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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曼华,你死了,已经死了!”,谢氏瘫坐在了女儿的面前,双目淌泪,悲声喊着,“华姐儿!你不能怨娘,不是娘杀的你!是你自己不好,非要去庙里,让张绍雄坏了你的清名!”
“不是我不让你活,是她们都要你死。王婆子、杜姗姗,是她们害得你,还有,还有你爷爷,还有周显那个死老头子……”
谢氏的手向前一伸,抓住了一片白色的裙边,死死地揪着,全无了刚才的畏惧,面目也渐渐变得柔和起来。
“曼华你本该享着人间的大富贵。娘跟你讲过,今上成年的三子中,你姨母贤妃娘娘所出的齐王最长最贵,若不是成亲三载,还无子嗣,早就能入主东宫了。娘娘要为齐王选位才德兼备的侧妃,而私下里已与谢家及几家姻亲达成默契,最终中选的就会是你。可偏偏你那糊涂的爷爷,在这关头一而再再而三地做下了堆儿渐失了圣心的错事,不说补救,还非要全家都回霍城去。”
“本来你入齐王府的事,娘娘与皇上说过,皇上也是允了的……”,说到这句,谢氏又突然地哭了起来,瘪着嘴,象是个被抢走心爱玩具的孩子。
“娘!其实我不进王府也罢,我根本就不想的。”,周曼华紧紧地揪住了自己胸前的衣襟,她似乎有些明白了她非死不可的原因。
“胡说!怎么会不想,你要去。我们都说好的!”,谢氏故作神秘地放低了声音,道:“当年杨家的那个女人能当上齐王妃纯是小人设计,贤妃娘娘不喜欢她的。你知道她为什么三年无孕,那是因为我们给她下了药,等你入了王府,你会是生下皇孙的第一人,齐王登基,你会当上皇后……”
谢氏早已沉浸在自己描绘的美梦中,在室内昂首走来走去。仿若已成为了尊贵的国夫人。
坐在地上的女鬼忘了哭,只呆呆地看着她。
“娘,我死了!我已经死了!”。房梁之上的声音又冷冷地出现了,提示着谢氏残酷的事实。
谢氏的瞳仁猛地一下放大,发狠地揪住了地上女鬼的衣领,一个耳光干脆地抽了上去,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娘!”
“不要叫我娘!你为什么要去什么城隍庙金鱼沼?为什么要招惹那个姓张的?他以为你喜欢你的颜色?张绍雄的妹子在宫中一直跟娘娘别着苗头。他就是纯心与谢家作耗,要用你打娘娘的脸!还有娄家的!娄家大姑娘给你换了衣裳,却扣着你的湿衣从里到外都不肯还,他们这都是在逼你嫁她。”
“周家女不为妾。”,女鬼羞愧地低下了头。
“不是不为妾,是不能为张家妾!他们张家本就投的晋王。你不做齐王侧妃,却做了张家妾,你让娘娘与齐王怎么想?待齐王登了大宝。又会怎么对我们?曼华!曼华……”,唤着女儿的名字,谢氏又哭了起来,“你不要怪为娘的心狠,你得死。必须死,不然你活着嫁了张家。你爹爹和你两个弟弟就没活路了。”
“曼华!娘记着你的好,你牺牲了就不阻着弟弟们的前程了,娘给你烧纸钱,娘给你做法事,娘……”,谢氏的手在虚空中舞着,许下一堆承诺,“曼华,你就安心走,别回来,别回来了!”
“我不走,又如何?”,房梁之上传下的鬼音依旧稚嫩,却透着倨傲。
不走?坐在地上的女鬼也抬起了脸,眼中隐带了些希冀,望着谢氏,欲言又止。
“不走?”,谢氏笑了!撑在桌上的手,抄起了一只茶盘,狠狠地向女鬼的身上砸去,“不走,我就赶你走!”
