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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泽狠瞪了萧泷一眼。冲着萧睿的背影微不可察地呶撇了下巴。
萧泷一愣。接着紧扑着抱住萧睿的腿,扯着嗓子接着哭了起来,“父皇!爹!爹……真的是这样的。天香苑的人来通知我,我就觉得是个机会。若是能抢在众人之前既能拿住大哥把柄,又能让他领了我的情可以出手帮我。”
“你要让萧泽帮你什么?”
“帮暖莲院的宋姬提了位份!”,既已供到实处。萧泷索性伸袖抹了一脸的涕泪,哑声道:“去年方进洛京时儿子与三哥一同赴史侯家宴吃了几盏酒,又以通家好见着了他家的儿女,其中有个自称在天香学艺的女孩子很是热情。”
热情好客的女孩不但不避嫌地带着他们兄弟游了自家的园子,还吹嘘了她所在天香苑的消息灵通。天香苑里集中了许多官宦人家女儿。朝廷还未颁布的政令,她们都有法子相互串着。拿到最新的讯息。
萧泷和三哥萧渊不信,就随口诌了个事儿要那个女孩帮着查查。结果,第二天史家女就约了他们去天香苑。一份誊抄好的纸笺清清楚楚地亮了他们的眼前……
徐夫人带着云州旧人进了金穗园,萧泷偷偷地去见了生母宋姬。虽然从云州搬到了洛京,昔日的景国公将登帝位,但暖莲院一块儿来的姬妾似乎还是从前一模一样被当奴作婢的境遇。
“当时,三哥已纳了史氏为妾,我就去三哥府里又托她,看能不能找来一份初拟的内宫封诰。”,萧泷低下已不在流泪的双眼,盯看着地上的砖缝,咬牙道:“没几日,天香苑就约我去了。”
白纸黑字的名单上根本就没有宋姬的名字。
“你与天香苑合作就是为了这个?不直接找我,反去跟着一群贱婢设局谋算了兄长?”,萧睿怒意满满地立在了萧泷的身前,厉声道:“朕这就回宫,把你要帮的宋姬剁成肉糜!”
“爹!不要!”,萧泷的整个身体趴在了萧睿的腿上再次地放声痛哭,“那是生了孩儿的生身娘亲!十几年亲子相隔不得相认,若是再因我害了她性命,我还怎么活,怎么活……”
萧睿僵着身子任萧泷抱着,一动不动。
永德七年后,萧家所生子女统统都不放在亲生母跟前,细究起不过还是因为了当年遗祸,又或者是为了给某些不可拆穿的事实打着掩护。从前当了自个儿是超然于外的看客,但现在又该如何去评说?
萧泷的哭声让萧泓脑子里一片混乱,扑通一声跪在萧泷的身边,连连磕着头请了父皇息怒。
“父皇!宋姬出身低微不假,但也应能母以子贵。云州暖莲院迁进宫,那些生下过弟弟妹妹的妇人,是该给了位份。”,萧泽也缓缓跪了下来,眼角余光淡淡扫在了萧泓的侧脸上,“为人子者,求晓生母也是人之常情。”
萧泓的头俯得更低了些。
“你,给老子滚起来!”,萧睿拽住了萧泷的胳膊,目露着要将他生吞活剥掉似的凶光,接着狠挫着牙喝向了萧泽,“这兔崽子要如何收拾?”
