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珈珞朝桃夭点头示意,桃夭忙带了人出去,守在外面。
珈珞这才坐在大长公主身侧,搀着她的胳膊,低低叹了一声:“快了,这宫里面快没有她的气息了。”
说到这个,大长公主忽然想起那道恩旨的事儿,不由得有些奇怪:“我听说那默怜公主常常入凤仪宫伴着妖妇,甚至,庾太后的身子已经好了差不多了,这事儿是真是假?”
珈珞微微一笑,“母亲信么?”
这个女儿早不是随自己长在宗圣寺那个天真活泼的少女了,她是位居中宫的皇后啊。大长公主有些怅然,孩子大了,自己也老了,那些纠缠多年的爱恨情仇,到什么时候才能彻底了结呢?
“娘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和皇帝两人,要心无罅隙,要相互扶持,为了大梁的未来,为了你们的孩子,决不能有半丝半毫的相疑。你们是人间龙凤,是世间帝后,哪怕是有一小点点的不相信,那造成的后果都将是滔天之祸。”
珈珞郑重点头:“母亲,女儿省得。”
“罢了,”大长公主按住她的手,倒像是放下了心来:“左右皇帝已经稳控朝政,那泼妇再折腾也折腾不出什么花样了。娘与她的仇恨,从明庆六年起,不,应该是从我下嫁给你爹起,就埋下了了。到如今,总算是能分出个子丑寅卯来了。可是分出又有何用?我的玄儿不会回来,我受了十年的苦亦不能弥补。昨日种种,如川逝水,已不可追忆。”
“母亲——”珈珞讶然,从当年的齐国公主下嫁陈家公子陈士衡起就有的仇恨,到底是什么原因呢?这也是珈珞一直不明白的事儿,庾太后不论是要权,还是要宠,都和陈太师府没有关系,但明庆六年的宫变,却是庾氏害死了陈玄。非有深仇大恨,岂会对一个小孩子做出如此恶毒之事?
大长公主道:“那时,先帝爷还是东宫太子。太子妃是庾氏的姐姐大庾氏,太子侧妃是后来的贤孝皇后梅氏。彼时,我还不曾见过你父亲,彼时,庾氏还不曾嫁给先帝,彼时,你父亲与庾氏曾有青梅竹马之情。后来,太子妃大庾氏病逝,先帝爷重情,日夜思念亡妻,身子每况愈下。恰好,你父亲识得郗氏神医,便请了郗家人来为先帝爷诊治,那郗氏神医便道,心病还须心药医,便经由太子侧妃梅氏给敬德皇后请了一道恩旨,让大庾氏的妹妹庾氏嫁给太子。
我母后,即敬德皇后准了这道请旨。
你父亲上书太宗帝,不以朝臣而是以太子好友的身份上书言事,你父亲认为,以庾氏之品性,不可当国母之责,哪怕是嫁给太子,也不能是太子正妃,只能是侧妃。
太宗帝准了,遂赐婚庾氏嫁东宫太子为侧妃。”
珈珞已经不是有点儿吃惊了,整个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按照母亲的说法,这岂不是父亲自己同意将庾氏送给先帝么?”
“是啊。你父亲同先帝是生死之交,他本对庾氏也称不上有男女之情,这次又是郗氏神医说以庾氏代替大庾氏,你父亲自是毫不迟疑的赞同。但是庾氏不这么认为。因为庾氏赐婚的旨意颁布之后,敬德皇后嫡女齐国公主下嫁陈士衡的圣旨也随即昭告天下。庾氏便认为,是我母后为了让我嫁给你父亲才将她嫁给先帝的。后来,先帝登基后,册封梅氏为皇后,而她,只是贵妃。先帝待她的恩宠远不如梅氏,亦不如今上的生母沈昭仪,她便渐生怨念。直至后来,因缘巧合,她知道了自己原本应该是为太子妃,但因为梅氏对我母后的那一番说辞而成了侧妃。自那之后,她对贤孝皇后的恨,就如同黄河之水,滔滔不竭。
庾氏恨我夺了她爱的男人,恨梅氏夺了属于她的皇后之位,恨沈昭仪夺了她的恩宠——她恨这个世界对她不公平。
她便以更不公平的方式报复这个世界。”
“母亲——”珈珞不知道该怎么劝大长公主,只能拿着帕子小心帮她擦泪,却在不知不觉中,自己已是泪流满面。
如果说这些人有可恨之处,那么——何家有什么错呢?
