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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5章
其实袁茂林倒真的看错了梅之缘今日的所为,作为一个年过三十才得中进士,十几年来一直仕途不显却努力寻求上进之法的人,他若是有机会能够往上爬,是绝对不会自断生路的。而在他的眼中,袁茂林这个春闱之后不过几个月,就能够获封钦差副使之职,随同朝中赫赫有名的一品大员一起巡视江南的状元郎,便是他可以攀住的高枝,又岂会做出破坏他声誉的事情来呢?
可惜,肖肃事先令人传了信回南浔,大张旗鼓的宣扬了圣人令其回乡祭祖之事,彰显了他受宠爱的程度之高。在梅之缘看来,他如此不加以避讳,很明显一副衣锦还乡的态势,是为了要给他的妻子——苏氏撑腰。因为袁茂林进京科举之后,苏氏不止一次放言,有朝一日她若得了势,必要他们梅家偿还所欠之债。
现在,他们就要讨债来了。
一个是前途无限的状元郎,一个是丢人现眼的落魄侄女,不用想,梅之缘都知道自己会站在哪一边了。得了消息的那一瞬间,他就决定了要抛弃侄女梅氏,去讨好袁茂林夫妇。
是以,见了袁茂林,他便第一时间开口表明了自己这一次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的态度。却没料到,他的讨好和妥协,竟是在无意之中,戳破了人家极力想要掩盖的大秘密,倒是帮了肖肃一个大忙了。
肖肃闻得他所言之事,心底戾气翻涌。
他果然欺骗了她,竟真的早有了妻室,连儿子都生了出来了。这人为了权势地位,也够胆大包天的,圣人面前撒谎,连眼都不眨一下,说的跟真的一样。
律法科目考了满分的状元郎,难道不知晓在圣人面前,说谎就是欺君么?
果如师兄所言,他不过是抱了掌控了她,就掌控了白家,掌控了圣人的想法罢了。却不知晓,圣人即便再疼爱她,也绝不会拿着自己的帝皇尊严来开玩笑的。
到头来,事情暴露出去,指不定连她都会被牵累。
想到此,他眼中就阴霾一片,整个人的气势顿时一变。
骁骑营中兵士皆都不约而同的往后退了两步,他们都知晓,这一刻的他,又动了杀机了。只是不知晓,那惹动他怒气的,到底是这位有眼无珠、只知讨好状元郎,不知恭敬都统大人的梅县令,还是那位在船上就已经被折磨的死去活来的状元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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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意萌动之时,肖肃的神态比往常,倒是更生动活跃了些。
“哦~~~”他低沉的声音拖得有些长,微微的眯起了狭长的眼睛,眼底里飞速的飘过一丝笑意。面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神情,语气却满含狐疑的问道,“袁大人不是未曾娶亲么,怎就突然喜得贵子了?梅县令,不知这苏氏,是何许人也?”他一副十分好奇的样子,好似真的想要听什么八卦一般。
梅之缘正想讨好袁茂林,自然要在他的同僚面前,好好宣扬一番他的美名。当即,就要开口讲述袁茂林与苏梅之间不得不说的艰苦奋斗、忠贞不渝的美好故事。
然而,未等他开口,袁茂林却突然上前一步,挡在了二人之间,看向梅之缘的眼神里,颇含了些警告和告诫的味道。
“梅县令说笑了!”他面带着微微的笑容,看起来分外的平和宜人,语气却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暗带引导的说道,“我至今尚未娶亲,哪里来的儿子。不过你也没说错,得了义子,也算是喜得贵子了。”
然后,他又转头,向肖肃解释道:“肖大人别误会,梅大人口中的那位苏氏,乃是我远房的一个表妹,她一生命运多舛,年纪轻轻的就丧了夫,我当初接了她回来,她已身怀六甲,却伤心丈夫故去,又忧心未来无靠。我生怕她撑不下去,便应承了不管她生儿生女,我都认为义子义女,当成自己的孩子抚养。因而,梅大人说我喜得贵子,倒也算得上。”
说到‘儿子’这两个字的时候,他眼神中有些怅惘和茫然交错的复杂情绪。成婚三载,他心心念念的,就是能够有一个儿子,继承他们袁家这一脉三代单传的香火。可苏梅进门三年,肚子却没有半分的动静,这也是他当初当机立断选择了白清,休弃苏梅的原因之一。休书中,他用的理由,也正是苏梅无子。
可他却根本没有想到,不过进京大半年时光再回来,苏梅竟给了他这么大的一个“惊喜”,她瞒着他,生了一个儿子出来。
天知道那个儿子,是不是他们袁家的种!