“要收拾可不就得收拾了一窝?”,萧泽直盯着萧睿的赤眸,遗憾地低声叹道:“天香苑勾着众人的饵料各不同,他也不过是吞得干脆又闷头跑着撞上网的一只。”
说干净。六月十五后各家打扫门庭就没有真正干净的。没被牵累的人,都只是五十步笑着百步。
就象是按兵不动,还押解报信者到了景帝陛前的萧渊,不也同时将不明就里的史氏火速退回了娘家,而其后那女人的尸体就被亲生父亲丢在了大门口。
萧泽低声向萧小八保证了不会让他在出去后看见会装在肉罐子里的亲娘,才轻叹着气跟着景帝还有萧泓,再又去探了另一个倒霉的弟弟。
萧家老四萧湛错得更离谱些,认罪态度也就更好得多。只待萧睿一进门就不赘述因由求谅解。伏首认罪,自请为庶人充之战卒,戴罪立功。
怎么可能呢?刚刚做上几天的新皇帝,就把自个儿的亲儿子赶进敢死队,天下间猜测谩骂的唾沫星子能把皇宫尽淹了。
手心手背都是肉!曾经人丁单薄的萧家好不容易恢复了元气,也痛快地夺了陈朝江山出了怨气。可现在,儿大由不得爹娘,长大的儿子们内斗,实在让一向标榜上阵父子兵的萧睿无法接受的。
盯着老实趴跪着的萧湛。可还直觉得浑身黏黏答答沾满萧小八鼻涕的不得劲。萧睿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直接将思园中事推给了长子萧泽,甩袖而去。
目送着父亲的背影离去。萧泽没再追问了萧湛。反倒让侍从备了茶,三兄弟围坐一起,一如往昔似的品茗聊天。
“很可怕,也很荒谬,对不对?”,萧泽抬袖将一只小盏移到了萧泓的眼前。手腕之上微露了一珠灰白。
萧泓不免侧目多看了一眼,萧泽微笑着收回手,行动自若地笼了下袖。
可怕什么?荒谬什么?就坐在长兄对面的萧湛抬眼看了看清减了许多的新太子,眯起的容长眼掠过几分思忖。
“四弟其实从前在众兄弟中行事最缜密,此次却燥了些。是不是因为定了北楚。又收缴了江北几股大匪,所以多染了些大胆冒险的匪气?那一天大慈恩寺。若是让沈约等人先再探了一次会更好。”,萧泽淡然笑问,象是教着弟弟怎么着再将作奸犯科事完善一些似的。
“我杀楚家女的案子什么时候可以具结?若天香女已是人人得以诛之,我岂不是有功无过?”,萧湛的冷眼却扫到了萧泓的脸上,隐压怒火。在大慈恩寺猝不及防的形势逆转之下,他确实是上了萧小六的当,不但认罪的话说出头,甚至在下山前还写下自首供言,签字画押。
“原本如果无杀人之事,四弟你将会受封楚王,辖原楚州、平州之地。”,萧泽提声笑揽过两个弟弟的注目,接着诚恳地望着萧湛道:“只可惜哥哥麻烦你顶罪,你的封爵会受了影响。”
“楚女被害一事是我主使。因为当时没想到以谋逆叛国之罪处置天香苑,先和楚家达了协议,他们出首我来作保。”,萧泓也侧了身,向着萧湛略表致歉。
“萧小六,不干你的事!借天香事将此案翻转并不费力,如果我没想错,现在应当是要让楚家对其女曾入天香的事三缄其口,务求把这盆脏水泼得彻底。这不是你萧小六能做的!”,萧湛的细眼略带着不屑瞥到了萧泽的脸上。
“是我觉得这样压压你挺好!”,萧泽抱着双臂笑应道,暗带戏谑。
“真是好大哥!”,萧湛不睬他的得意,转过脸对萧泓道:“三哥黄陂屠城,我对北楚用间用你的家信作饵险伤徐讷……后边多半都有咱们这位好大哥的手笔。萧小六,难道直到现在你还以为在大慈恩寺,他是误入了天香局的受害者?”
“兵者诡道!有些道理,我明白!”,萧泓长唷口气,认真地对着萧湛点了点头。
“你!”,萧湛的一只手指抬了又放,脸上尽显了恨铁不成钢的郁气。
萧泽乐不可支地哈哈大笑出声,“是!屠城,用间……说来我都有在背后参与。这不也说明了你们就是不如我,所以才让我稳操胜券地赢了?好吧!毕竟我大几岁,生下来就嫡长兄。你们?再等几年……皮再厚些,心再黑些,也就好了。”
“哥!”,隐觉着萧泽的笑意尽露苍凉,萧泓忍不住地提声相唤。
“可怕而又荒谬!”,萧泽的笑声嘎然而止,视线凝在了指间杯盏的茶汁上,低声道:“还记得当年在云州,我们也曾这样饮茶聊天。那会儿,我们还总是拿着陈朝的几个皇帝当着笑话,不可思议地叹着世上怎么会有那样的父子,又怎么会有那样的兄弟。简直是一群没了人性的畜生。”
萧泓的双眸中隐隐地浮上了一片淡雾。
“再接着,我们都长大了。然后,一个一个也就越来越象了我们曾经憎恨过的……畜生!”
