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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眉这才收回了脚,回头笑骂豆儿道:“你这胆小鬼,让个虫子吓成这个样子,这点子出息。”
豆儿有些不好意思的重新过来拿起笤帚打扫,小桃笑道:“别说她了,连我也怪怕这东西的,哪个都象你似的,什么虫子都不怕,女野人似的。”
众人听了大笑,画眉也笑道:“姑娘别笑我,小时候在家里住得又脏又乱的。一个院子里倒住着五六户人家,什么虫子没见过,若是怕这些东西,日子也没法儿过了。”
喜鹊笑道:“你就是个胆儿大的,等过年时只将你贴那门板上,当个门神就是了,凭它妖魔鬼怪也也进不来。”
说着,便去端了温水给伺候小桃梳洗,小珍和豆儿打扫完了院子,自去屋内叠被铺床,另叫了粗使丫头来洒扫了房间。
一时小桃洗漱完毕,小珍便净了手来给小桃梳头。小珍今日将小桃的头发翻了新花样,乃是将发束了小辫,在左边挽了一个圆髻,右边却是一条辫子由后边横了过来,乌黑光亮的头发在顶心里,挖了一道弯曲的齐缝,前面的刘海发用桂花油轻轻梳了上去,露出光洁细腻的前额来,越显出这粉团团的面孔来。在那圆髻上面,插了几枝小巧的黄金镶红宝的梅花形的头饰,耳上也是一对红宝的小小红梅型耳坠子,配上一件月白绣银线的上衣桃红色百摺流云裙。十分娇艳美丽。
画眉瞧着笑道:“怪道都赞这小珍丫头手巧,果然的,今儿给姑娘这头梳得就好看,既不老气又俏皮活泼,这衣裳的颜色配得也打眼,这月钱银子姑娘没白给你涨。”
小珍受了夸奖,心里高兴,笑道:“是姑娘容貌生得好,就是没有小珍给梳头打扮,一样的天仙似的相貌品格。”
小桃对着镜子照了几照,很是满意。只见画眉和小珍两人对话,便笑道:“死丫头们,没事就拿我打牙说笑话儿,都是我平日里惯的,看哪天我心情不好时,定要翻旧账收拾收拾你们。”
说的众人都笑了,小珍和豆儿两个便去厨房传早饭,喜鹊便和画眉在屋里换了床帐和椅上锦垫,喜鹊忽的想起一事,忙去找黄历翻了翻,走到小桃身边道:
“姑娘,今儿是初六,早上北城市集口儿上有收织布和绣品的,前几日我娘送了些平日里闲着时缝的粗东西,让我去卖了,可巧就是今日,我想现在出去一趟,一个时辰后便回来,估计着七王爷大概得快晌午才能来,我卖了那些绣品就回来,包管耽误不了姑娘的好事情。”
小桃笑道:“你要去便去吧,这里还有三个人呢,还怕伺候不过来?只是你这会儿去了,怕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哪能到了那里就卖掉了,不得等个买家么?再说方婶也是,既有了月钱进项还绣那粗东西做什么,没的熬坏了眼睛,挣那几个钱还不够将来看眼睛的,你没事儿时也劝劝她,别尽着只顾着劳累着给你攒嫁妆,大不了我给你多添些妆,就够她忙活个一年半载的了。”
喜鹊又是感激又是害羞,红着脸别过头去道:“姑娘这话我前些日子跟娘说了,她倒是听进去了,听说姑娘将来还要给我....给我添妆.....乐得不得了,她说她听姑娘的劝。以后不缝那些粗东西累眼睛了,这些东西是以前她缝的攒起来的,我今日给她卖了,她以后也不弄这些了。姑娘就别担心了。”
小桃听了这才笑道:“这才是,方婶该是好好保养着,将来好有个好身体抱外孙子是真的。”
喜鹊脸更红了,嗔道:“姑娘又胡说了,等姑娘出了门子,生了大胖小子和大胖闺女,我才嫁人呢。”
小桃笑道:“好好好,我是个脸皮厚的,就承你吉言,将来就生一对龙凤胎怎样?你要羞臊我是不成的,我脸皮胜你十倍,你是不能成功的。你方才不是说要去卖那些绣品和织的粗布,何不就交给紫烟姐姐代卖呢?”