果然,他休弃她,是做对了。
可是,愤怒之余,他心中却升起了浓浓的不安。因为苏梅的隐瞒,他之前根本就完全没有料到有这一个孩子的存在。只欺骗苏梅,说自己中状元之后,被一位权势煊赫的高官之女看重,圣人颇为宠爱那位小姐,下了圣旨赐婚,他逼不得已,只能休妻另娶。并劝解她为了保住九族性命,暂且忍耐,想法子封了知情者的口。只要他平安无事,将来一定会替她报仇血恨,并且接她去京里享福。
换做以前的处境,苏梅为了报仇,绝对会唯命是从。可如今这般处境,他觉得苏梅恐怕比之以往,更不容易威胁和掌控了。
可惜,鞭长莫及,如今他的身边布满了骁骑营的人,他便是想要做些什么描补一番,也是无计可施了。
京中关系复杂,白氏父子二人也不是傻的,他们既有了怀疑,这群人里面,肯定有白家的耳目。若叫他们确认了事实,恐怕他就真的再无翻身的余地了。
筹谋至今,眼看着胜利在望,不知道哪里出了错,竟然会功亏一篑,他的心中,着实苦闷憋屈不已。
他却不知道,听了他这几句话,梅之缘才顿觉憋屈。他自当年进士及第之后,辗转数地,虽均是担任县丞、县令这等位卑级低的官职,却还是第一次对着这么个乳臭未干的小辈点头哈腰,心中本就很不是滋味了。可对方不但不满意,听他这话,看他这样子,倒是还要叫他帮着他撒谎,隐瞒早已娶妻之事。
简直就是荒谬之极。
古人云:糟糠之妻不下堂。更何况,那苏梅年轻貌美,又是大户苏家的闺女,当初嫁给他一个穷秀才,本就是下嫁,还用嫁妆供养了他,如今一朝得势,竟是要抛妻弃子。
状元郎,也不过如此!
这一刻,作为一个曾经助纣为虐,害过苏梅的人,梅之缘倒是有些深深的同情起她来了。
“我说笑?”他尴尬的红着脸反问,第一反应,就是要开口揭穿他。可到底,对方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前途,想必很受看重,他一个没有背景的小县令,哪里敢跟他作对。只得从善如流的干笑道,“是是是,下官说笑了。袁大人衣锦还乡,下官早设好了宴席为您接风,肖大人、袁大人和各位军爷,这边请。”
“抱歉!”肖肃不愿与这些人纠缠过多,耽误了时间,出言拒绝道,“圣人特许袁大人回乡祭祖,已是格外恩宠。我等还有要务在身,不得耽误。袁大人,还请速去速回。老沙,你带几个人,护送袁大人回去。”
“是!”沙艮点头领了命,带着自己麾下的骑兵,半强迫的挟了袁茂林,朝百儒村行去。
因着是圣人特许顺道祭祖,早先就有人专门传了消息回来,袁氏族老早就在祖祠了准备好了一切,只等着袁茂林这个主角的归来。袁氏家族乃是在百儒村及附近几个大村子延续了数百年的大户,枝繁叶茂,族人已达万数之多。然而即便袁氏盘踞江南文风繁茂之地,族中子孙却出奇的都不太擅长读书。整个袁氏家族从建立祖祠、撰写族谱初始迄今,也不过出了十八位秀才、七位举人和五位进士而已,袁茂林,是第六位进士,却是唯一的状元郎。
袁氏与有荣焉,对他的回归,自然抱着最诚挚的心情。
然而,苏梅的突然出现,和她说出的话,却叫族老们顿时如遭雷击。堂堂状元郎,竟丝毫没有风骨,明明早有妻室,面对高官之女的逼婚,却不敢直言拒绝,实在……太过懦弱。他们袁氏家族的第一条家规,就是要求子孙娶妻娶贤,那等强迫他人休妻另娶的女子,岂能入得袁家族谱?