“桓楚,为什么那么恨何鸢?”珈珞说:“何家又在这些事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桓楚?”大长公主恍惚了会儿,才想起来说的是桓温之子,便道:“桓楚并非恨何鸢,论起来,桓楚对阿鸢倒还是有几分真心的。桓楚恨的,却是阿鸢的父亲,先太傅何曾。”
“为什么?”
“当年,桓温想要娶何曾之妹何琅璍,但阴差阳错,何琅璍远嫁突厥。这事儿,本也是何曾的错,他以国之大义为重,认为若能以其妹远嫁换取两国边境百年好合,那自是再划算不过的事儿。不过这种事儿,倒也不能说谁对谁错。男人看事情,向来是立场高远,不同于我们女儿家看事情,总是以情为重的。
突厥可汗带何琅璍回突厥,途中遭遇桓温的截杀,突厥可汗默棘为了护住何琅璍,失了左臂。何琅璍甚为震惊,立誓终身服侍默棘。桓温心有不服,不顾先帝圣旨,直追突厥迎娶仪仗到突厥境内。后何曾以桓楚之命威胁桓温,桓温才不情愿的回了长安。先帝以‘大不敬’之罪论处,将他左迁至东海司盐都尉。不到两年,先帝病逝,桓温意欲领北府军再袭突厥,被何曾用计软禁在长安,没多久,桓温郁郁而终。这么多年来,桓楚恨何家,恨皇室,费尽心思的想要为父报仇。”
“这么说,他是被太后利用的?”
“没什么利用不利用,盟约罢了。这世上的事儿,细细想来,哪有什么对与错?庾氏被自己心中执念所害,桓楚亦是被杀父之仇蒙蔽双眼,哪怕是我,这么多年,又何尝不是为玄儿的死日夜梦靥?”大长公主瞧着女儿疲倦的脸颊,心疼不已:“珞儿,母亲知道你同皇帝早已有谋划,娘今日跟你说这席话,只是让你知道这些年来,这些事儿究竟是如何落得如此下场的。我们都老了,你们的路还长,为了复仇而活,将会害了自己。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娘希望你记得,只要你好好活着,娘余生心愿已了。”
珈珞不知道,这席话,竟是同大长公主最后一次这般平静的叙话。
晚上的抓周依旧设在长生殿里,因着白日里,文武百官和内外命妇已经进行了朝拜,晚间的这个宫宴倒是只能算得上家宴。
宴席开始前,青璎倒是先去见了皇后。珈珞见她过来,已经知道何事,让奶娘先抱着小皇子下去歇着,她却带了青璎去了一旁的暖阁。
“事情办妥了?”
青璎点点头:“庾太后已经等不及了,早上臣妾去凤仪宫问安,她请我晚宴之后将默怜公主和大皇子带到凤仪宫去。并许我——”
“什么?”珈珞眸色蓦然一冷,一股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太后之位。”
“呵——呵——呵呵!”珈珞连声冷笑:“庾氏,真是个有趣的人呢。依照她的想法,她倒是想拼个鱼死网破,到时候圣上和本宫一出事,就扶持衡儿为帝,你为太后,临朝听政,但这朝政,却还是实实在在的掌控在她手中。”
青璎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看来默怜公主在她跟前儿的这些日子,让她放宽了不少心。不过,那个默怜公主,真的可信么?再怎么说,她也是突厥的公主呀。”
珈珞微微一笑,“如今的靖宁侯夫人,并不是真正的突厥公主。”
长生殿里渐渐热闹起来,地上已经摆好了凉席,上面搁了剑、笛、书、镯、笔等物什。由奶娘将小皇子抱到了凉席上。殿里面鸦雀无声,大家都屏气凝神的瞧着小皇子,实在是太好奇小皇子究竟会拿什么。
这里面儿最不担心的,倒是皇后。反正拿什么,都是她儿子不是?难不成因为他拿了胭脂就不要他了?
最担心却是皇帝。皇帝琢磨着,万一这小子拿了个镯子,岂不是丢脸丢尽了?
