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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金瓶梅-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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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居先那里肯放,说:“老爷既不杀小人,只把小人头发割了去,就是放生了。”那完颜活把头摇着道:“怪哉!我今夜梦见一白衣人送我一缕头发,变了一缕全丝,想你这头发是个宝物。既然如此,把头发放开!”这赵居先跪在面前,将头上挽的一个角儿,不勾核头大,原是个秃厮,不多些儿。
  这完颜活又笑了,取下小刀,将头上长毛割了一缕放在弓袋里,又向腰问拔下一枝番字箭来插在门上,不许金兵轻人。
  以此得全一家性命。才知道菩萨早已两下托梦以解此劫。若不是他的孝感天地,有此一番超度,既在劫中,那得不死!
  如此等事,不止一家。有诗叹世人不孝,赞赵居先以孝免难:佛在高堂人不知,百年牛马可慈悲。
  巢成雏去谁知母,月落鸟啼尚哺儿。
  但苦遗金分未足,不知负米在何时。
  富多骄子贫多孝,天道昭明那可欺!
  《华严经》十住曰:“菩萨于诸生发十种心,谓利益心、大悲心、安乐心、安住心、怜悯心、摄受心、守护心、同己心、师心、导师心。”种种佛心,不外“慈悲”二字,所以佛法先戒杀生。我儒家又说:“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与佛道相同。只因大礼祭把不可断宰,因此只说“远庖厨”二字,以见圣遭通权,不拘小节。尝戒这杀生,只有这牛最不可杀。看官听说,凡世上生灵,如羊、鸡、鸭、鱼、蟹等物,虽各有一个性命,俱不该害他。这些物无益于人,自古有个庖牺圣人出来教人肉食,或是祭祀天地祖宗、奉养父母、朝廷宴会、婚姻宾客,原是废不的。如果以戒杀为仁,这是梁武帝的面牲、齐宣王的爱牛,都该平治天下。
  虽是一点仁心,他却执在这爱物上,反不借百姓身家性命,争城争地,杀的人盈野盈城;好行小惠,却救不得身亡国破。只有这牛是自古耕田的根本,他生来不比虎豹害人、猪羊无用,天下万万生灵吃的五谷田苗是他种的,高田下地是他耕的,秋收一毕,还要与人牵车运载,把勉力用尽,只挣得一饱;死后更有苦处:皮、骨、角又为国家效力,就是零星碎骨,错成簪棒,血毛脑髓,熬做灯烛。世上畜类的苦,到了耕牛真是无量之苦,该怜悯他。因此佛经首戒杀牛,西域只食乳酪,那《感应篇》和《文昌宝诰》上俱要戒食牛肉。凡有三世不食牛者,子孙昌盛,有劝十人以至千人不食牛的,算一大功。可怪世人就是不能持斋戒杀。这一点牛肉戒了有何难亭?那众生昏迷,习性不改,只道这是迂谈,各人的命有祸福,寿有长短,一口牛肉有甚大事?除不知这一点忍心,现在阴鸳不行,还说甚么救雀放龟、仁民爱物?
