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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阳情事-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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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河王坐了不多一会儿,安宁公主府中就来人相请,阿茉会意姐姐挂念夏侯,想要从清河王这里探听夏侯的近况,便不挽留客人了,反而催哥哥快去。
清河王挠挠脑袋,愁道:“是我疏忽了,与夏侯匆匆见了几面,说的都是公事,也没有问他可有书信话语捎给安宁,那夏侯也是的,把妻子全然不放在心上,一个字也未曾提起。这让我见了安宁可说些什么呢?”
阿茉眼波流转,笑道:“我这里恰好收到一坛今春新酿的槐花蜜,是梁地的特产,哥哥便捎过去,只说是良人所赠,可不好吗?”
清河王用扇柄轻击手掌,赞道:“还是阿茉机灵,就是这样!今日偏了阿茉的好东西,改日回请,贤伉俪可要光临寒舍哟!”阿茉与曹时齐声应诺。
清河王走后,晚上要就寝时,曹时突然想起一事,对阿茉说道:“对了,卫娘的那个小儿子卫青,多次说要做你的骑奴,你知道吗?”
“嗯,今日还听他说过。想来是你给他规定的功课太紧,小孩子贪玩,想图轻快,也是有的。”
曹时缓缓摇头,说道:“那孩子骨骼奇伟,是个练武的好胚子;而且听教他读书的相公说,卫青极聪明,书读一遍,便可知其大略。我很想好好栽培他,却不知他为何总是不求上进。”
阿茉没有回答,曹时解开衣襟,走到寝台前,才发现阿茉已经抱着锦被,朦胧欲睡了。她那光可鉴人的秀发披散在枕上,如瀑布流泻,衬着一弯玉臂,腕上的碧玉镯还未取下。曹时的眉眼柔和了下来,他细心地为阿茉褪下玉镯,又将锦被从她怀中轻轻拉出,为她盖上。阿茉不安地蠕动了两下,四下里寻找那个温暖的怀抱,眼睛却懒得睁开。
曹时口角溢出笑容,侧身躺在阿茉身边,将她拢到自己的怀里。阿茉满意地叹息了一声,换一个更舒服的姿势,沉入梦乡。
说来奇怪,自从知道夏侯颇落魄到了马夫的地步,阿茉反而不为他担心了,每每无人处想到此人的滑稽无赖,常常忍俊不禁。安宁却显然不能释怀,阿茉听宫人说起,安宁多次进宫去,恳求父皇将夏侯颇召回京师,景帝开始还温言抚慰,渐次不耐烦了,训斥她不该干预朝廷官员的任免。安宁从此不再进宫,终日在自己府中以泪洗面。王婕妤担心得不行,趁阿茉进宫时,求阿茉去开导安宁,阿茉虽应着,却知此事自己万难料理,便也迁延着不去。两姐妹不知从何时起,就已经生分了。
这样过了几日,有一天,很意外的,远在平阳的曹老夫人忽而派人送来了一个礼盒。自从曹时回一趟平阳大病了一场之后,阿茉对于这位老夫人就存了戒心,平时从来不通存问,此时看到这礼盒中专为婴儿准备的鞋袜服被,才想起来自襄儿降生以来,那位做祖母的,还从来没有过表示。阿茉心中自嘲地想:看来老夫人虽不满意自己这个儿媳,对于孙儿还是难舍舐犊之情。
她把礼盒里的东西一一取出过目,每一样物品都极为精致,是用了十二分心思的。卫娘一边帮阿茉收拾,一边轻声说道:“要说太夫人不疼孙儿,不会千里迢迢地送来如此精致的礼物;可是若说太夫人喜欢孙儿,小公子都快六个月了,也未曾有只字片语的关切……”
她正说着,曹时进来了,卫娘连忙行礼退出。阿茉但凡是与曹时在一起时,总是开心的,便含笑给他看礼盒中的物件,与他讨论哪些东西襄儿还用得着,哪些东西已经小了。曹时只是淡淡的听,每次他的母亲有什么动作,他都莫名的紧张,心中忐忑不安。
突然他看到阿茉从盒子的底部拈起一物,很是眼熟。他愣怔了一下,电光石火一般的想起来了曾经在哪里看到过这东西。他突兀地从阿茉手中一把夺过,紧紧地攥在手里,阿茉吃了一吓,惊问道:“阿寿,这个有什么不妥吗?”
