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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九溪十八涧
林纾
林纾(1852~1924),福建闽侯人,作家、翻译家。著有小说集《京华碧血》,诗集《畏庐诗存》,笔记《畏庐琐记》,译作《凯撒遗事》、《茶花女遗事》等。
过龙井山数里,溪色澄然迎面,九溪之北流也。溪发源于杨梅坞。余之溯溪,则自龙井始。
溪流道万山中,山不峭而堑,踵趾错互,苍碧莫辨途径。沿溪取道,东瞥西匿,前若有阻而旋得路。
水之未入溪号皆曰涧。涧以十八,数倍于九也。余遇涧即止。过涧之水,必有大石亘其流。水石冲激,蒲藻交舞。溪身广四五尺,浅者沮洳,由草中行;其稍深者,虽蓄犹见沙石。
其山多茶树,多枫叶,多松。过小石桥,向安理寺路,石尤诡异。春箨始解,攒动岩顶,如老人晞发。怪石折迭,隐起山腹,若橱,若几,若函书状。即林表望之,然带云气。杜鹃作花,点缀山路;岩日翳吐。出山已亭午矣。
时光绪己亥三月六日。同游者达县吴小村,长乐高凤岐,钱塘邵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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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赋
易顺鼎
易顺鼎(1858~1920),字实甫,一字中硕,又署纤绮斋,自号眉伽、哭庵、一丁居士等,湖南汉寿县人。著有《丁戊之间行卷》、《四魂集》等。
月不夜,花非春。下无地,中有人。于是乃置红泥之炉,添碧油之幕。御相如之裘,斟太白鸬鹚之杓。一顷姜畦,三层竹阁。梦似云而不飞,吟与雪而兼作。
客曰:子之缘物以达情者多矣,今日之雪,能抽管以言其略欤?
曰:若乃天低北陆,水缩南条。西日道穷,东风讯遥。悼绿艳之随化,忧朱阳之坐凋。写蓬心于秋剩,怀柳发于春迢。蓉凄遍,蕙叹弥皋。心将碧断,意与红销。素纨美人之曲,黄竹帝子之谣。若雾四积,乾风百号。沉晖竟岫,纵响为涛。纳万景于萧,飞一愁于寥。
然而老屋三间,危楼一角。里接长干,桥通短。人踪渐稀,酒梦初觉。古阴,今赏落落。水气先知,山容似约。箝浅黛于烟眉,襞微黄于日脚。
徙倚蕉窗,诗情未降。台收怨,巷起惊※。子夜则笼鹦睡醒,丁冬则檐马声撞。旋飘楚馆,转压吴。光多撼树,响杂掺淙。当凫每只,似蝶皆双。为一片冬心写照,送二分春色渡江。
遂乃牖集鸾骖,坛迎鹤驭。璇妃倚宵,瑶仙款曙。临桂苑而多明,入兰房而不去。空天镜里之花,身世春前之絮。
小山则客去多时,大海则尘生几度。收今古之全青,返人天于一素。疏疏密密,整整斜斜。敲琼乍响,点玉非瑕。珠吏旧持乎凤节,璧人新坐乎羊车。关烽过其旅雁,庙火散其神鸦。云山于断箭,回星汉于枯查。箫声波路,旗影酒家。三生流水,一霎昙华。则有长桥短桥,十里五里,一笠一筇,半山半水。短景无多,峭寒如此。白尽花头,青余竹尾。绿扉双掩,红阑独倚。雨细如丝,波平似纸。径断樵归,澌多钓徙。晓汲空青,晨炊断紫。先寒昨夜之琴心,预晒明朝之屐齿。猜七里之渔翁,问孤山之鹤子。禁烟之天气依然,隔水之人家有几。郑五宰相吟成,滕六将军唤起。
又或荒湾叶,浅涨芦丛。沙宽聚,港窄帆通。画霜前之稿,筝弦水上之篷。江南江北,愁水愁风。灯悬颤雨,镜偃垂虹。渔市谁笛,僧楼罢钟。鸥波惨碧,蟹火迷红。舞半江之黄叶,弹一曲于青峰。潮拖怨起,月拥光重。犹忆黑貂裘,青雀舫。浮玉缸,销金帐。弦指调酒,鳞漾绿蚁,醅红螺酱。银熏笼,锦步障。宵可怜,春无恙。且复凤蜡然,羊羔饷。舞征腰,歌选吭。夏居,阳春唱。箫槛碧尘,被池红浪。横陈翡翠衾边,醉走燕支坡上。旗亭之酒价新高,钿陌之车声未放。感鸳瓦之寒多,惜鸿泥之迹妄。仙耶梦耶?月样云样?