小皇子白白胖胖的,穿着鸭青色的胖头娃的春衫。因为才将一周岁,走得歪歪扭扭的。他瞧着面前一溜花花绿绿的东西,留着口水朝皇后笑。
帝后不说话,一众人虽急得不得了,却每一个敢吭气的,都眼巴巴的瞧着小皇子,可——让人无奈的是,小皇子只是左瞧瞧右瞧瞧,却是哪个都不拿。
皇帝琢磨了会儿,摆手唤来荣禄:“将玉玺搬来。”
殿里面有了一点子的声响,已经有人开始低声交谈了。想这大皇子迟早是要立太子的,一个个不禁对皇后又多了几分不一样的感觉。
皇帝亲自将玉玺放在了凉席上。
小皇子一瞧见自己父皇过来,马上乐颠颠的朝他父皇爬去,边爬边吐着小泡泡,可——还没爬到皇帝跟前,眼前就出现了小山一般“高大”的阻碍物。他委屈的坐在玉玺前挤眼泪。眼瞧着父皇连个笑脸都没的,挥一挥衣袖走了,小皇子越发委屈了。
不过虽委屈,好在还没哭出来。不一会儿,又兴致勃勃的开始研究眼前这阻挡了自己爬向父皇的“小山”是什么东西,瞧着它四四方方,上面卧着一条龙,他就趴了下去,头贴在凉席上打量,打量了一会儿,也不知道小脑袋里琢磨什么呢,又“嘻嘻”笑了起来,接着,在一些人的殷殷期待中,一些人的不甘心中,扑向了那方玉玺。
皇帝长长的舒了口气。
立刻有司礼官唱赞:“天佑我大梁。”
不过,那司礼官的唱赞还没结束,小皇子就又做了个让皇帝差点儿跳起来的举动——他转身爬向了那只翡翠镯子,然后,将镯子“艰难”的挪到了玉玺旁放着。
司礼官傻眼了,隔了一阵,在满堂沉闷的气氛中,擦着汗道:“左手江山,右手美人,不愧是梁王殿下。”
皇帝皱着眉坐下了。
本以为这就差不多了,谁知道小皇子兴致来了,瞧着一旁那镶嵌着宝石的精致短剑不错,又费了吃奶的劲头,将宝剑移到了玉玺旁。
司礼官这汗水,擦都擦不净。
谁知道小皇子还是意犹未尽,他又将目标放在了不远处的地图上。那地图轻薄,他一把抓起,兴冲冲的又搁在了玉玺旁。这才心满意足的坐在了玉玺旁。盯着自己拿的四样东西,似是有些不满意,皱着眉不知道又想了会儿什么,然后就见他将镯子和地图压在身下,一手抓住宝剑,一手以环抱的姿势抱住玉玺,头枕书脚踩笔,留着口水笑眯眯的睡了。
殿中人长长出了一口气。
司礼官哆哆嗦嗦的,实在不知道这个该怎么解释了。
那边政事堂首辅宰相晏卿忽然起身,立在殿中,恭声道:“臣恭喜圣上。”
皇帝么,最心里面儿挺高兴的,但仍旧保持着庄严宝相,说道:“朕素闻演爱卿名言善辩,不妨说说,少衡选的这些,该做何解?”
晏卿肃了肃,道:“依照臣的遇见,若是日后梁王殿下继承大统,必将剑指天下,一统江山。当然,头枕书,脚踩笔,身压河山万里,又得红颜相伴,怀抱宝剑与玉玺,必是一代明君。”
有了晏卿这番话,其余的人,便开始齐齐道贺,山呼之声震耳欲聋。
可惜了,凉席上的小皇子嘴角口水流得正欢,睡得也不错。如果他知道晏卿这么解释他所选的这些东西,小皇子一定会为自己辩解:谁让这些东西看着离他最近……
抓周仪式结束后,凤仪宫里传了话过来,说是太后醒了,想要见见小皇子。
皇帝脸色不善。
贵嫔夫人忙起身道:“圣上,臣妾带小皇子过去吧。”
桓楚手中的杯子轻轻的搁在了桌子上。一旁的靖宁侯夫人,即突厥公主默怜也起了身,笑道:“臣妇有些头昏,一同前去凤仪宫吧。”
皇帝不准。
以桓楚和定国公为首的太后党不同意了,定国公道:“圣上以‘孝’治国,如今老太后想要见见小皇子,圣上怎可不准?”
帝后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