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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也,何以能识洋字,安保船主不识中文耶?”刘嗤之以鼻。及抵英伦,以舌人不听彼使令,遍诉于使馆中人,初不知其有神经病也。凡游历各厂各要塞,皆刘语舌人,按路之远近为游之先后。一日游阿模司大炮厂,见所铸炮弹有长三尺许者,罗列无数。孔问舌人,以炮弹对。孔大怒曰:“尔以我为童呆耶?
炮弹乃圆物,我自幼即见之,此明明是一尊小炮,何云炮弹?”
舌人亦不答。凡经游之地,其门者皆有册请留名,孔必大书翰林院庶吉士,刘每笑而阻之,孔谓是妒,大不怿。久之使馆中人皆知其有神经病矣。彼所言或劝之,或不直之,孔郁愈甚,而病发矣。一日,忽具衣冠书状呈公使,大声呼冤。公使命人收其状,而却其见。视其状则皆控刘语,大可喷饭。阅数日,见公使无动作,遂窃同伴之鸦片膏半茶瓯全吞之,复至厨下觅冷饭半盂,咽而下之。人初不知,及毒发,众询之,自言如此。
急觅医诊救,已无及矣,至夜半毙焉。床头有遗书一通,上分使者,略云:“刘将杀我,前日引我至蜡人馆,指所塑印度野蛮酷刑相示,是将以此法处我也。我不如自尽,免遭其屠戮之惨,并乞公使代奏,为之理枉。”云云。于是伦敦各报馆大书游历官自尽,所言皆一面之词。幸公使及众人皆知其由,不然刘受其累矣。孔死后,公使奏请给恤如例,并函致其父述其情。
其父叹曰:“是儿素有痰疾,其乡试落第时,亦曾作此状,幸防护周至,获免。今又犯此病而死,是乃命也,于刘乎何尤?”
时余亦随使英伦,亲见之,悉其详。
○联语无偶京师士夫好作联语相谑,至今相传有二联无属对者。大兴刘位坦有婿三人,人为之语曰:“刘位坦三位令坦:吴福年乔松年黄彭年。”吴,钱塘人,道光乙巳探花,未开坊而卒。乔,山西徐沟人,由进士部曹历任封圻,终于东河总督,谥勤恪。
黄,贵州贵筑人,亦由进士历官至江苏布政,擢巡抚。三公皆显贵,而当择配时则皆未第也。又昆明赵蓉舫大司寇光之次女,为桐城光稷甫侍御继室,京师为之语曰:“赵光之女光赵氏。”
二语皆无属对者。
○谑吟召衅有泰州王某,同治甲子举人,以部曹而为军机章京。一日入直至半途,忽摸项下忘挂朝珠,遍索车中亦不得。时已入正阳门,势不得回宅,盖夜半开城,只许入不许出也。不得已,忆东城有好友浙人汪某,可往假之。驱车往叩门。汪已寝,闻王至,亟起。王告以故,即入取珠出,且曰:“吾较尔长大,吾珠恐不合用,兹以内子所用者假尔用之。”王致谢,且戏吟曰:“百八牟尼珠一串,归来犹带粉花香。”此乾隆间京师讥某相义女诗也。汪闻立变色,返身入内。王亦不俟其送,即匆匆出。甫上车,见汪气汹汹手白刃出,大骂曰:“尔如此污蔑我,誓与尔不共戴天!”王亦不解,急驱车去。汪犹追及,斫车尾而返。次早汪复握刀至王所居巷口俟之,昼夜不懈,致王误班数日。王后询于人,始知所吟诗即当时刺其祖母之诗也。
嗣以汪寻仇不已,遂谢病归,终身不入京。
○吃饭何须问主人扬州李某亦军机章京也,每下班必至东华门外户部王宅午饭,无论主人在家与否,盖李与王同年至好也。一日李因病请假数日,假满复入直,及下班,拟仍至王宅午饭。甫入门,一仆半跪挡驾。李曰:“尔新来仆耶?尔不识我耶?”仆曰:“诚新来者。”李曰:“我李某也,尔主既不在家,即禀尔主母,备午饭我食也。”仆以告主母,意必夫之至交也,具盘飧焉。