徒见寻烟水驿,坐雨山村。从苔检路,鬲竹敲门。晓风帘罅,夜火篱根。冰危马堕,树怪鸱蹲。天垂墨色,水失虹身。孤情宕夕,只想支晨。聚久而妆楼易晚,来多而钓石难温。访戴之年光已换,游梁之词赋空闻。相思白晓。独立黄昏。倚凉衾,发凄嚏。浅坐横肱,深吟拥鼻。茶烟灶冷,酒亭门闭。烛袅铜,簧调银字。凤小恒啼,蟾孤易坠。将梨梦以双圆,为梅花而一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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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兰西游记
康有为
康有为(1858~1927),一名祖诒,字广厦,号长素,戊戌政变后,易号更生,广东南海人。著有《戊戌奏稿》、《大同书》、《康南海先生诗文集》等。
光绪三十一年七月二十二夜,自德之克虏伯炮厂往法国。八时,汽车行,频渡河,汽车入船中而渡岸上。睨灯火楼阁,闪煜辉煌,经大城市无数。十一时到奥斯鹿林州,自此易法国车,车场闳大甚,关吏验行李讫而行。此州为普胜法时所割,城郭人民无恙,而主者易人。三十年前读《普法战纪》,至此见之,怆怀割据。自此入法境,皆普国用兵之地;惜深宵高卧,不克一一亲见之。二十三早六时,到巴黎矣。
往闻巴黎繁丽冠天下,顷亲履之,乃无所睹。宫室未见瑰诡,道路未见奇丽,河水未见清洁。比伦敦之湫隘,则略过之。遍游全城,亦不过与奥大利之湾纳相类耳。欧洲城市,莫不如此。且不及柏林之广洁,更不及纽约之瑰丽远甚。其最佳处仅有二衢。其一自拿破仑纪功坊至杯的巴论公囿十余里,道广近二十丈,中为马车,左道为人行,右道为人马行。此外左右二丈许杂植花木处,碧荫绿草,与红花白几相映。花木外左右又为马车道。马车道内近人家处,铺石丈许为人行道,又植花木荫之。全道凡花树二行,道路七行。道用木填,涂之以油,洁净光滑。其广洁妙丽,诚足夸炫诸国矣。
今美国诸大城市,胜处皆用此法。惟夹马道以树,树外左右以炼化石为人行道,仍荫以树,则为三条道。或树外再用马路二条,则为五条。柏林至大之衢名“嗹”者,仅中列花树一林,旁马行路又车行路,近人家处为人行路,仅六条,花林又少其一,皆不如巴黎也。
今美、墨各新辟道,皆仿巴黎。道路之政,既壮国体,且关卫生。吾国路政不修,久为人轻笑。方当万国竞争,非止平治而已,乃复竟华丽、较广大、斗精洁以相夸尚;则我国古者至精美之路,如秦之驰道,隐以金椎,树以青松,唐京道广百步,夹以绿槐,中为沙堤,亦不足以与于兹。他日吾国变法,必当比德、美、法之道,尽收其胜,而增美释回,乃可以胜。窃意以此道为式,而林中加以汉堡之花,时堆太湖之石,或为喷水之池;一里必有短亭,二里必有长亭,如一公园然;人行夹道,用美国大炼化石,加以罗马之摩色异下园林路之砌小石为花样,妙选嘉木如桐如柳者荫之;则吾国道路,可以冠绝天下矣。
巴黎此道旁之第宅,皆世爵富商,颇有园林,亦有壮丽者,然不及纽约之十一矣。近园处则百戏并陈,傍晚时则车马如织。盖巴黎马车六万,电车二万。夕阳渐下,多会于是。士女如云,风驰雷骤。而电车疾速,马车少不及避,辄撞翻。绿鬓红裳,衣香人影。忆昔在上海大马路大同译书局倚栏而望,自泥城桥至愚园、西园等处,颇相仿佛,但逊其阔大耳。他时更筑丰、镐,别营新京,以吾国力之大,人民之多,苟刻意讲求,必可过之也。