  今日单说这兵火大劫,有一家不食牛的免了大难,世人不可不知。丁野鹤曾有个《屠牛歌》,说京城牛死之多,杀牛之惨:燕市西番旧羌落,屠杀天生自安乐。都城用牛不计万,远近群驱就束缚。撑拄蹄角侧不起,弯张血目晴犹烁。饮刃一吼微带声,中节窘然遂解膊。庖丁见惯谈笑轻,一瞬十牛如振葬。众牛旁立相待死。毛角诚溅神自若。脔肪同登大沮盘,皮骨群分百匠措。死犹济物不辞用,生本利人代耕作。猛虎凶残出于押,赢犊力尽填沟壑。功罪报施已不均,造物何曾分厚薄!东风春草年年生,老牛死尽犊犹耕。
  且说大明万历年间,金陵朱之蕃状元会试以前,梦一神说:“今科状元是镇江徐希孟,因他曾与邻女淫奔,上帝名勾去了。他家祖宗阴德与你家一样,状元定是你的。只有一件阴德——三世不吃牛肉,你家却无有,不能及他。
  能戒了吃牛,状元定然是你!“梦醒告知他父亲,父亲笑不信,道:”应天府门前牛肉有名,谁肯不吃?“到了夜间,父亲也做了一梦,与之蕃所说一般。父子大惊,焚香告天,从此誓不食牛,来年果状元及第,徐希孟殿了榜眼。此近事,出自缙绅之口。又有一富翁专好吃牛肉,闻人说活取牛舌,美且大补,因先与屠家钱,说凡杀牛,先割牛舌留给他吃,后来此人生子皆无舌,落地即死,一女不能言语,临终嚼至舌根,牛吼一日方亡。如此显应。肉有何美,不肯戒且说这东京城破,金人进了城,有三个秀才俱藏躲在关帝庙,有个大供桌,外面砖砌,内却是空的,三人俱伏在里面不敢言语。到了半夜,中一人梦见帝君说道,”这二人去只留此一人,他不食牛肉三十年了。“其人梦醒,果然二人都去别处藏躲,只落下自己一人。明日,二人伏在别处,俱被金兵掳去。金兵入庙,亲向供桌下枪戳刀刺,再不曾搜着,得以全了性命。到了三日,金兵放火出城,这秀才忙忙奔家中找寻妻子,只见正在屋里坐的。细问他,道:”先随着妇女们出城乱走,到了夜里没处去,有一个大白牛引着到一破庙藏了一夜。今日兵退了,还是这个牛引了回家。才进城,这个牛不知那里去了。“秀才大惊。原来他三人约下不吃牛肉,后来这二人都破了戒,——”只我至今一家不吃牛肉三十年。在庙中帝君救护,在外妻子全生,岂不是戒牛的报应。“从此,邻里都戒了牛肉。这秀才刻了一部戒牛的书,各处传送。
  当初,徽钦北狩,那宣抚使宗泽留守东京,又是个仁人君子,就发榜禁宰耕牛,说道:“金人乱后,民无牛力,以致日上荒芜不能耕种,如有私宰耕牛,如杀人之罪,行以军法。”因此救了多少牛命。不消一年,把东京荒田开遍,屯兵立寨,百姓俱来复业。又在河上立二十四屯,种田养兵。
  金人知东京有备,不敢来攻,渐渐北去。宗泽上本请高宗回汴,那些奸相汪黄二人和高宗,都是被金人杀怕了的,先都建康,后迁杭州,一步步走的远了,因此成了南北分裂世界。可见这大劫中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到了生死眼前,谁肯信这因果?后至太平无事,人又不信了。可怜一点善根,不食牛,有何难事,不肯遵行?后有《西江月》四首劝世:奉劝世人自爱,从前作过该休。天崩地陷不回头,何日是个了手。半世机关使尽,眼前何物堪留?亏人处处结冤仇,分明自作自受。
  烧尽青堂瓦舍,家家生死分离。只因贪巧费心机,报应眼前现世。骨肉伤残可恸,满堂金玉成灰。转时又要占便宜,辜负皇天教诲。
  好似破船过海,大家一体同心。一家人害一家人,波浪掀天胡混。拙的先推下水,巧的岂得常存?连船毕竟海中沉,还是自家倒运。
  粟米三餐可饱,粗衣儿丈能温。吃穿以外是闲人,何苦劳心惹恨!清白传家堪敬,慈祥到处人亲。财多未必养儿孙,乱世多为祸本。
  这四个《西江月》也只为世人过了乱世不肯回头,不畏天理,比已前贪残更甚,这个杀运还不得止。看这西门庆身后妻子的报应,便知这财是积了无用的。不知后来月娘子母那里藏躲,正是:春过冰消,过去韶华无色相;云开日出,后来聚散在空门。
  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五回 应伯爵掠卖孝哥 吴月娘穷逢秋菊
  诗曰:
  忽忽枕前蝴蝶梦,悠悠觉后利名尘。
  无穷今日明朝事,有限生来死去人。
  终与狐狸同窟穴,却从蛮触斗精神。
  槿花开落从朝暮,始信浮游未是真。
  单表这天地的大劫,要翻覆这乾坤,出脱这些恶业,因此使生的死,死的却生,富的贫,贫的却富,贵的贱,贱的却贵,巧的拙,拙的反巧。这众生积攒的家私,算计的铜斗一样,一齐抢个磐净。花花世界弄作一锅稀粥相似,没清没浑,没好没歹,真像个混沌的太古模样。休说这百姓人家,先把一个大宋皇帝父子两人,俱是青衣大帽离了凤阙龙楼,在那牛车马脚下,妻子不保,随营北去,何况你我士庶之家,那得个骨肉团圆、一家完聚的?原来天运一南一北、一治一乱,俱是自北元魏至五代、六朝、唐、辽、金、元,更迭承统。好似一件衣服,这个穿破了,那一个又来缝补拆洗一番,才去这些灰尘虱饥,又似一件窑器,这个使污了,那一个又来洗沼磨刷一番,对去了那些腥荤泥垢;又似一个破铜铁器,这个使的漏了,那个又来毁了,另下炉锤打,造的有长的、短的、方的、圆的,还有造的两件的、三件的,也有还成一件的,随各家款制不同,终是这一块铜铁,尽他支炉改灶,又像一盘棋子,这一盘输了的,那一盘又下,有高的、低的,占了腹的、占了边的,或是角活两持,或是杀个馨净,才完了这场,你争我斗,各费心机。这等看起,一部纲日,把这天地运数只当作一个大裁缝、大烧窑匠、大铜铁炉火道人、极大的一个棋盘,岂不勾消了一部二十一史?看到此处,这世上的死生名利,一场好笑,这些虱饥污泥得有何得,失有何失?这些本领,要从各人心眼里看得明白,骨脊上担的坚定,不受那欲火焚烧、爱根拨乱,才成一个丈夫。岂不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那阎罗老子见了我高高拱手,那得有轮回到我?可不知如今世上有这条好汉没有?
  且归正传。却说那吴月娘和小玉紧紧搀扶,玳安背着孝哥,一路往人丛里乱走。忽然金兵到来,把拐子马放开一冲,那些逃难百姓如山崩海涌相似,那里顾的谁?玳安回头,不知月娘和小玉挤的那里去了,叫又叫不应,只得背着孝哥往空地里飞跑。且喜金兵抢进城去,不来追赶。这些人拖男领女直跑到十里以外,各自寻处藏躲。这些土贼们,也有夺人包袱的,也有报仇相杀的,生死在眼前,还改不了贪心狠毒,如何不杀!
  可怜这玳安又乏又怕,忽望见应怕爵脸上着了一刀,带着血往西正跑。他家小黑女挟着个包袱。跟着应二老婆一路走。玳安也是急了,叫声:“应二叔,等等!咱一路走。——你没见俺大娘?”应怕爵回回头,那里肯应!玳安赶上道:“咱且慢走,金兵进了城放抢去了,咱商议着那里去。”伯爵骗的人家银钱,做了些生意,都撇了,腰里带了些行李都被人夺去了,还指望玳安替月娘有带的金珠首饰,就立住了脚,和玳安一路商议往那里去躲。伯爵道:“西南上黄家村是黄四家,紧靠着河崖,都是芦苇,那里还认的人,且躲一宿。”依着玳安,还要找月娘,又不知往那里去好。没奈何,跟着走罢。把孝哥放下,拖着慢走。这孩子又不见了娘,又是饥饿,一路啼哭。应二老婆看不上,有带的干饼和炒面,给了孝哥些吃。这孩子到了极处,也就不哭了,一口一口且吃饼。
  走到黄昏时候,那黄四家走的甚么是个人影,床帐桌椅还是一样,锅里剩了半锅饭也没吃了,不知躲的那里去了。
  这些人饿了一日,现成家伙,取过碗来,不论冷热,饱餐一顿。前后院子净净的,连狗也没个。原来,黄四做小盐商,和张监生合伙,先知道乱信,和老婆躲在河下小肛上,那里去找?这些土贼要来打幼人家,逢人就杀,年小力壮的,就掳着做贼。那夜里,商议要来黄家村扫巢子。亏了应伯爵有些见识,道:“黄四躲了,这屋里还有东西,咱多少拿着几件,休在他家里宿,恐有兵来,没处去躲。且到河下看看。”
  见这妇女们都藏在芦柴里,没奈何,也就地打了个窝铺。到了二更天,听见村里呐喊,发起火来,把屋烧的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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