李据案大嚼。未已,主人归,李视之不识也,手一箸几无置处,窘不可言。主人曰:“久闻公名,公与前主人王某同年至好,我与王某亦至好,同姓同官又同司。前主人已于三日前移居外城,遂以此宅与我,我故一切门封门榜皆无须更换也。公既可在前主人王某处午饭,何不可在我处午饭。”相与共啖甚欢。
嗣是下直午饭亦如曩例。前王闻之,大笑曰:“不图此宅乃为李某啖饭所,奇矣。”
○旗主旗奴 三则觉罗炳成,号半聋,八旗老名士也,与桐城光稷甫侍御莫逆交。裕庚者,亦光之世交晚辈也。炳无三日不在光所。裕自英果敏罢广督后,始携眷居京师内城,亦偶至光宅。一日会食,光坐裕于炳之上,以裕疏而炳亲也。食时,炳与裕不交一言。
食毕,炳忽谓裕曰:“尔今日短一过节,我因在汉官家,不便挑眼。”裕唯唯谢罪。翌日,半聋语予曰:“凡各项包衣并小五处旗人,或奴籍,或重台,例不得与宗室觉罗抗礼。若必不得已,必先半跪请曰,求赏一座,然后坐,方为合礼。裕庚乃汉军小五处包衣旗,必先须请命而后坐,裕欺我不言,故诏之。”予笑曰:“公等旗人,过节太多。”半聋又曰:“每有旗主贫无聊赖,执贱役以糊口,或为御者,或为丧车杠夫,或为掮肩者,若途遇其奴,高车驷马翎顶辉煌者,必喝其名使下车代其役,奴则再三请安,解腰缠以贿之求免焉。故旗奴之富贵者,甚畏见其贫主也。”
尝闻道光间有旗人官两淮运使,其妻与扬州知府妻往来。
知府,汉人也。一日知府妻欲宴运使妻于署,以不谙待满人礼,觅一满妇为陪客。遍查同城官眷,惟参将标下中军守备系满人,且世家子,遂往拜致意,守备妻慨允之。届期,盛筵以待。守备妻绝早至,日中运使妻至,守备妻据坑南面坐,傲不为礼,主人讶之。运使妻一见,即双膝跪请安。守备妻曰:“今日主人赏尔饭,不必拘礼,可坐下。”运使妻又双跪谢,然后坐。
及席设,知府妇推运使妻首坐,守备妻曰:“今日我在此,彼不便坐,我代坐可也。”运使妻为之送箸斟酒,侍立于侧,若奴隶然。守备妻曰:“尔不可拂主人盛情,权坐下同啖可也。”
又请,又安始就坐,局促至不敢举箸,而守备妻则据案大啖。
席散客去,守备妻欣欣然,运使妻悻悻然,知府妻则皇皇然,不明其故。继闻人言守备妻为旗主,运使妻旗奴,奴自不敢与主抗礼也。知府亟趋谢罪,而运使终以此存芥蒂焉。
又道光朝大学士松筠秉政,上甚倚重之,忽请假数日,上不之异也。次日军机召见奏对毕,上忽问曰:“松筠何事请假?”一满军机对曰:“因该旗主家有白事,松筠照例前往当差。”上曰:“汝往视之,如无甚要事,可命其早日销假。”满军机衔命往,至则见松筠摘缨冠,身白袍,坐大门外司鼓。满军机传旨讫,次早,面奏情形。上大怒,该旗主有意侮辱大臣,即日降旨换松旗,免其奴籍焉。○武英殿版之遭劫清初武英殿版书籍,精妙迈前代,版书皆存贮殿旁空屋中,积年既久,不常印刷,遂为人盗卖无数。光绪初年,南皮张文襄之洞官翰林时,拟集资奏请印刷,以广流传。人谓之曰:“公将兴大狱耶?是物久已不完矣,一经发觉,凡历任殿差者,皆将获咎,是革数百人职矣,乌乎可?”文襄乃止。殿旁余屋即为实录馆,供事盘踞其中,一屋宿五六人、三四人不等,以便早晚赴馆就近也。宿于斯食于斯,冬日炭不足则劈殿板围炉焉。又有窃版出,刨去两面之字,而售于厂肆刻字店,每版易京当十泉四千。版皆红枣木,厚寸许,经二百年无裂痕,当年不知费几许金钱而成之者,乃陆续毁于若辈之手,哀哉!文渊阁每年伏日例须晒书一次,十余日而毕,直阁学士并不亲自监视,委之供事下役等,故每晒一次,必盗一次,亦有学士自盗者。惟所盗皆零本,若大部数十百本者,不能盗也。究其弊,皆以国为私之病,不公诸民而私者官,不知官流转无定者也,民则土著占籍累世不迁者也。观东西洋各国博物院藏书楼等,皆地方绅士管理之,不经官吏之手,故保存永久焉。