喜鹊笑道:“姑娘说笑了,紫烟姑娘铺子里尽卖的是些上等的绣品,我娘缝的不过是粗东西,卖给那些走街串巷的货郎们发卖的,哪里能放在锦绣坊那样的地方,不要笑死人了么?怕是程嬷嬷看了,会气晕了过去呢。”
小桃想到方婶虽然厨房功夫还不错,但是绣工方面只是平平而已,连喜鹊也不如,便笑道:“这倒是,那你就现在去吧,别着急回来匆匆忙忙的,这里有画眉和小珍豆儿三个伺候着,尽够了。”
喜鹊得了允许,便回屋子里拿了两个包袱,里面一个是方婶自织的布匹,另一个是缝的各色花样简单的荷包、鞋垫、打的各色粗线的络子等物,急急的往府外走出来。
这燕城的北城市集每月初六和十五都有一个专收布匹绣品的人聚集,是在北市集的一片空场上。城里或乡下那些女人,每到了这个日子便将平日里织好的布拿来发卖,贴补家用。
方婶和喜鹊在跟了小桃之前,家境是十分的艰难,日子过得苦哈哈。当时方婶的丈夫好喝酒,更好赌钱,又好结交些喜欢吃喝嫖赌的狐朋狗友,几乎将家里能翻得着的钱翻得一空,方婶当时没有办法,只得到街上摆个摊子卖馄饨,一天挣那几个辛苦钱到了晚上就被方六翻出来去喝酒赌钱去了,方婶杀了他的心都有了,只是还有两个女儿要照看,舍不得抛下她们,只得闭着眼混日子。渐渐的,她看到大杂院里同住的其它几家的女人以前也是很穷,后来她们织布带了到街上去发卖,有时还能卖上一个好价钱,于是方婶就也跟着弄了匹织布机织起布来,白天卖馄饨,晚上就在家里成宿的织布,把布织好了,却有一多半儿被赌鬼丈夫抢了去卖了换酒钱,但也有一小半到了自己手里,勉强够娘儿三个饿不死。
因着她那时白天要摆摊子卖馄饨,晚上又要织布,实在是出不了多少活儿,一个月也织不了一匹,这样挣钱的机会未免太少了,后来她就想起了一个变通的办法,在邻居织布的女人手上将布贩买了来,再由她亲自带到街上去卖掉,这样一转手之间,她便可以挣几个辛苦钱。这样做了几个月,觉得这方法虽赚不了大钱,但也解决了一些问题,也算个不及费力的生财之道,多多少少总可以挣些铜钱攒起来,又不用担心在家里织布被丈夫抢了去卖,于是她总是趁着丈夫不在家时去偷偷卖布,后来方婶子实在跟方六过得够了,吵闹了起来,方六在醉熏熏中写了休书,方婶这才摆脱了不争气的丈夫,带着两个女儿过日子。
后来又遇到了方六因欠下了赌债,要抢了喜鹊卖到ji院里的事情,就因这事遇到了打抱不平出手相救的小桃,娘儿三个跟了小桃。因着方婶的小女儿小柳子一双手甚巧,小桃便介绍了她到锦绣坊学绣活,将来若是手工好了便可以留在锦绣坊做个绣娘,也就不愁吃饭的问题了。方婶如今替小桃管着小吃铺子,月钱是铺子里第一等的,吃喝住都在铺子后头的屋子里,省了不少嚼谷花销,晚上关了铺子闲了无事,便跟二女儿小柳子一起织布消磨时间,也顺便多卖些钱来给两个闺女攒嫁妆。
这北市集通着一条大路,赶集的早上自然人不少,喜鹊原来就来惯了这里,自然是轻车熟路,走过一条湖岸,绕到北市集后面的一片空场上,这里便是收布卖布的所在。喜鹊平日里来,都在一个相熟的货郎处交易,这会儿来了这里便四处望着,只是没瞧见那个相熟的货郎,她以为自己来得晚了,怕是那货郎收了别人的货回去了?她想回去,又有些不甘心,好不容易跑了大老远的路来了这里,手里两个包袱虽然不太沉,但再拿了回去怪累赘的,若是今日不卖便要放到下个月才得发卖,心下烦燥,便站在原地想找别的买家将东西卖了出去。
正在想着的时候,忽听身后有人叫道:“姑娘,你这儿有布或是绣品卖么?”