“娘!”,惊慌失措的周曼华一边唤,一边躲避着不断袭来的物什儿。
“我杀了你!”,胡乱从桌上摸起一把剪刀的谢氏,气势汹汹地冲着女鬼的肩扎了下去。
一声哀叫,周曼华的身形突然一下子从地面抽离,后退着悬到了空中,又再一闪,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房内只留下了不停找着东西驱鬼的谢氏,嘴里念念有词。
又过了会儿,桌倒椅翻发出的砰砰声响,丫鬟婆子的大呼小叫,也相继地在谢氏房里响了起来,相邻的几间房渐次地亮起了灯光……
“怎么办?”,普济寺一间偏僻的禅房里,周曼云焦躁地跺着脚。
让她不知该如何处置的,是趴在床上周曼华,活着的周曼华。
她虽活着,境况却是不堪,秀眉蹙着,强忍着从身体内往外扩散的痛疼,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停地往外冒着。
“不要问我,我从没要救她的。”,站在一旁的虚言道士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
是自己要救的。周曼云轻轻地别过了头。
周曼华死去的那一晚的,换下致死的“玉燕光”的“芙蓉三醉”,本是道士带着身边要给曼云用的。
“原本就是想带着试试,只要毒效能让你诈死上几个时辰,再想法子,从周府带走一具童尸并不算难事。”,这是虚言那一晚放弃的原本计划。
正赶上了谢氏为周曼华调着玉燕光,在周曼云的求恳下,药用在了周曼华的身上。
“芙蓉三醉,毒程有三。第一阶,人如身死,无知无觉,仿若长醉。在服下第一剂解药后会醒来,进入二阶,但缓缓会渐如饮酒过量,五脏六腑烧灼难耐,生生痛死。若想得活就得再服第二剂解药。”,周曼云轻声背了下那晚记下的解释,虚言赞赏地点了点头。
伸手向虚言要了第二剂的解药,周曼云轻轻地走到了曼华身边,将个小小的白色瓷瓶放在曼华的手中,“大姐,解药在这儿,你若想活,就喝下去。”
若不想再活,也不强求。转身离开的曼云径直出了房门,跟在她身后出来的虚言和杜玄霜几个。
夜雨已停了,即将破晓的天空积着厚云,四周依旧暗沉,房门紧锁着少女痛彻入骨的呻呤声……
“如果她死了,还得麻烦各位叔叔把她再带回白云庵。”,周曼云说着,云淡风轻。
现在在白云庵的棺材里,正放着具从别处买来的年轻女尸,如果曼华真死了,就还得换回来。
“她吃了解药了。”,从隔壁屋查探回来的柳贵,走进房门,带着一脸欣喜。
“那就好了!省些折腾了。”,周曼云站起了身,伸手扑进了白露的怀里,“我们也下山吧!”
说是雨势太大,要在寺里留宿一晚,但却折腾了一堆事,特别是曼云趴在房梁上听了半天的胡言乱语,现在已困得不成样子了。
“带信去白云庵,看好了尸首,不管谢氏是否打算化,不能让她看出端倪。周曼华,你们先带进山里去……”,杜玄霜一一按着原本说好的方案布置着。
“第三阶的解药,也带着,给她吧!”,周曼云从怀里摸出个黑色瓶子往杜玄霜手上一搁,就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什么时候能长大?可以不这么爱睡?趴在白露的肩上,迷迷糊糊睡着下山的周曼云一路在梦中遗憾。
睡足两个时辰的小姑娘,立时又恢复了圆润透亮,可以趴在窗前无聊地数着屋檐落下的雨滴……
“为什么第三阶的解药只给她一半?”