曹时紧紧握着拳,勉强挤出一点儿笑意,对阿茉说:“没有什么,只是觉得这东西琢磨得不够精细,有些锐角,恐怕会伤着襄儿,待我出去找工匠再打磨一下吧。”阿茉心中狐疑,但是见曹时脸色苍白,没有血色,不由得想起那年他病倒的情景,连忙说:“好吧。”
曹时没有停留,他满腹心事地匆匆出去了。阿茉一个人默默坐了一会儿,转头看到卫娘在身后担心地看着她:“公主,君侯神情很怪,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君侯拿走的是件什么东西呀?”
阿茉缓缓地摇头,说道:“没什么的,卫娘。只是一个金锁片,上面镌着‘长命百岁’四个字。许是君侯发现锁片打磨得不细致,找人再淬一遍火吧。”实际上,那锁片上一开始被她忽略掉的细节,此时却被她想了起来:在‘长命百岁’的字样周围,分明是两条祥云盘绕的游龙!卫娘小心翼翼地觑着她的脸色,不敢再问什么,只将喂襄儿的米糊端来,原来小公子又嚷饿了。
曹时再也没有将那长命锁拿回来,阿茉也再没有问起,平阳的曹老夫人也再一次归于沉寂,一切都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似的宁静安详。
作者有话要说:

、清凉的夏夜

景帝中元四年,盛夏。
府中的岁月静好,府外却是波诡云谲。从高祖起,西北的边境就一直有匈奴骚扰,文帝、景帝多采用怀柔的政策,以宗女和亲。目前匈奴的首领为号军臣单于,骁勇善战,景帝已经两次将宗女嫁到塞外,军臣单于都嫌宗女的身份低微,不予重视,还是屡屡犯境,此时又是陈兵塞外,扬言定要娶到一位真正的公主。
这一日,太子刘彻过府拜访阿茉。阿茉一向待他不拘礼数,卫娘便请太子直入内殿。阿茉见太子的神色不同往日,面上似有泪痕,郁愤激越,很是吃惊,忙问他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太子还未回答,就扑到阿茉怀中痛哭起来。
阿茉便不再追问,安静地搂着太子,轻轻拍打着弟弟的后背,等待他自己平静下来。恰在这时,曹时下朝回来,听到他进殿的脚步声,还未等姐姐劝慰,太子已经收了泪水,恢复了凝重严肃。阿茉细看自己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弟弟,发觉他已经褪去青涩,如那些朝臣般擅长掩饰自己的喜怒了。她心中对此有些喜忧莫辨,只恍惚觉得似乎失去了什么要紧的东西。
曹时匆匆进殿,扫了一眼太子微有些红肿的眼睛,便垂下眼眸,若无其事地向太子行礼。然后他从容入座,与太子谈起了今日朝议时决定的事情。阿茉这才知道,景帝终于下决心嫁一位公主去塞外,以期延缓与匈奴的战事,争取时间来休养生息。
她万万没有料到的是,和亲的人选竟然是南宫公主——阿茉与太子的同母妹。南宫公主是王皇后的第二个孩子,比阿茉要小两岁,那军臣单于已经是年近四十的中年人,又属敌国,阿茉难以想象自己那个长于深宫、娇生惯养的小妹妹,在那万里瀚海、举目无亲的塞外,该如何生活。
阿茉犹豫良久,低声问曹时:“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曹时明了她的心思,黯淡地轻轻摇头,道:“若有一线转机,陛下如何会忍心将自己的骨肉远嫁塞外?国书已经起草完毕,两日之后,使节就会出发了。”
沉默良久,太子突然抓起书案上的一方玉砚,猛地摔到地上,恨道:“孤誓灭此獠!”阿茉慌忙抓住太子的双手,曹时并不慌乱,他站起来,稳稳说道:“当然,但须假以时日!”太子咬紧嘴唇,一言不发地冲出内殿,阿茉有些不放心,要跟出去,曹时却拦住她,拿过她的双手,那手指上还有方才阻拦太子时留下的勒痕,曹时心疼地为阿茉揉捏,一边劝道:“让他去吧,他需要发泄。也许,只有在你这里,他才可以肆意发泄自己的情绪。”
当天,阿茉就进宫,看望即将远嫁的妹妹。南宫公主住在长春宫的偏殿,阿茉先去拜见王皇后。原本以为会悲痛万分的王皇后看来只是有些心烦意乱,阿茉见母后眉头紧锁,连忙问道:“母后是在为南宫妹妹和亲的事情发愁吗?”王皇后用手指揉着额头,回答:“是呀,这孩子太不懂事了。自从皇帝的旨意颁下之后,就一直哭哭啼啼,茶饭不吃,如此怎会不招人嘲笑?”