大约法之有繁丽盛名,乃自路易十四以来,世为欧雄。而路易十四欲以隐销封建,乃特盛声色之观、园囿之美、歌舞之乐,俾十万诸侯,乐而忘返,皆沉醉于巴黎,奔走于前后,而不欲还其荒山之宫垒以炼兵治民。所谓此间乐不思蜀,柔肌脆骨,非复能以雄武抗叛。而路易十四不折一矢,得以统一王国,因益以矜夸诸欧,成为风俗。至今游其市肆,女子衣裳之新丽,冠佩之精妙,几榻之诡异,香泽之芬芳,花色之新妙,凡一切精工,诚为独冠欧美。然此徒为行乐之具,而非强国之谋。路易十四以收诸侯,则诚妙术也。今沿其故俗,欲以与天下争,则适相反矣。人艳称之,法人亦以自多,则大谬矣。
自埃及华表至百丈铁塔处,楼馆夹临先河,为故赛会地。赛会故宇宫馆十数所犹在,皆瑰伟诡异。长桥横河,金人、金凤十对,夹于桥,殆如汉承露台之金铜仙人掌,瑰丽极矣。过武库、拿破仑陵塔而至铁塔。铁塔高九百余尺,上侵云表。冠绝宇内。楼塔四脚相距百十丈,下为公园,士女掎裳游坐其间。埃及华表左右亦为公园,花木交荫,而戏园游场多列其旁。至夕电灯万亿,杂悬道路;林木中马车千百,驰骤过之,若列星照耀,荡炫心目。然电灯之繁丽,不如纽约之欢娱;杯论马车林木灯火连亘十余里,尚不如印度之加拉吉打焉。新赛会场,采法国之胜,而奇伟过之,然皆毁去。则宫馆楼观桥道之瑰犹存者,此地仍可称焉。此亦非妄有名者耶!
自纪功坊至卢华故宫,则大戏院、酒楼、大肆咸在,道皆夹树,士女游者昼夜不息。全都公园大者十五,小者十,戏班十五。巴黎所称号繁丽者,尽在此矣。以吾见其百戏之园,万兽之囿,不如德甚。或谓巴黎之以繁丽闻于大地者,在其淫坊妓馆,镜台绣闼,其淫乐竟日彻夜。已领牌之妓凡十五万,未领牌者不可胜数。若其女衣诡丽,百色鲜新,为欧土冠,虽纽约犹仿效之。果若此,则诚可称。此则若吾国之上海耶?非旅人所能深识也。以吾居游巴黎之市十余日,日在车中,无所不游,穷极其胜,若渺无所睹闻而可生于我心、触于吾怀者,厌极而去。乃叹夙昔所闻之大谬,而相思之太殷。意者告我之人,有若乡曲之夫,骤至城市,而骇其日日为墟者耶?
要而论之,巴黎博物院之宏伟繁夥,铁塔之高壮宏大,实甲天下;除此二事,无可惊美焉。巴黎市人行步徐缓,俗多狡诈,不若伦敦人行之捷疾,目力之回顾,而语言较笃实,亦少胜于法焉。吾自上海至苏百余里中,若营新都市,以吾人民之多,变法后之富,不数十年必过巴黎,无可羡无可爱焉!
法自道光五年始开机器,晚矣;学问、技艺,皆远不如德、英。彼所最胜者,制女服女冠之日日变一式,香水之独有新制,首饰、油粉、色衣之讲求精美,此则英、美且不能解其侔色揣称之工,然吾何取焉!未远游者,多震于巴黎之盛名,岂知其无甚可观若此耶?若夫览其革命之故事,睹其流血之遗迹,八十三年中,伤心惨目,随在多有。而今议院党派之繁多,世爵官吏之贪横,治化污下,逊于各国。不少受益,徒遭惨戮。坐睹德、英、美之日盛,而振作无由。士人挟其哲学空论,清谈高蹈,而不肯屈身以考工艺。人民乐其葡萄酒之富,丝织之美,拥女之乐,而不愿远游,穷夜歌舞,惰窳侈佚,非兴国者也。
法人虽立民主,而极不平等,与美国异。其世家名士,诩诩自喜,持一国之论,而执一国之政,超然不与平民齐,挟其夙昔之雄风,故多发狂之论。行事不贴贴,而又党多,相持不下,无能实行久远者,故多背绳越轨,不适时势人性之宜。经百年之数变,至今变乱略定,终不得坚美妥贴之治,徒流无数人血。今英、德各国,有所借鉴而善取之,则法国乎?为人则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