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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伯家的苔丝-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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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开包裹。包裹里面是一个用摩洛哥皮做的皮匣子,上面放有一封信和一把打开箱子的钥匙。

信是写给克莱尔的,内容如下:

我亲爱的儿子,——你可能已经忘了,你的教母皮特尼夫人临终的时候,那时你还是一个孩子,她是一个虚荣心很强的女人,死时把她的一部分珠宝交给我,委托我在你结婚的时候交给你的妻子,无论你娶的妻子是谁,以表示她对你的情爱。我已经完成了她的嘱托,自她去世以来,这副珠宝一直保管在银行里。虽然我觉得在这种情形里把珠宝送给你妻子有点儿不太合适,但是你要明白,我一定要把这些东西送给那个女人,让她终身使用,因此我就立即派人送了来。严格说来,根据你教母的遗嘱的条款,我相信这些珠宝已经变成了传家宝物。有关这件事的准确条文,也一并抄录附寄。

“我现在想起来了,”克莱尔说,“可是我全忘了。”

匣子被打开了,他们发现里面装着一条项链,还有坠子,手镯,耳环;也还有一些其它的装饰品。

苔丝起初不敢动它们,但是当克莱尔把全副的首饰摆开的时候,一时间她的眼睛放射出光来,就像那些钻石闪光一样。

“它们是我的吗?”她有些不敢相信地问。

“是的,肯定是的!”他说。

他向壁炉里的炉火看去。他还记得,当他还是一个十五岁的孩子的时候,他的教母,一个绅士的妻子——他一生中接触过的唯一一个富有的人,相信他将来一定能够取得成功;她预言他的事业会超群出众。把这些华丽的装饰留给他的妻子,留给她的子孙的妻子,这与他想象中的事业根本就没有矛盾的地方。现在它们在那儿放射出讽刺的光芒。“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呢?”他问自己。自始至终,这只不过是一个虚荣的问题;如果承认他的教母有虚荣心的话,那么他的妻子也应该有虚荣心啊。他妻子是德贝维尔家族的后人:谁还能比她更值得戴这些首饰呢?

他突然热情地说——

“苔丝,把它们戴上——把它们戴上!”他从炉火边转过身来,帮着她戴首饰。

但是仿佛有魔法帮助她似的,她已经把首饰戴上了——项链、耳环,所有的首饰她都戴上了。

“不过这件袍子不太合身,苔丝,”克莱尔说。“应该是低领口的袍子,才好配这一副闪闪发亮的首饰。”

“是吗?”苔丝问。

“是的,”他说。

他建议她把胸衣的上边折进去,这样就大致上接近晚礼服的式样了;她照着他的话做了,项链上那个坠子就独自垂下来,显露在她脖子的前面了,这正是设计要求戴的样子,他向后退了几步,打量着她。

“我的天呀,”克莱尔说,“你有多漂亮啊!”

正如所有的人知道的那样,人是树桩,还要衣妆;一个农村女孩子穿着简单的服饰,随随便便看上去就让人喜爱,要是像一个时髦女人加以打扮,加上艺术的修饰,就会光彩照人美不胜收了。而半夜舞会里的那些美女们,要是穿上乡村种地妇女的衣服,在沉闷的天气里站在单调的胡萝卜地里,她们就会常常显得可怜寒酸了。一直到现在,他都没有想到苔丝面貌和四肢的艺术美点。

“只要你在舞会上一露面呀!”他说。“但是不,不,最亲爱的;我觉得我更喜欢你戴着遮阳软帽,穿着粗布衣服……对,和你现在比起来,虽然现在更能衬托你的高贵,但我更喜欢你那样的穿戴。”

苔丝感觉到自己的惊人美丽,不禁兴奋得满脸通红,但是却没有感觉到快乐。

“我要把它们取下来,”她说,“免得约纳森看见了我。它们不适合我戴,是不是?我想,应该把它们卖了,是不是?”

