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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氏道:“照大嫂这么说,这家大门大户的,大的和小的都成了亲,为啥单单这个二爷没有娶亲,莫不是有什么毛病吧?”
姜氏道:“吴家的说了,倒没什么大事儿,只是那二爷从小受了惊,落下个羊颠病,不过若没人气着他,倒是一年半载也不犯一回的,不过人家都说兄弟三个是他最好。学问又好,又和气又斯文,像女孩子一样。对人和和气气的,连着对下人说话还带着笑儿呢。”
卢氏一听半晌没言语,只低了头叹气。
林娟听了,只觉得心中突突乱跳,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吓的。只是那脸子却拉了下来,板着脸一声不吭,只将手里的蒲扇筋子撕成一条条儿的,心里想着小时候曾看过人犯过羊颠病时的样子,心里一路冷下去,只咬着唇不说话儿。
那姜氏如何看不出她不高兴?眼睛一转,只当是没看见,自顾自往下说:
“我当时便拼着老脸不要了,我跟吴家的说,我们家这位姑娘最是有志气,不管怎样了不起的人家,她不肯做小。那有学问的人不都说什么,娶妻娶德,娶妾娶色。我这侄女儿不单长得好,品性也是极好的,不用我夸口,只管上那左邻右舍家去问问就知道了。”
姜氏瞧着林娟和卢氏还是不肯说话,便把手里的扇子向衣领背后一插,头一伸,凑了卢氏近些,把声音低了一低:
“我向来有一句说一句。不怕你们生气的话,我瞧着这家的条件是不错的,虽说那个二爷有些小毛病,但是话又说回来,人生在世的谁还能没个病没个灾儿的,那都是小事儿,再说人家有的是钱,管着治就是了。这又不是要命的大病,只要不犯跟好人儿是一个样儿的,又怕些什么?再说人家吴家的说了,老太太发了话,二房没有人,娶了这媳妇儿是要当家的,所以又要出身好,又要会写会算,相貌又要好,所以难了,要不然也不会耽搁这些时,这也是娟子的福气。你等着看,三茶六礼,红灯花轿,少一样你拉着我打嘴巴都行。真的运气来了连城墙都挡不住。这样的亲事打灯笼都找不到。”
卢氏道:“这毕竟是她自己的事儿,还得问问她自己愿不愿意呢?”
姜氏瞅着林娟道:“问她做什么?这婚姻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她一个大姑娘家乱做主的道理?再说了,侄女儿又不是傻子,孰轻孰重她不会分辨么?那毕家的两个少奶奶,大*奶是官儿家的小姐,三奶奶家里是开客栈的,都是美人似的,一个儿赛着一个儿。所以老太太说这回娶二少奶奶也要特别漂亮,不能亏待了二爷。毕家的那个二爷才比侄女儿大三岁,年纪上也合适,相貌也不错,脾气又是一等一的好,若不是那么一点子病拖着,早娶了名门千金了,还轮得着咱们捡这便宜?吴家的说了,娟子要是有那个意思,过两天她便再来家里一趟,亲自相看相看,也好心里有个数儿,好回去跟毕家的老太太说和啊。娟子,话我是都说明白了,你到底愿不愿意,就给了痛快话吧,若是愿意明儿个你就穿上衣裳,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跟吴家的见个面儿,若是不愿意,干脆就吱声儿,就当我放了个长串的屁,以后你的事儿我可就再也不管了。”
卢氏和姜氏的四只眼睛一齐盯着林娟看,躺在炕上一直静静的听着没言语的林继业此时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道:“我听着你大娘讲的,这毕家还算不错,娶过去了是做正头的夫妻,也不算辱没了你,我瞧着挺好的。再说人家说了咱们家穷点什么,可见嫁妆也是不用办了的,光是这点就不错,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我可没那闲钱给你办嫁妆去。”
林娟咬了咬嘴唇,想反驳父亲几句,又没敢出声,她此时心里没了主意,若是这毕家的二爷没有那个病自己当然是巴不得攀上这门亲事的,只是这病又象一块大石头,沉重的压在她心里,让她喘不过气来。没有钱的苦处她受够了。无论什么小事都使人为难,记恨。她忽然想起今日在乐府里看到的那个表姐,那样一身漂亮的绸缎衣服,满头的珠钗缭绕,就连身后跟着的两个丫头子穿的也比自己好些。
这个时候,她就觉得象有人在身后推了她一把似的,她不由自主的就开了口,慢慢的说出一句:“伯娘,你让我想想,我明儿一早给你回话儿可好?”
