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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庞统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三个字刚出口,十八岁的少年自己也愣了一下,摸了摸嘴唇,瞪着眼睛看着同样愣住的赵德芳。
那天的赵德芳并未着亲王服饰,换却皇家的金黄贵重,重名天下的王爷那天只穿着一身杏色竹布衣衫,沐浴在夏日金色的夕阳之下,青色发带在带着热力的空气中凝固不动。
一天中最后一缕阳光映在他的脸上,虽微弱,但在少年眼中,却是像火烧一样的光芒。但是那光芒的热量却转移到少年的脸上。于是在日色将尽未尽的暧昧时刻,红霞慢慢涌上庞统的脸上。
一个撷了日神的光芒,一个带了夕阳的火热。
就在那一刻,少年庞统停止了心跳。
那是从未有过的感觉。
那感觉属于天赋,属于对爱强烈的执着,属于那天地间唯有彼此的共鸣。
愿用所有换此身。
当夕阳终于落下,天地间的黑色幕布终于拉开,赵德芳和庞统想到的,是这样的,同一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
☆、送军
景祐四年的第一场雪来的特别早,整个汴梁城都覆盖在白色的雪被里,天上地下,一片白茫茫,真干净。
赵德芳这样想。
今年的冬天与往年并没有什么不同,如果琪瑞带回的是好消息,那么,一切,就没有什么不同。
如果不是,那么,其实还是没有什么不同。
因为,如果从此失去了他在这个时空里的存在,从今以后的春夏秋冬,其实,也是没有什么不同的吧。
赵德芳这样想。
春节过后,大宋又一次改元,宝元。
普天同庆。
然而,有一个人,再也不能在春日的暖阳下肆意的笑,在秋季落叶纷飞的温凉中把伸手过来,在夏日的如火焚烧中带着一身汗水来到他的面前,在鹅毛大雪后的夜晚翻墙而入,只为喝一杯茶,品一杯酒。
再也没有这样一个人。
他的少年。
那个叫作庞统的青年。
他永远沉睡在景祐四年的寒冷中,这份寒冷穿透赵德芳余生的岁月,直到最后时刻的到来,在更接近他的空间里,赵德芳才感觉到久违的温暖。
好吧,且不去管如今是人间的哪个年岁,且看现下天圣年间的安稳岁月。
天圣四年,又一批新军前往宋辽边境,尽管“澶渊之盟”之后,宋辽已经很久没有打仗了,但是大宋天子刚登基不久,也还尚未亲政,所以近年来,辽国不断在边境挑衅滋事,赵德芳在与一众大臣商量后,觉得当务之急是往边境增派新兵,以固边防。而庞统也是趁着这个机会乱入进新兵队伍中的,隐瞒身份虽是少年的突发奇想,自然也有少年的任性骄傲,但是若没有赵德芳的帮助,要求身世清白清楚的大宋新兵又怎会对庞统自造自编的漏洞百出的户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至于庞吉在得知真相后,在家里把赵德芳这个老狐狸骂了千百遍后,最后想到和疑惑的却是,没有道理啊?赵德芳这样做,难道不是助敌之势吗?可是一想到小儿子整日吊儿郎当的样子,重又开始吹胡子瞪眼睛。
其实,新军出京那天,赵德芳是去送了的。只不过扎在一堆新兵蛋子里的庞统并没有看见他。
赵德芳站在城外的高楼上,看着下面整齐划一的新兵。长风猎猎,吹动衣袂。
琪瑞在后面担心地看着半天,终于忍不住:
王爷,风这么大,还是回去吧,您不是好多年都没亲自做过这种事情了吗?”
赵德芳眯着眼睛不说话。
琪瑞在心里说道:“这么远,能看到吗?”于是脑海里就开始浮现这两年来赵德芳与庞统的来来去去。
“好了,走吧。”
“啊,是。”琪瑞被赵德芳的声音惊醒。
风吹入耳,是昨日少年诚挚的表白之声。
帘动风惊,是一去不复返的悠游情怀。
少年青年,就在这一声声军号中变得眉目分明。
人事崩塌,就让时光一往无前吧!