“你再戴一两分钟吧。把它们卖了,永远也不要卖。那是违背遗嘱条款的。”

她想了想,就照他的话做了。她还要告诉他一些事情,戴着它们也许有助于她和他谈话。她戴着首饰坐下来;又开始一起猜想约纳森有可能把他们的行李送到哪儿去了。他们早已为他倒好了一杯淡啤酒,好让他来了喝,由于时间长了,啤酒的泡沫已经没有了。

过了一会儿,他们开始吃晚饭,晚饭已经摆好在桌子上了。晚饭还没有吃完,壁炉里的火苗突然跳动了一下,上升的黑烟从壁炉里冒出来,弥漫在房间里,好像有人用手把壁炉的烟囱捂了一会儿。这是因为有人把外面的门打开引起的。现在听见走道里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安琪尔走了出去。

“我敲了门,但是根本就没有人听得见,”约纳森·凯尔抱歉地说,这回到底是他来了;“外面正在下雨,所以我就把门打开了。我把你们的东西送来了,先生。”

“你把东西送来了,我非常高兴。可是你来得太晚了。”

“啊,是的,先生。”

在约纳森说话的音调里,有一些不高兴的感觉,而这在白天是没有的,在他的额头上,除了岁月的皱纹而外,又增添了一些愁烦的皱纹。他接着说——

“自从今天下午你和你的夫人离开后——我现在可以叫她夫人了吧——奶牛场发生了一件非常令人痛苦的事,把我们给吓坏了。也许你们没有忘记今天下午公鸡叫的事吧?”

“天呀;——发生了什么事呀——”

“唉,有人说鸡叫要出这件事,又有人说鸡叫要出那件事;结果出事的竟是可怜的小莱蒂·普里德尔,她要跳水自杀来着。”

“天呐!真的吗!为什么,她还和别人一起给我们送行——”

“不错。唉,先生,当你和你的夫人——按照法律该这样称呼她了——我是说,当你们赶着车走了,莱蒂和玛丽安就戴上帽子走了出去;由于是新年的除夕,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事情可做的了,大家都喝得醉醺醺的,所以谁也没有注意到她们。她们先是到了刘·艾维拉德酒馆,喝了一气的酒,然后她们就走到那个三岔路口,似乎是在那儿分的手,莱蒂就从水草地里穿过去,仿佛是要回家,玛丽安是到下一个村庄去,那儿还有一家酒店。从那时候起,谁也没有看见和听说过莱蒂了,有个水手在回家的路上,发现大水塘旁边有什么东西;那是堆在一起的莱蒂的帽子和披肩。他在水里找到了莱蒂。他和另外一个人一起把她送回家,以为她已经死了;但是她又慢慢地醒过来了。”

安琪尔突然想起来,苔丝一定在偷听这个可怕的故事,就走过去想把走道和前厅之间的门关上,前厅通向里面的客厅,苔丝就在里面的客厅里;可是他的妻子裹着一条围巾,已经到前厅来了,她听着约纳森说话,目光瞧着行李和行李上闪闪发光的露珠,在那儿出神发愣。

“这还不算,还有玛丽安呐;是在柳树林子边上找到她的,她醉得像死人一样——这个姑娘除了喝过一先令的淡啤酒外,还从来没有听说过她沾过其它的东西;当然,这姑娘的食量很大,这从她的脸上就可以看出来。今天那些女孩子,仿佛都是丧魂落魄的!”

“伊茨呢?”苔丝问。

“伊茨还是像往常一样呆在家里;但是她说她猜得出来事情是怎样发生的;她的情绪似乎非常低落,可怜的姑娘。所以你知道,先生,所有这些事情发生的时候,我们正在收抬你的不多的几个包裹,还有你的夫人的睡衣和梳妆的东西,把它们装上大车,所以,我就来晚了。”

“没关系。好啦。约纳森,请你帮着把箱子搬到楼上去吧,喝一杯淡啤酒,尽快赶回去吧,怕万一有需要用你的地方,是不是?”