姜氏一听就知道有门儿,往日里这丫头不满意了直接就摔了脸子转身就走了,今日竟说出来要想想,怕是这事就有六七分成功了?她笑着点头道:“想想也好,明儿个早上我等你回话儿。”
说着,便一扭一摆的回自家去了。
一百六十二章 劝架
林娟眼瞅着姜氏摇摇摆摆的去了。那敷衍的脸子是再也挂不住,呱嗒一下撂了下来,使得那还算清秀的五官现出一种苦相来。
她从鼻孔里冷哼了一声,对着母亲卢氏冷笑道:“我瞧着这位大伯娘倒是象走街串巷子的的媒婆儿似的,整日里倒是把我盯得牢牢的,也不知真说成了亲事,于她有什么好处?莫不成男家的聘礼也抬一起子倒她家去不成?”
卢氏知道女儿生气,便也不说话。她素来寡言少语的,也没有什么大脾气,对这个唯一的女儿也只是想让她嫁个比自家强些的人家,也就心满意足了。但是丈夫的命令她是不敢违抗的,因此见了林断业冷眼瞧着女儿,她便将那劝说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只拿块抹布擦那桌子,来来回回的。
林继业又咳了两声,慢慢的道:“我方才大嫂说这个姓毕的人家还不错,人家好歹是大宅门儿,又有家有业的,想来聘礼必也亏待不了你,还兴许连嫁妆都是男家办了来替你出了,这可就省了多少银钱。你也不用再想了,明儿早把那年节下穿的干净衣裳穿了,收拾的利利索索的让那个吴家的相看相看,咱们家能攀上这门亲,将来你也能再照应些家里头。”
林娟听的心里有气,怎么她嫁人好象不是为了自己,倒象是为了给家里贴钱似的,她又想起今日在乐府的遭遇,想到那位表姐的气派,又想想自己如今的窘境,忍不住回嘴道:“爹,莫非想卖女儿么?当年你和大伯卖了亲妹子还不够,这会子竟然连亲闺女都想卖了么?”
林继业一个高儿从炕上蹦起来,下地冲着林娟的脸上扬手就是重重的一巴掌,直打的林娟眼前金星乱冒,耳朵嗡嗡直响。想来林娟也并不是第一次挨这耳光,左手捂着脸,眼睛还只管刀子似的盯着林继业狠瞧。这时她那外皮儿上的斯文秀气真个一点儿也不剩了,倒是一副倔相。
这林继业自从几年前生意亏了个底儿朝天后,倒象变了一个人儿。每日只是到县里的酒馆里去吃酒闲坐。家中事务一概不管,全靠着老婆卢氏和闺女白天黑夜的织布绣花,稍稍赚些家用,他哥哥林继祖虽说也生意同败落了,但手头好歹比他多些银钱,买了乡下一些田亩,租了给人种地,收些租子和粮食。再加上姜氏闲来无事走乐家串西家,保媒拉线儿的,成事儿时人家两方会答谢她一些钱,她便指着这个贴补家用。
林继祖有时候也会贴补这个弟弟一些有限的几个钱,不过这几个钱不到半日就被林继业败光了,他手里只要见了钱就到街边儿赌摊上去押单双宝,输了便灰头土脸的回来找茬打骂卢氏一气儿,若是赢了也没带回一星半点儿的东西,只喝的两张脸腮如关公一般,东歪西倒的回来,常年如此。
自从上次知道了自家妹子林氏如今是富贵了,他是又羡慕又嫉妒,巴不得攀上妹子的高枝也好水涨船高,只是全然的提当年自己抛妹卖妹一事。哪料到人家还记着这茬子,将他们这两房人灰溜溜的赶了回来,他心里好一阵子不自在,但也不敢再去了。现下自己的亲闺女竟拿这事儿来顶自己,如何能忍得下这口气,便旧怨新愁的排渲了出来,指着林娟骂道:
“死不了的臭丫头,老子好菜好饭的把你养活了这么大。你如今翅膀硬了敢顶你老子的嘴,你个不顶用的赔钱货,老子养了你十五年,也是你报答我的时候儿,明儿我就告诉大嫂,让她定下这门亲事,省得你整日里在家跟我拌嘴,你再说一句,我打死你。”