这是多么好的,属于他们的,黄金时代。
军队开拔到半途,驻扎下来休息。
一天夜里,侍卫长走进帐中,直直地朝庞统走过来,庞统见状,连忙起身,看着侍卫长的黑脸,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有人让我转交给你一样东西。”
“啊,什么?”庞统疑惑道,在这里,他可是什么人不认得啊。
正想着,侍卫长把一个锦帕塞到他手里。
庞统下意识地打开,呆住。
是那年在角楼下失落的玉佩,是那晚在赵德芳房中看到的重新被补辍完好的娘亲的遗物。裂痕犹在,但终究是完整的。可是,他为什么不亲自给自己呢?还有,那个侍卫长……
庞统抬起头,已经不见侍卫长。快步掀开帘子,四下里张望,只听得寒风中的树叶的窸窣之声。
作者有话要说:
☆、雪里
赵德芳看着琪瑞一脸的气愤神色,实在不像个侍卫的样子,忍不住问道:
“怎么啦?”
“那个庞统!”
“啊?”
“王爷,您看他倨傲的样子,不就是刚刚封了镇关大将军嘛!要不是王爷当初把他送到边关……”琪瑞停住口,偷眼看见赵德芳的脸变得严肃。
“属下失言。”
“他不是倨傲,他大概是在……”赵德芳抿了抿嘴唇,没说完,拉紧了肩上的貂裘毛领,“走吧。”
“啊,什么……”琪瑞连忙跟上赵德芳的脚步。
腊月里踏雪寻梅真是再好不过,更何况又是在南清宫的梅园中。一年多都没翻墙了,屁股还真有点痒。
“庞将军今日怎么肯屈尊到我南清宫中来?”赵德芳看着庞统认真赏花的样子,一身劲装,与娇艳的梅花搭配在一起,实在是……不协调。
“呃,我看梅花有没有开,这可是我几年前种的。”冷冰冰的语气,真的在认真研究花瓣。
“既然如此,那本王就不打扰将军了。”说罢,身后竟然没有了声音。
庞统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没有转身,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反正他今天是来看花的,又不是看人。
身后真就没有声音了,难道……
庞统猛地回头。
雪后空气清新,微风吹来,房檐上的积雪簌簌地在空中飞舞,哪里还有赵德芳的身影。
庞统咬了咬嘴唇,一跺脚,沿着长廊寻去。
来到赵德芳惯居的屋子,里面静悄悄,人声都没有。
熟悉的药香,闻之欲醉。庞统慢慢往里踱步,书桌旁的躺椅上也没有踪影,内室的毛毡帘子一动不动,庞统犹豫了一下,伸手掀开帘子。
赵德芳在里面。在床前的躺椅上,眼睛微闭,面容安静,好像是睡着了。
庞统屏住呼吸,走上前去。
近前才看到他眉头微皱,嘴唇也没有多少血色。庞统的心中又是一阵恼怒。秋天的时候病成那个样子,居然都不告诉自己,不是明明派了暗探在军中吗?