喜鹊吃了一惊,回头看时,只见说话儿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小伙子,身穿淡蓝竹布长衫,正朝着她嘻嘻的笑,这人穿着虽不富贵,但也不象个穷人。喜鹊本就是穷人家出身的姑娘,从小抛头露面帮着母亲卖馄饨做生意,什么样的男女老少一天不见上几百个,倒也不怕和陌生男子说话,只是见那男子脸上带着一种轻薄的淡笑,却是有些不怀好意似的。
喜鹊脸上一红,也不答话,扭转头就只管往人多的地方快走,这里人这样多,想他也不能光天化日的调戏大姑娘。
没想到那人跟着喜鹊走了几步,仍旧跑到她跟前儿来,笑道:“姑娘你是卖布吧,不如拿出来我看看,若是看好了,我便出钱买便是,你卖给谁不是卖呢,我难道还会抢你的布不成?为什么不睬我们呢?你这倒不象做生意,倒象是防贼了。”
他这几句话说得自是有些道理,不过喜鹊总不敢当他是好意的,便也不理他,只解开包袱来,拿出布匹和杂七杂八的绣品来,捧在手上等主顾来瞧。
这里来往的人不少,喜鹊捧着货物在市集里转了半天,才敢回转头来。看刚才那男人时,已不见了。这时她才猛然想起来,刚才那人说话,似乎并不是本地口音,分明是个外乡人。我的布,若是卖给他的话,一定可以多卖几个钱,可惜自己胆子太小,以为那是个不怀好心的,竟把这机会错过了。
喜鹊心里有些懊悔,慢慢着走到了后街。这里有一所不大的小庙,大门广阔,是有七八层石头台阶的。在这石头台阶上,一层层地坐着乡村里来的女人,有的挽着一筐子鸡蛋,有的抱住两三只鸡,有的挽着两筐子炒蚕豆五香花生,而卖布的女人,却占了这群女人中的大多数。
有的抱着两个布卷,有的抱着一个布卷,有的还用篮子带了针线,坐在石块上打鞋底。喜鹊知道这些卖布的女人每逢初六是必要来的,因此这许多人里就有她往日相熟的几人,说来也怪,今日那几个相熟的偏偏全都不在,她本打算不要耽误时间,把布便宜卖给那些相熟的卖布的女人也好,尽快的赶回去,偏就不成功。没办法,喜鹊也就挑了石头台阶上一块干净的所在坐下来,等人来买布交易。
这地方果然有人来看布,来的有男人也有女人,但是他们所穿的衣服都是穷人一流,看着便不象是能买布匹绣品的。他们站在石台阶下,先向各人抱着的布审视了一下,然后问说:“布怎样卖?”
这时,卖布的女人们便不容分说就围上前去,像蹬倒了鸭子笼一般,大家抢着说话,各人两手捧了布,都向那人手上塞。这样强迫的手腕,喜鹊却是从不为之的,加之听了那买主出的价钱,也便宜得很,倒比卖给同行还低二三成呢,喜鹊便不理那些人。
一匹家织白布,通常便是四十文一尺,就算卖给同行去转卖,也是三十五文一尺,然而买主所出的价钱却是三十文一尺,这样一匹布算下来,少赚了好些铜钱,却是不划算的。喜鹊瞧着那些人围在一起绕了一圈,吵了半天也没有成交。
过了一会儿,有一个操着外地口音的男人走了来看布,这男人还不曾开口,这些卖布的女人之中有个穿青布褂子的妇人,年纪不过三十上下,脑后梳了一个圆饼髻,发间插了一根银簪子,在这一群卖布的女人当中最是泼辣。这妇人不等那买布的男人武器,首先便笑道:“喂,这位客官,你买我的布吧,我认得你,你常来买布,是贩木料的。”
喜鹊听说,便不由自主的往那男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