一只茶盏砰地一声砸到地上,瞬间碎成糜粉。一线血痕迅速从萧泽的指尖流到腕上,艳红如炽……
第310章 当年
紧捏着长兄的手指挑出碎瓷粒,再匀匀地细撒了伤药,萧泓才缓松了口气。
“要当爹的人就是跟从前不同了。一下子就细心多了。”,萧泽曲回手指,看着眼前的六弟轻声赞道。
萧泓但笑不语,眼眸之中却是刹那之间就闪起来的一片熠熠光亮。
想来当日在翠润别院时,她就已经知道自己要做了小母亲了。
萧泽目光一转低下头,笑言道:“小六!你四哥和小八这儿也就让他们静静,早点写了请罪折。我们,早些回去吧!”。
“嗯!”,萧泓一边有口无心地应着,一边拾掇着搁在桌上的药瓶和物件。一小瓷瓶子金创药是直接管侍卫借的,擦上血迹的净手巾子,还有……
一串佛珠静搁在桌面上。十八粒星月菩提子,灰白色的珠体上现着圆月坑散星眼,还有一粒上面沾着一点不细看就错过的殷红。
萧泽的一只手斜伸了过来,若无其事地重将珠串袖进了袖子里。
“太子殿下正在修禅?”,萧泓犹豫地问出了声。
“只是无聊时念些枯燥的经文静静心。”,萧泽轻描淡写地回答着,眉梢意气飞扬地翘起,哪儿有半点欲要出世的架式。
也是!前几天刚杀完人,这些天又在思谋着怎样启了对江南的征战,堂堂的太子殿下又怎会有闲工夫研究了佛典?萧泓释然一笑,也忘了提醒萧泓刚才那佛串上有珠残血未擦。直接拿着药瓶子抛向了在一旁侯着的侍卫。
根本就没想到萧泓还会将药还回来的侍卫,慌手慌脚接了,略显狼狈。
“有借有还?”,萧泽笑喝道:“也真不晓得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萧泓回过头,腼腆一笑,仿若还带着淡淡的孩子气。
又或许自己真正想问的是,是这样的萧泓得了周曼云的喜欢。又或是因为那个女人喜欢,他才变成了这个样子?
笼在袖中的佛珠垂到了萧泽的手心里,默默地轮转动着,无声无息……
还没有挂上钦赐牌匾的燕王府一片冷清,就算萧泓直接进的就是东院门,也是将将走到嘉宁堂才感受到些人气。
但他一冒头就被院子里的奴婢齐齐地呼了声王爷,以至于俊脸忍不住地挂上了一丝红,窜进屋的速度也更快了些。
“不喜欢他们这么唤你?”,待男人倒在榻上。坐在一边的周曼云带着一脸坏笑凑了过来,手里还捧着一碗紫莹水亮的葡萄。
萧泓点了点头,仰面张开了大嘴。一粒紫在他眼前调皮晃了下。攸地一下就没进了曼云的嘴里。
一点醋意涌胸。萧泓不忿地看了看曼云根本就没显山露水的肚子,轻声一哼。
“燕王殿下?!”,没眼色的周曼云笑嘻嘻地靠近,又再火上浇油地唤了一声。
“曼云!我是真的不喜欢!”,萧泓猛地起身将妇人挪到了自个儿怀里紧紧搂着,小声说道:“若是没有那些糟心事。我应当会欣然受之,欢喜得不得了。可现在却觉得占了那些地方,心里不很安生。”
“所以听到她们唤王爷,多少有些尴尬。巴不得全府之中,都按了军中称谓称你将军就好?”
“天!”。萧泓惊讶地低下头,瞅着曼云的俏脸。不可思议地轻轻摇了摇头,“你怎么就跟会读我的心思似的。”
“本来就是夫妻同心嘛!”,周曼云咧开嘴欢快地露齿一笑,眼中尽带狡黠。
她所言不过是前世所历。到了现在,她才发现再拿起前世的痛苦记忆,也不过是象重寻了故纸堆里泛黄的资料,不会再让她轻易伤心。
那一个脾气阴枭古怪的萧泓也许也从这时开始见疑了自己的身世,才强令整个燕王府上下都只唤着他将军,以至于那个周曼云死时想到的也是将军。
周曼云轻敛住笑意,伸手抚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