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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燕看他一眼,见他摆正了脸子,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便抱了胳膊道:“有话就说,谁不让你说来。”
李文林便道:“现如今我大伯死了,这家产便落在了我堂哥的手上,我瞧着他看我也不太顺眼,就是你也未必他能留着,咱们如今趁着家里这些乱事儿还有一阵子需要忙活,还不早早的打定了主意,该怎样办就办了来,要是他们丧事一应事体都办完了,腾出手来咱们可就怕是要吃亏了。”
张燕道:“这李府里倒了这样一根大梁,当然是要乱一阵子的了。我只是奇怪你这表少爷又不是我,我是这家里的外人,别人都不待见的,你虽不是老爷的亲子,也是他的至亲侄子,李文正就是再厌烦你,也没有把你发卖了作奴才的道理,你着个什么急呢。大不了就是逼着你净身出了户,离了李府的庇护自个儿过活也就是了,你就急得象毛脚鸡似的赶了来问我,我还只当你偷了家里的银子准备叫上我私奔呢。”
李文林红了脸道:“你就那样藐视人?这次无论如何,我也要做一番事业给你看看,难不成我离了大伯家里,便能饿死在野地里不成?”
张燕也不客气,直接便道:“你也不过是说这话给自己听听过过瘾就是了。你有什么事业?铺子里大伯曾经让你去学着掌管经营,还不够你自己偷拿暗占的,你那些风月场上的狐朋狗友没少占了便宜,我就说你是个不成器的,你便是要贪要占也等着自己一把抓了之后再行事,哪有个还没学会走就想四处跑的,怪不得老头子和李文正要瞧你不起,你原也是滩烂泥扶不上墙。”
李文林还是第一次被张燕这样搂头盖脸的当面训斥,觉得面子上却是有些下不来台,反驳道:“你好歹也是我的相好,就这样跟着别人一样来轻蔑我,就瞧准了我是一辈子的穷命儿了?”
张燕本就心里存着昨晚他弄进秀红的事情,这时见他撞到自己面前找挨骂,哪里还给他半点容情,冷笑着道:“李文林,要说你嘛也不是完全的没本事,只是你的本事却用在了见不得人的面儿上。那陪着窑姐儿吹拉弹唱下馆子游湖看景儿,你原是比众人都强的,还有那收藏**册一样儿,怕是一百个人里也找不出你这么一个。我瞧着那**儿的册子都翻烂了吧,想是看它的时候比你小时候读书写字儿还认真百倍千倍呢。若论到别的什么本领,你能够会的,怕是我大概也能够,我劝你就不要说那些大话吹牛皮了,有什么话直说就是!”
李文林被她噎的呆呆的直愣了半晌,对于这种明面儿的讽刺却反驳不出什么,想想张燕方才说的这一番话倒是句句都是掷地有声的,还别说她还真是了解他,他虽想梗着脖子反嘴给自己争回点面子,只是却不知拿哪一项来顶回去,闷闷的寻思了一会儿,最后却只是咬了咬牙,迸出几个字来:
“哼,大家走着瞧罢!”
一百八十一章 醉酒闯祸
张燕见他面上甚是不好看。气焰也不似平时了,心里顿时觉得舒爽了许多,瞧了瞧他道:“我知道你找我的意思,无非是想跟我商量商量有什么油水可以趁乱捞一笔?我只跟你讲一句,如今家里就要改朝换代了,各人自扫门前雪,别管他人瓦上霜了。你且别出乱子,让我今晚好好想想该怎么办,明儿我想好了,自会去找你说的,这会子人多眼杂的,你且回去罢。”
李文林也怕在这里呆久了被人看见不好,便转头气哼哼的走了。张燕只待他走得远了,仍愣在当地看着李文林背影,许久也不曾说话,心里也不知在打算什么呢?过了好半晌,才移步缓缓回了自己屋子,丫头曼儿见她神情委顿,便同一旁的林娟眨眨眼睛,暗示她上前劝慰。林娟今天将这辈子劝人的话都说得尽了,见曼儿使眼色。只得上来扶着张燕在床头上坐下,想了想开口说道:
“姐姐还是这样忧虑,可别这样了,你怕个什么,说句不好听的,姐姐虽是如今失了老爷的宠爱,但是也是拨出根汗毛来比我们的腰杆儿子还粗呢,还愁吃喝不成?”