○破题仅两句河南怀庆府河内县有郝姓者,为粮店管事。店主有子以贿入泮,至乡试年,复欲以贿乡举,命郝辇金至省城觅抢替焉。
郝因其资亦纳监倩人代作。榜发,店主子落第,郝竟获隽,复以金倩人覆试讫,不敢入礼闱也。三科后,大挑得知县,签分江苏。尝语人曰:“我向不知破题做法,孰知仅有两句耳。”
皆以为笑谈。光绪丁酉江南乡闱,郝奉调帘差,大惧,星夜托病归里,从此不复业。此河内窦甸膏大令为予言。
○疡医遇骗光绪中叶,金陵有外科王立功者,合城知名者也。设医室于三山大街。一日晨,有人以银饼二圆馈王,且曰:“吾外甥为绸庄学徒,遭人奸骗,致患臀风。吾今薄暮约其来求诊,先以此为赠。第外甥畏羞,请勿于人前说破也。”王允之。其人遂至绸庄购绸缎约三百金,谓庄主曰:“请遣一学徒随我往外科王先生处付银。”市人皆知王,固无不信者,即遣徒挟货物随之行。至王室门外,其人曰:“以货与我,在此坐候,尔随王先生上楼可也。”王见其人偕一童子来,以为必其外甥也,相喻无言,邀童子登楼。童子以为必给银也,孰料王谓之曰:“尔有病勿害羞,请脱裤,我为尔治之。”童大怒。王曰:“尔母舅先言之矣,勿讳疾也。”童曰:“孰为我母舅者,其人来我肆购物,我随来取资耳,何病之有!”王至此始悟遇骗,亟下楼视其人,已杳矣。乃讼于官。时湖南翁延年令上元,断令王赔其半,绸庄亦认其半,而骗子终不可捕。
○方九麻子九麻子者,乾隆中直隶总督方勤襄公之族叔。勤襄名维甸,即世所称小宫保是也。九麻子名不著,少无赖,能以术攫人财,屡犯法,捕弗获。富人畏之,贫人又甚喜之,盖诈取之财,施与不吝也。中年,忽走保定投制府,自陈改行,愿为走卒以自效。制府以族属尊行,使佐内署会计事,月给数金而已。久之勤谨逾常人,且丝毫不苟,性复谦抑,合署之人皆善之,主计者亦屡誉之,制府以为果改行也,数倍其俸给,而勤谨谦抑如故,更重之。方无事不出署,偶出,必购旧皮箱归,以为常。
数年积皮箱百数十具。人问之,答曰:“南方革货甚名贵,北贷值贱而物坚,虽费舟车资,获利犹倍蓰也。”皆服其心计。
忽一日谓制府曰:“我离家三年矣,将归省老母,乞假数月。”
制府允之,且厚赆之。方于是雇大车十余辆,实其箱加锁焉,亦不知中藏何物也。先是,制府尊人恪敏公出塞省亲也,每岁徒步往返数千里,道必经沙河县之伽蓝寺。寺即在大道旁,距保定百余里。一年大风雪,冻饿僵寺门外。方丈僧梦有虎卧寺前,惊起集徒众持械往视,则一死人也。衣履不类丐,抚之体尚温,舁入救之苏,更为粥糜药饵以养之,询知为孝子也,更赠裘与金焉。数日病已,将行,谓僧曰:“我若得富贵,必大兴尔寺,俾为通省冠。”及公受特达知,不十年官直隶总督,加太子少保。公讳观承,世所称老宫保是也。公乃捐万金修寺,于是合省官民布施无算。寺僧又善营运,有良田数千顷,跨三邑界,下院数十处,京师永兴寺亦下院之一也,富果为通省冠矣。九麻子夙知之,是日驱车出,将抵寺,日已西,谒方丈,谓受制府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