说着,瞪了一双带着红丝的眼睛死盯着女儿。
林娟眼中几乎要冒出火来,但嘴里是不敢再说一句话了。捂着脸哭着跑回自己屋里去了。林继业见她回屋了,骂骂咧咧的又出去了,走了两步却停下脚步,回头对卢氏道:“今日她卖布的钱,给我一串来,我去试试手气。”
他的这样子卢氏瞧得惯了,无奈管束不住,若要多说必定是一顿好打,只好进里屋将林娟拿回的四吊钱用布包起两串来,藏了起来,拿着那另两串钱走到外屋,扬起来给林继业看,“今日布贱,就卖了这两吊,好歹多留些家里用吧。”
林继业抢上前来一把抢走那两串钱,顺势便踢了卢氏一脚,骂道:“死娼妇,留着钱喂饱了那个死丫头,好让她来顶撞我啊。滚开。”
他这边说着,大手的挥,几乎将卢氏扒拉到地上,精神百倍的捧着那两串钱去赌摊了。
卢氏一声长叹,听着女儿屋里传出一阵阵哭声,便转身来到林娟屋里。
林娟侧身趴在窗前的木头桌子上,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夏日的风吹到人脸上来,微带一些湿意和潮热,还有些粘乎乎的,说不出的腻人。这样的天气里,林娟在屋里坐着哭,倒觉得身上老是寒丝丝的。那一点点如豆的油灯照得房间半亮不亮的,她的小房间显得又小又空又乱。其实这种生活凄凉的滋味也是她久已习惯了的。但是今天也不知怎么的,简直一刻也坐不住了。直想冲出屋子去,再也不回来,只是又跑到哪里去呢?跑出去了接下来又该如何呢?
她越想越是伤心,还带着焦灼和烦乱,简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卢氏进得屋来,看到那屋里闪出一道昏黄的灯光来。她觉得油灯点得是有些早了,这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就点了灯,若是让林继业瞧见又是一场口角。她张嘴想说女儿几句。又见女儿正趴在桌前,兀自哭得肩抖身颤的,心肠便一下子软了下来,便坐到一边的织布机前面,就着那昏暗的灯光之下,吱嘎吱嘎的织起布来,那有节奏的织布机的声响很是热闹,弄得林娟心里一阵阵发烦。
林娟猛地抬起头来向卢氏嚷道:“娘,你未免也太勤快了,晚饭也不吃,只管织布。赚了几个钱还是被他拿去赌了,咱们辛苦日夜织布挣那几串钱还不够他一日输的,索性咱们也不要再辛苦了,一起饿死了倒省事儿。”
屋子里的织布机的声响突然停止,卢氏停了手下活计,转头瞧了唯一的女儿,见她刚才被打的左脸肿起老高一块,心里又是怜又是疼,只得叹气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爹,他原来不是这样,不过是家里败落了,他心里不舒服。你爹他......他也怪可怜的......”
林娟不知为了什么,今晚见了娘亲这低眉顺眼儿的模样就禁不住生气,只管从椅上走到床边坐下,凑近卢氏让她看脸上的巴掌印,冷哼道:“他可怜,我才可怜呢。你瞧这巴掌印子,这倒她好,明日肿起来,那个吴家的也不用来看猪头了。”
卢氏轻声道:“你别记恨你爹,咱们家以好过的时候,他何曾舍得碰你一指头儿,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