张燕叹道:“你是个没出嫁的姑娘,这里面的事儿难怪着你不懂。一个人不愁吃喝就完了么?再说,就靠着我这手上的几个钱也不够过日子的,叫我怎地不发愁呢,我又不是个男子可以去打拼一番事业的,只能呆在家里,如今又成了个新寡,越发难过了。”
她这一番话林娟虽听了,但也是心里暗自吃惊的,在她以为有吃有喝的日子就已经很好了,她为什么还要说这样的话,有吃有喝不算,她还想打算怎么样呢?于是林娟便沉默了看着张燕,侧着头认真的听下去,看她说些什么。
曼儿也在旁边道:“姨奶奶,俗话说的好,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人顶着,你怕什么?”
张燕听了冷笑一声,道:“个子高的人便是能顶着,也是替别人顶着的。哪里能轮得上我呢?我想到了现在这步田地,这家里有许多人怕是要飞鸟各投林了,我受着他们的气也受够了,现在也是那起子平日看我不惯的小人报仇的时候儿了,你们瞧着吧,不久等老爷的丧事办完,家里就该有好戏唱了,且等着看就是了。”
说到这里,张燕只觉得头里嗡嗡直响,实在忍不住便上床去略歇了一会子。林娟也是闹得没有休息好,也趴在床边小睡了一会儿,正迷迷糊糊之间,只听得耳边上有哭泣之声,她一个激凌醒了过来,一瞧正是张燕侧倚在床里,用手捂了脸呜呜咽咽的哭得很是伤心。林娟这一日将张燕的哭声也听得习惯了,见她又哭起来也不觉怎样,但仍是递了自己手边的帕子,问道:“我瞧姐姐刚才方睡了一会子,怎么这么会儿功夫又哭起来了?”
张燕接过帕子擦了擦眼睛,哽咽着道:“我并不是无故伤心。只是因为刚才睡了那一会子,迷迷糊糊的梦见了老爷,还是像生前的那个模样,拉着我的手给我挑捡首饰。因此才惊醒了,却是一场梦。”
林娟听到她说梦到了李老爷,不觉身上发寒起来,古时的人都比较迷信,大都信人死之后魂魄会在家进而盘恒数天,因此听了张燕说梦到了刚刚亡故的人,不禁暗中打了一个寒战,因道:“姐姐这是心里惦记着李老爷,所以才有这个梦,白日里做梦都是不准的。”
张燕道:“妹妹这样劝慰着我,我知道是全心为了我好,只是我实在是不能不伤心,我这样年纪轻轻的,让老爷这一走把我从天上摔到地下,我该怎样办呢?除了哭我也是全没有法子了。如今那大少爷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的话,我怎样来应付呢,怕是没有我的存活之地了......”
林娟现在看张燕确实挺可怜的,便道:“这话不是那样说,父亲去世你也是大少爷的姨娘,虽说年轻些但也总算是个长辈,难道他们便能扔你在这里不闻不问么?”
张燕苦笑道:“我长了这二十多岁的人,难道连这一点还看不懂么?还打算拉出庶母的架子来和他们如今的主子讲个什么理么?他们若真的对我不闻不问倒也好了,只怕是问得多才是可怕呢,找出茬儿来便将我打发了,他们李家不缺少银钱,卖了我的事情倒是不太能做出来。若是让我回了娘家还好,怕是到时候让我进那些荤不荤素不素的庵堂里去,那才是吭了我呢。
林娟听了,也是为她犯愁。且不说两人在这里唉声叹气,只说这个时候的李文林方才受了张燕的气,气哼哼的就一头走回自己的屋子,脸上的气色是带着十二分的不耐烦。秀红也早听说了李府起了变故,正在暗叹自己命苦,怎样才使着手段跟了李文林进来,便摊上了李府换了主人的事情,看样子那位李大少爷并不是很好说话的人,他能让自己继续呆在李府里吗?瞧这个李家表少爷的模样,怕是连自保也是个困难事儿呢。
只是她心里这样想着,面上却是一丝一毫也没有带出来。见了李文林面色不好的进来,秀红便知道他是哪里受了气,便走上前来递上茶道:“表少爷,你怎么没有在前面照应,前面不缺人手么?”