阿茉顿了顿,方说道:“妹妹年纪小,何况她从未离开过长安,乍去塞外,举目无亲,难免伤感。”王皇后烦躁地撕扯着手中的丝帕,喃喃说道:“我知道,我知道……可这是最好的法子了……她为何如此的不懂事呢?”她突然醒悟过来,端正了身子,看向阿茉:“阿茉,你去见见她吧。劝她尽快理智起来,去向你们的父皇谢恩!”
阿茉心中沉沉的,像是压上了一块大石头。她静静地走过熟悉的青砖甬道,转到南宫所居的东殿,身后跟随着一队衣饰华丽的宫女。突然阿茉停住脚步,头也不回地冷淡说道:“你们不必跟着,就在这里等候。”身后的宫女都很惊异一向和悦的公主为何突然不快,但是奴仆的本性使她们不敢提问,齐声躬身应是。
阿茉继续向前走去,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如此愤慨、如此失望。她只是禁不住想到若是自己处于这样的境地,会如何的彷徨,也就越发可怜南宫的无助、无辜。
南宫的侍女们屏气凝神地侍立在殿外,全都是一片的愁云惨淡。阿茉知道:她们不但是在为南宫忧愁,也是在为她们自己忧愁,因为公主出嫁,必然会带去大批随侍的宫女内监。东殿的掌事女官出来接待阿茉:“请殿下劝劝我们公主吧,已经两天没有吃什么东西了。”阿茉只微微点头,提起衣裙进了殿门。
南宫的寝殿里有些凌乱,几件撕毁了的衣物帐幔随意抛掷在地上,显见得没有宫人敢于进来收拾。南宫背身躺在寝台上,一动不动,瘦小的身形在宽敞的寝殿里显得分外单薄。阿茉感到一阵酸楚,泪漫上了眼底,她勉强忍住,轻轻坐到寝台前,轻抚南宫的秀发。良久,南宫才转过身来,她的眼睛红肿着,原本稚嫩的脸庞,才几天的工夫不见,就已经点染了沧桑。
南宫微微仰起头,轻声问道:“姐姐,是母后让你来劝说我的吗?”她的声音沙哑而平静。
阿茉点点头,又摇摇头:“南宫,妹妹,为什么会是你呢……”她泣不成声。
南宫轻轻为她拭去泪水,说道:“姐姐莫难过了。这两天,我也一直在想,为什么会是我呢?方才我才终于想明白了,因为我有那样‘贤淑识大体’的母亲,所以才必须是我呀!”
阿茉有些慌乱:“南宫,母后也不想的,你是她亲生的呀!”
“姐姐如何知道母后不想?这婚事就是母后亲自去明光殿为我求来的!太后和父皇还称赞她‘有母仪天下之风’呢!亲生的怎样?如何比得过权势,如何比得过这样的好名声!”南宫神经质地轻笑起来。
阿茉呆住了,南宫所说的是自己那个慈和亲爱的母亲吗?为了权势,连亲生的女儿都可以利用和舍弃吗?她轻轻摇头,眼睁睁看着南宫冷漠地起身,气派十足地传召宫女们进来,换上丽妆艳服,然后前呼后拥地去明光殿向景帝谢恩。
临行前,南宫略带嘲弄地看向阿茉,问道:“姐姐不同去吗?要知道,父皇最喜欢的女儿就是姐姐了,见到我,只会烦闷,见到姐姐,才会开怀。”说罢,也不等阿茉回答,便径自走去了。
阿茉环顾空寂的大殿,忽然感到一向熟悉的皇宫竟是如此的陌生,陌生到令人心生寒意,寒入心底。
天气热得像是被浸在蒸笼里,阿茉却遍体的冷汗。她没有去见景帝,也没有向母后辞行,便出宫回府了。曹时在门口迎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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