庞统叹了一口气。蹲下身,伸手把赵德芳胸前的厚毯往胸前拉了拉。
然后鼓起嘴,等着他醒来。过了一会,暗自嘀咕,没道理睡这么久啊。低眉轻轻伸手进毯子中,摸到赵德芳的手腕,搭上脉,静神听了好久。
赵德芳却被惊醒,睁眼就看到自从回京后就一直对自己斜着眼睛的庞统,正张大嘴巴盯着自己,心中一阵慌乱,一张口就是:
“对不起,当时你们正在对敌,我不能添乱。”
青年慢慢闭上了张大了嘴巴。
“早上……那会太困倦了,所以没有陪你赏梅。”
青年咬紧嘴唇,嘴唇渐渐失去血色。
“我……”
青年的脸上布满泪水,毫不掩饰。
“你……”
“我知道,我知道……”
“知道,知道什么?嗯?”赵德芳坐起身,扳着青年的肩膀,急急问道。
青年强忍停不住的泪水,可他腿上的厚毯却已经湿透。
“娘亲……当年就是得的这个病,后来……后来……”
赵德芳慢慢松开手,松了了一口气,道:“你娘亲当年是在秦城,那里不比京城,所以才会……我在这里,每日都有太医过来,不会有事的。只是秋冬两季辛苦一些。”
“不,不。”青年坚决地说道,“你们都以为我什么都不懂,我知道的。”
“其实,我现在最后悔的就是为什么要去边境。我不要建功立业,只要我爱的人都好好的活着。”
“庆儿,你这么想,真是……真是太令我失望了。”他叫着他的乳名,却还是不得不狠心。
“为什么?”青年收起泪水。
“你庞家家大业大,一年前崔明冲的死并没有冲击庞家根基,因为毕竟只是外姓,你父亲依然在掌控朝局,炙手可热。你二哥庞昱天性文弱,就算才能卓著,以后最多不过是以大学士致仕。你若不能立下战功,保你庞家功德圆满后全身而退。待到有一日你父亲真的势微,你作为庞家三子,终究是要出来做官的。到时候……”
赵德芳掀开毯子,站起身来,背对着庞统,道,“到时候,你就不只是……”
“到时候,我就不可能远离东京安心挣下功业,势必要在朝堂之中与王爷你一较高下。而在这里,没有输赢,没有退路,只有一次次的较量拉锯。是吗?”
庞统也站起身来。
赵德芳闭上眼睛。
“所以,我去从军,虽是一时兴起,却也是我唯一的出路,是吗?”
“是我们。”依旧是温和的声音。
庞统看着他的背影,又低头看到躺椅上棉被的褶皱犹在,像是拖沓的心事。
“可是,我害怕……”
是我的错,我记得十六岁的你说自己天不拍地不拍,十八岁的你说任何敌人都打不倒你,十九岁的你在一方斗室内中跟我说——害怕,是我的错。
赵德芳皱紧眉头,从未有过的迷茫。
“王爷,该用药了。”琪瑞带着一身寒气进来。
看到庞统,脸上僵硬了一下。
“先拿下去吧。”赵德芳疲倦地说道。
“这……王爷……”
“喝药吧。”
是庞统清脆的声音。
赵德芳转过头,琪瑞已经不在,青年端着药碗,热气氤氲在脸上,烟雾袅袅中赵德芳才发现,仅是一年的时光,眼前这个青年已经褪去临行前脸上略微的婴儿肥,面容开始如刀锋刻就,眉宇间机锋隐隐闪现。
只是看着他的眼神仍然未变——那热情中的探究、探究中的慵懒,慵懒中天真如稚童的羞涩。
赵德芳重又坐定,接过药碗,慢慢喝着。明明是满嘴苦味,却感觉不到。因为不明白庞统是怎么就转变过来了。
庞统蹲在躺椅边,揉搓着毛毯的边角,心里不知道在转悠什么。
“在想什么?”赵德芳放下碗,直接问道。
“我要尽快回边关。”庞统站起身来,严肃地说道。
“额,那很好。”赵德芳以为是刚才自己的一番话起了作用。刚要说回去之后要好好当差。
却见得庞统问道:
“王爷,你知不知道天山?”
“天山,知道啊。”
“天上雪莲呢?”
“也知道……”
“嗯……”庞统若有所思。
“呃,好像听说能起死回生吧,不过,也只是传说,而且,很难弄到吧,很危险吧。”见他不说话,赵德芳没话找话地补充道。
“嗯……是啊,你说真的是传说吗?”庞统自语道。
“你要干什么?”赵德芳突然明白了什么。
“没要干什么啊。”
“那你……”
“没什么啦,不如我跟你说说我是怎么暴露身份的吧?”庞统兴奋地说道,拿出给小妹飞燕讲故事的架势。
“哦,对啊,说起来,怎么一年没到就被发现了呢?还有,说是在岐门关大战中被发现的,你有没有受伤呢?”赵德芳是真的好奇,派去的暗探已经在全力保护他的身份,尽量要在合适的时候才公布他庞家三子的身份。
“哎,那当然是其他人都太菜了呀,我就轻轻松松的出类拔萃了啊,说起来,这大宋的兵力真是不行啊,王爷你作为八贤王实在是应该多管管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