苔丝已经回到里面那间客厅里去了,坐在壁炉的旁边,正在那儿沉思默想。她听见约纳森上下楼梯的沉重脚步声,直到他把行李搬完了,听见他对她的丈夫倒给他的淡啤酒表示感谢,还感谢她丈夫给他小费。后来她听见约纳森的脚步声从门口消失了,大车的响声也去远了。

安琪尔用又大又重的橡木门栓把门拴好,然后走到苔丝坐的壁炉跟前,从后面用双手捂住苔丝的眼睛。他希望她快活地跳起来,去把她焦急等待的梳妆用具打开,但是她没有站起来,他就在炉火前同她一块儿坐下,晚餐桌上的蜡烛太细小了,发出的亮光无法同炉火争辉。

“真是对不起,那几个女孩子不幸的事都让你听见了,”他说。“你不要再把这些事放在心上了。莱蒂本来就有些疯疯癫癫的,你是知道的。”

“她是不应该这样痛苦的,”苔丝说。“而应该痛苦的那个人,却在掩饰,假装没有什么。”

这个事件使她的天平发生了偏转。他们都是天真纯洁的姑娘,单相思恋爱的不幸降临在她们的身上;她们本应该受到命运的优待的。她本应该受到惩罚的,可是她却是被选中的人。她要是占有这一切而不付出什么,这就是她的罪恶。她应该把最后一文钱的帐还清,就在这里和这时候把一切都说出来。她看着火光,克莱尔握着她的手,就在这时候她作出了最后的决定。

现在壁炉的残火已经没有火焰了,只留下稳定的亮光,把壁炉的四周和后壁,还有发亮的炉架和不能合到一起的旧火钳,都给染上了通红的颜色。壁炉台板的下面,还有靠近炉火的桌子腿,也让炉火映红了。苔丝的脸和脖子也染上了同样的暖色调,她带的宝石也变成了牛眼星和天狼星,变成了闪烁着白色、红色和蓝色光芒的星座,随着她的脉搏的跳动,它们就闪现出各种不同的颜色。

“今天早上我们说过相互谈谈我们的缺点,你还记得吗?”他看见她仍然坐在那儿一动也不动,就突然问。“我们也许是随便说说的,你也可以随便说说。但对我来说,却不是随便说说的。我想向你承认一件事,我的爱人。”

他说出这句话来,完全和她想说的一样,这使她觉得好像是上天的有意安排。

“你也要承认什么过错吗?”她急忙问,甚至还带有高兴和宽慰的神情。

“你没有想到吗?唉——你把我想得太高尚了。现在听着。把你的头放在我这儿,因为我要你宽恕我,不要因为我以前没有告诉你,你就生我的气,也许我以前就应该告诉你的。”

这多么地奇怪呀!他似乎和她一模一样。她没有说话,克莱尔继续说——

“我以前没有说这件事,因为我害怕我会失去你,亲爱的,你是我一生最大的奖赏——我称你为我的奖学金。我哥哥的奖学金是从学院里获得的,而我是从泰波塞斯奶牛场获得的。所以我不敢轻易冒这个险,一个月前我就想告诉你了——那个时候你答应嫁给我,不过我没有告诉你;我想,那会把你从我身边吓走的。我就把这件事推迟了;后来我想我会在昨天告诉你的,要给你一个机会,让你能够从我身边离开。但是我还是没有说。今天早晨我也没有说,就是在你在楼梯口提出把我们各自做的错事说一说的时候——我是一个有罪的人呀!现在我看见你这样严肃地坐在这儿,所以我必须告诉你了。我不知道你是否会宽恕我?”

“啊,会的!我保证——”

“好吧,我希望你会宽恕我。但是请你等一会儿再说。你还不知道呐。我就从开头说起吧。虽然我想我可怜的父亲担心我是一个永远失去了信仰的人,但是,当然,苔丝,我仍然和你一样是一个相信道德的人。我曾经希望做人们的导师,但是当我发现我不能进入教会的时候,我感到了多么大的失望啊。虽然我没有资格说自己是一个十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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