的剑童,如今在神末峰见着旧主,难免神情有些不自然,揖手行礼,没有说话。
井九坐在竹椅里,没有理会,更没有起身。
从辈份上来说,他是过南山的师叔,这样做很正常。
但过南山是掌门首徒,身份特殊,过往不管去哪座峰,都会得到峰主赐座,何时有过这样的待遇。
不过他没有什么反应,自行在崖畔大石上坐下。
元姓少年有些紧张地看了顾清一眼,用眼神询问是不是应该泡茶待客?
顾清站在原地,没有动。
前一刻看到过南山,他很自然地准备走到崖畔泡茶。
过往在两忘峰的时候这种事情他做的很惯。
他知道过南山最喜欢喝廉价的茉莉花茶,在入睡前则更喜欢用西海铁壶煮一碗红茶。
但很快他便醒过神来。
现在他已经不是两忘峰的剑童,而是神末峰的弟子,只需要听师长的吩咐。
如果井九让他泡茶他便泡,井九没有说话,他便不泡,就这么简单。
过南山没有看顾清,伸手在桌上拿起茶壶倒了杯冷水喝了,说道:“肺经受伤,容易口渴。”
他的伤源自井九,但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解释。
“这件事情与你无关,是我自己犯了错。”
过南山看着井九说道:“前些天破境入游野,我有些过于骄傲,今日试图超出自己能力行剑,才会得到这个教训。”
井九看了他一眼。
过南山继续说道:“三年前我对你说过,你对两忘峰可能有所误会,现在看来,误会很深。”
井九说道:“你想解除误会?”
过南山摇头说道:“眼见都未必为实,何况言语,你当时说我们的道不同,那就不要强求。”
井九说道:“那你为何来神末峰?”
过南山说道:“我来是想对你说,日后若再有这样的事情,希望你不要像今天这般做的太绝。”
井九没有说话。
过南山接着说道:“这是请求,不是示弱,顾寒师弟已经知道了你的剑战风格,不可能再次被你击败。”
他的这句话没有提到自己——既然井九连顾寒都无法战胜,更何况他。
井九对他说道:“如果只是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以后不要来这里。”
这便是送客的意思。
或者说逐客。
顾清上前举起右手,示意请。
过南山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
……
……
夜访神末峰是拜见师长,而且剑断了,所以过南山选择步行。
离开峰顶,来到崖间,看着那栋被猿猴占据的木屋,他忍不住摇了摇头。
回首望去,满天繁星之下,孤峰如剑。
青山九峰,此峰最孤,自然最绝。
他今夜来此,自然有所想法。
仙剑被断,受伤不轻,连夜来访,没有指责,只有建议。
他觉得已经释放了足够的善意,展现出了足够的风度。
没想到,井九竟如此冷漠。
他接着想到顾清,这位曾经服侍自己多年的剑童,忍不住剑眉微挑。
——难道这座孤峰有什么魔力,所有来到这里的人,都会变成师叔祖那样?
……
……
“如果你再和顾寒战一场,有机会吗?”
赵腊月走出洞府,对井九问道。
她听到了过南山的那几句话。
井九说道:“我对你说过,我的剑道天赋冠绝青山。”
赵腊月说道:“哪怕他适应了你的剑战风格?”
井九说道:“你要记住一件事情。”
赵腊月认真听着。
顾清与元姓少年神情专注。
井九说道:“万物皆是一剑,怎么可能只有一种风格?”
……
……
从天光峰到南松亭,六百里。
从南松亭到小山村,三百里。
如果驭剑,只需要一个多时辰,就算剑元不济,需要不时停下休息,冥想回复,最多也只需要半天。
如果走路,则需要八九天。
如果是一个刚被废去修为、毁掉剑丸的人,则需要整整一个月。
回到小山村,看着三年不见的那片竹林和那方池塘,柳十岁仿佛重新获得了某种力量,虚弱的脚步变得稳定起来。
走到小院前,看着半闭的木门,他犹豫了很长时间才喊了声:“爸,我回来了。”
夜晚时分。
柳十岁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始终无法入眠。
隔着薄薄的土墙,隔壁房间的声音很清楚,带着失望与愤怒的骂声已经被长吁短叹取代。
如果不是柳母拦得快,而且看着他的身体确实虚弱,柳父一定会把手里的那根棍子打断。
隔壁房间安静了会儿,又响起了柳母的哭泣声。
柳十岁看着屋顶,觉得心口有些痛。
剑丸毁,经脉断,哪怕过了整整一个月,他还是很痛。
唯一令他安慰的是,就像上次回来一样,父母的身体都很好,头发乌黑没有一根白的,脸上也没有什么皱纹。
第二天,很多村民知道了消息,来到了柳家。
已经苍老的村长问了问情况,吧嗒吧嗒抽了半晌烟袋锅子,最终也没能说出什么安慰的话来,只是拍了拍柳十岁的肩膀。
第三天,柳十岁觉得休息的差不多了,走出了家门。
现在正值春耕,农活很重,他想去帮帮忙。
从家里到自家的田有段距离。
他在路上看到了很多村民,有熟悉的叔伯与兄弟,也有一些不认识的孩童。
那些孩童应该是他在青山这七年里生出来的。
不管是认识的村民还是不认识的孩童,看到他,都会下意识里转过脸去。
当他走过去,人们的视线才会重新落在他的身上,准确地说是背上。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