李文林哼道:“哼,你也知道我是表少爷,带了这一个表字,就是一表三千里了,前面就是缺人手也轮不到我上前,我不过是李府里混吃混喝的一个摆设罢了。哎,我真是灰心啊。”
秀红明知道他的处境和心事,却故意问他道:“表少爷又有什么不如意,要这样发牢骚?若是方便就告诉我,我来帮您宽宽心哪。”
这时屋内没有别人,只李文林和秀红两人而已,丫头婆子们都上前头忙活去了,连经常在屋里出现的丽儿也不知所踪,李文林只觉得府里人人都有事情做,只自己被冷落在一边儿,不。还有那个后院的张燕,她这个时候也被撂在一旁了,看来这府里果真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他这里想着心事,只觉满肚子的委屈没处诉去,恨恨的坐在椅上,道:“我好歹也是姓李的,也是李家的子孙,并不比谁差着一头,就因为跟着大伯家过活,就受这样的闲气,真是窝囊。”
秀红听他提起李府的家事,自己倒是没法插言,毕竟如今是李家的正枝正派的大少爷当家了,自己还不知未来如何,可不敢乱说话得罪了人,便不言语站在李文林身边沉默着。李文林正是烦燥的时候,看谁都不太顺眼,便叫秀红下去,秀红乐得赶快躲事儿,便快步回了下房里呆着,拴了房门暗自想着自己的下一步出路。
这李文林就在屋子里呆呆的坐着,一时间想起自己小时候父母健在时也是丝毫没有受过委屈,吃香喝辣,身边也是金奴银婢的伺候包围着,那时是何等的风光,不过几年功夫,自己便落到这样看人脸色吃饭的境地,这是他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去细想的。他在屋里坐了一会儿却实在坐不住了,便走出屋子在院子里乱逛,却不经意走到李府花园旁边的一间大屋子里去。
这间屋子,原是李老爷的书房和李文正小时候读书写字的所在,李文林旧时也常在这里装样子读书,后来李老爷见他实在不是块读书的材料,便让他不用再来这里混功夫儿了,不过这屋子李老爷父子俩还是经常来这里盘恒,倒是李文林自从脱了这里,一年到头儿也不曾到这里来一两回。这会猛然见了却觉得有些陌生似的。
李文林现在心里想一回自己在李府里不够自在,又想一回连张燕这个跟自己暗通款曲的女人也看自己不起,便觉得这世间的女子真都是无情无意,不得沾惹的,好时蜜里调油,不好时象乌眼儿鸡似的,恨不得吃了对方。他想到这里便想从今以后要下个决心,离开一切女子不再做那些非非之想了。这样想着,他看着眼前这个旧日里读书的屋子,突然觉得无比亲切,因此就毫不踌躇迈脚就进了书房里来。想要图个一时清静。
这个时候满府里的家人大都在前面大厅里忙活,这书房里确是没有人出入的,好在这书房和李文正的屋子离得很近,李文正经常在这里摆弄帐目,因此屋子里是每日都打扫的,里面桌椅摆设都是很干净的。屋子里整整齐齐的几个书架子,上面列着好些书册,李文林随手抽了一本出来,坐在那桌前的椅子里面慢慢翻看。
这李文林本就不是读书的材料,只要是带字的东西他都是看不进去的,偏这一本还是古人劝戒世人的文章,在李文林看来这是一点意思都没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