果然是旁支出身,即便有几分风采,也失了袁氏族人的风骨和气概。
可惜圣旨已下,若是袁茂林被发现欺君,他们袁氏一族上上下下成千上万口子人,就都要给他陪葬。这个谎言,他们就算不想帮着圆,也不得不帮了。
一时之间,原本的热情,散了个干干净净,兴致盎然的情绪,也顿时低落萎靡了起来。就连村子里请来的戏班子,唱出的都是一片凄然的戏目。
袁茂林沙艮一行人赶回百儒村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幅不像喜事,反像丧事的场景。
见到这般场景,袁茂林反倒安心了。于他而言,一切都不甚重要,重要的是,苏梅果然按照他的那番吩咐,用抄家灭族的由头,封住了族人的口,让他的谋算不至于功亏于溃。
按照族中的程序,他心满意得的祭拜了祖宗和父母,连多余的话都来不及与苏梅多言几句,就又匆匆的被催着赶回了码头,坐上船朝南京的方向行去。
他不知晓,在他离开了约莫一月之后,袁氏的一位族老无意中发现,供奉在宗祠中长达数十丈的锦帛族谱,竟然不翼而飞了。
与此同时,苏梅变卖了家中包括田地房屋在内的一切,抱着刚过百日的儿子,离开了百儒村,不知去向。
、第036章
兴庆十五年的八月初五,是白清十五岁的生辰,她的及笄之日。成国的女子,大都会在及笄之后出嫁,是以及笄之礼于她们而言,便昭示着她们成人和可以嫁人了的信。在她们的人生中,尤为的重要。
大成自建国初始,就出现一种十分奇特的状态,国内新生的男子足足在女子的两倍之上,最初还不显,十数年下来,好些成国人竟然发现,儿子长大了,却娶不到妻子,因为同龄的女孩儿,不是嫁出去了,就是有了婚约,只得往更小的找,然后等着他们长大,再娶回家。
这样一来,男儿们普遍都是年过二十之后,方才得以娶回刚刚及笄的妻子。这种情形发生到建国一百四十六年的现在,成国平民百姓之中,竟是处处可见老夫少妻的组合。纳妾,更是成了律法中给予贵族官吏的福利。当然,有银子的人家,买上个把通房丫头,或者消遣几个粉头,也无人追究就是了。
只是如此一来,便愈显得女孩儿们的金贵,不少的贵族女子,都渐渐的被养娇了。
白清,自然是其中被养得最娇的典型。
她的及笄之礼,虽没有母亲为主人全程看顾,却是由皇后为正宾,公主为有司,赞者,吏部尚书为赞礼,观礼者上至圣人、太子,下至朝中公侯官眷,端得是荣光无限。
上辈子,她早在及笄之前便嫁了人,笄礼虽也算得上热闹,前来观礼的人却皆都暗含鄙夷。成国女子,特别是出身高贵的大家之女的婚期,素来都定在笄礼之后,若是未及笄便早早嫁了人的,大都是有些不妥的。或是与人有了什么苟且,抑或是是身患什么隐疾,总之,贵族士族之中,是极看不上这样的姑娘的。
加上后来因为圣人接了骁骑营暗传的消息,隐含怒气的看了她一眼,便愤愤而去,那场笄礼,自然虎头蛇尾,凭的让满京城的人看了笑话。
这辈子,她手伤未愈,本想以此为借口,推了或者延迟这场很有可能会再次发生变故的笄礼。却不料父兄早从去年就开始准备,一簪一环,一针一线,无不精细,皆是他们亲手挑选准备。看着他们兴致勃勃商讨着笄礼上琐碎事由的高兴样子,她终究还是没有吐露出不乐意的话来,顺从的接受了。
而这一次的笄礼,却是出奇的顺利,没有任何的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