“升米恩,斗米仇。我不想麻烦。”,周曼云没回头,眼神儿依旧粘着下滑的雨线,计着数。
曼华与谢氏毕竟母女,倘若某日机缘巧合地尽释前嫌,干预 了曼华生死的,反倒会落了不是。
何况,离乡背井,隐姓埋名的苦楚,曼云受过。她明白,那种啃噬着人心的滋味。时间久了,就反怀念那个曾经视若地狱,但能堂堂正正被人唤起自己姓名的地方。
“芙蓉三醉,第三醉,一直醉下去就真死了。可你让她留着几分醉意,她每个月都会有几天会疼痛难耐。”,虚言直点事实。
“痛着好,会让她清醒地记着自己死了。”,周曼云转回头,笑了,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道士叹了口气,道:“你可真不象个孩子。我现在有些庆幸没把你带走了。”
“可是我现在……”,坐在靠窗桌上的周曼云扭过身子,小手扶上虚言的胳膊站了起来,一本正经地看着他,道:“可我现在,想拜你为师了。”
“拜师?”,这样理所当然的拜师之说,让被曼云看上的师傅有些意外。
“拜师!”,周曼云狠狠地点了点头。
见识过了几种毒,但周曼华的芙蓉三醉给她的触动还是极大。不比入喉即死的毒药,这样复杂多变的毒,更得小心防范。一直靠着道士给药不成道理,她必须自己弄懂这些毒的制法解法。
“我要收你为徒吗?”,虚言的指尖点在了曼云的肩头,一脸戏谑,“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一定想着学成出师之后,怎么样把我毒倒。”
被他猜中了!
周曼云的小脸尴尬一红,眼睫轻闪,如蝉翼轻振。
第49章 不嫁人,会死吗?
年轻的虚言道士与前世那个阴郁孤僻不理人的徐讷截然不同,在短短的时间内就已和杜玄霜等人相处得俨然旧识,落在普济寺暂住的周家人眼中更坐实了他本就是杜家人的认知。
而他在曼云面前的言行也越来越直接坦诚,拜前世经验所赐,周曼云知道虚言是在刻意交好,想要取得她的信任。
可信赖与保持适当的警惕并不相悖。
就像现在每天都会出现在曼云身边的小蛇银子,虽然在没人时与她亲近非常,但平时小蛇躲在何处,曼云并不清楚。
她觉得小蛇这样从不盲目地认为跟着她就安全的特质,很好。
曼云想拜虚言为师也一样。想跟着他学毒,也不过是为了可以摆脱对他的完全依赖。
她不敢肯定虚言是否在某天又会重走了徐讷的轨迹,改变或离开,本就充满了变数。她只能尽量多想些,如果娘亲身上的金鸦暖存在后患或是今后身边亲近的人又被用上毒该如何?
人有,不如己有,将风险降到最低才最稳妥。
只是,眼前的虚言道士听到她拜师之意后不置可否的态度,让周曼云心里多少有了几分不安。
“的确,如果只把你当哺喂银子的药人养是有些可惜了。”,虚言看着周曼云长叹了口气。
小姑娘说出了他一直以来想要诱她说出的的话,可他的心情却更显沉重。
南召故国常被陈朝百姓称为蛮夷之地,仿佛在那儿居家生活的当地人都是一些不通教化的山中野人,更有甚者以为南召人还在茹毛饮血。但实际上南召皇亲贵族早在百多年前就已经开始学着按中原名门的标准教育着子弟,与陈朝同,在南召是彰显身份的象征。
这也是陈朝攻陷南召,改土归流。南召大部分贵族根本无任何抵抗之意的原因之一。
虚言自小身边也有着数个教他习练陈朝文化礼仪的先生,更因为他长大成人后的联姻对象有可能就是陈朝贵女,因此他也翻过据说陈朝世家名媛会严守的女诫女则,遥想过未来妻子的贤淑模样,充满向往。
只是后来国破了,家亡了,他来到了曾经向往的陈朝,却发现这里也并不如当初想的美好。
比如,西湾服不完劳役的农人,周家遇上的匪徒……再比如。刚刚被送走的周曼华。
眼前的小姑娘与那个被亲生娘亲下药毒死的女孩是堂姐妹,都出身江南霍城周家。
“江南十四江北八,燕六巴五关中七”。周家正是他幼年时背诵过的江南十四家之一,当时授业的师长告诉他,这些历经数朝仍传承有序的世家名门正是陈朝鼎立中原的根本所在,他们对子女教育有着严格的规范。
“你知道分布在各州府城的医女吗?”,虚言索性搬了把椅子坐在周曼云的面前。认真地问。
周曼云点了点头,道:“州府医署专设医女,是太祖皇帝时定下的规矩。”
“那你可知,太祖弘显年间民间争当医女的胜况蔚为壮观,甚至有些富庶的县镇也纷纷设了女医馆。但到最后,女医终成响应政令的昙花一现。待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