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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未待容善回话,他已牵起她的手,越过了冰玄寒的身侧,拾起那把积了不少白雪的绸伞撑上她的头顶,慢慢地向前走去。
冰玄胤有些同情的看了一眼冰玄寒,勾唇一笑,转过身子跟在了身后,随着他们二人一道缓缓行去。
第一百六十四章、易王(一)
巍峨的宫殿,经历了百年的风雨冲刷,仍不失它的威严。
容善呆看着眼前大殿巨大的门扉,在脑中回想着,一年前自己进宫之时看到的一景一物。
只不过短短一年,这皇宫的确变不了多少,仍是那般的庄严肃穆,而其中又多添了一丝凄凉。
冰玄卿便站在她的身旁,身后方,跟着冰玄胤,一改那日孤身入殿的忐忑不安,眼下的她,见过了风浪,也学会了随遇而安。只是若想处变不惊,尚还需要些火候。
“四王爷,豫锦妃,六王爷!”福公公从殿内急奔了出来,见着他们三人,一一问候着,“陛下等了好些时候了,几位快随奴才进去吧。”
他弯着腰身,让容善觉着,他便是个驼背的老翁,该是在平凡人家享受天伦的老者,而不是像现下,虽已是满头银发,却还过着卑躬屈膝、仰人鼻息的日子。
到是冰玄卿点了点头,牵着容善的手未松,拉着她一步步的迈上了台阶。
她低垂着头,一阶又一阶的数着台阶的数,那时的她,可不如今儿个,还有这份闲情数起这个来。
八个台阶之后,他们三人站身于大殿门外,听着福公公在内的大声的通传,得了易王的应允,这才提步迈入了殿内。
大殿之内,悄无声息,压抑的令人有些喘不过气儿,容善抬起头来,缓缓地打量起上座的人来。
殿正中高高端坐着的,便是易王,只是一年未见,他又见苍老了许多,也不知是否是因亲儿私底下挟命相争让他忧虑过甚,才会急速老去,而那混浊的双眸,连最后一丝的光彩都难寻踪影。终究,一代明君亦逃不过年华老去,最后只余下一坯黄土。
若如此想来,世人定能心平许多。
“儿臣见过父皇。”站于一左一右两旁的男人单膝跪于地上,行起了大起。
容善一怔,回过神来,轻提裙摆双膝跪地,双手轻覆于面前泛着寒意的地面之上,额头轻贴于上头:“容善见过陛下。”
“都起来吧!”
“谢父皇(陛下)”
三人又是一叩,这才缓缓起身,立于堂下微垂头,候着上头的人发话。
“你,叫容善?”一首苍老迟缓的声音,话中夹着一丝的疑惑,似乎,对于自个说的话也吃不准几分。
这帝皇,终是老矣。
“是。”容善沉声而应,那头也垂得越发的低沉。
正说话间,福公公从殿外头急步奔了进来,到了三人的后方,扑的一声便跪倒在地上,双手伏地,头低叩,而后才直起头急声说道,“陛下,启禀陛下,燕将军来报,暮沧集齐三十万大军,向我瞿云而来。”
什么,暮沧国!
瞿云以西的暮沧国竟在此时出兵,难道他们知晓如今我朝与汉陵相持不下,想乘机攻打瞿云不成?
容善心中惊忧不已,然这堂上父子三人却丝毫不见惊讶之色,仿若早已料到会有此一日。
“汉陵扰我以南,暮沧觊我以西,恐怕他日,那小小的依阑也会兴起不安的念头,他们还真道我瞿云衰败了不成。”易王说道,话野自是透着丝丝的威严,然却又像是孩子的意气用事一般,不见其睿智。
“你们二人,去见见燕青将军,与他照讨一下对应之计,这领兵打仗日后也是你们的事儿了,朕这一把老骨头也只能老死在此处了。”
容善抬头,看着上坐的老者,如今的易王,与一般平民百姓之家的老者又有何异,人说有大树傍荫好渡日,偏可惜,他这棵大树生错了地方,如秋风引得一池风波。
冰玄卿侧头,视线越过身旁的容善,看向那头的冰玄胤。
两人相视点头,抱拳道:“是,儿臣告退。”
易王轻颔首,看着两人后退了一步。
冰玄胤转过身子,侧头却见一旁的兄长只是退了一步,仍抱着拳呆立着,他回过头,原来,四哥是在看着萧容善啊。
“咳。”他轻咳了一声,冰玄卿这才回过神来,步子一顿,旋即转过身,大步的向殿外走去。
两人出了殿门,望着入目的雪白,一时间觉着有些亮得晃眼,不禁都皱起了眉头,眯着眼,侧过身子往一旁的廊桥行去。
“四哥可是在担心着我那四嫂。”两人远远跟在福公公的身后,不紧不快的行着,而冰玄胤更是还有闲情拿适才兄长的一时闪神打趣,可见两人似乎也未将外敌来犯这等大事放入心中。
冰玄卿却是不语,只是放目远望,脚下走着。
“若是为了这事儿,你大可放心,如今的四嫂可不如那时,许是那时的她谁人都欺得,只是现下的萧容善,只怕也不是个好惹的主,这一番游历,于她而言,也是件幸事。”冰玄胤在身侧说着,“不过,四哥即然挂心于她,适才又为何不留下,率兵打仗我不在行,纸上淡兵我还凑合吧!”
冰玄卿侧头,看了他一眼,只是朗声一笑,加快了步子抛下了他。
“唉,你笑什么?”
他的突笑到是让冰玄胤不解,自是想要问个明白,便也迈大了步子跟了上去。
而大殿之内,容善有些局促的站在堂下,更不敢轻易抬头,只是如今威严宽敝的殿内,便只余下她与易王二人,无人开口,更显得沉闷压抑起来。
“你与一年前,到是改了许多啊。”
闻声,她抬头,看到坐在上座的易王,正双手撑着椅把手缓缓地站起身来。
她想上前扶持一把,只是一细想,又打消了心里的念头,仍是站在原地身形未动,亦未答话。
“虽只见过你一回,然那时,朕便觉着你与秋鸿亭不像。”他粗喘了口气,终于站起身来,却只是站在椅旁未再动弹,“秋鸿亭那性子,是如何也生不出、也教不出你这样的女儿来。唉——”
她不知易王为何叹息,可是为了自己的一道圣旨却只换来了一个冒名顶替的养女而惋惜?还或是,他早知这一切又不曾想过阻止?
“卿儿打小便要强,事事都要做得最好,而他从小失母,虽然朕让品性温顺的妃子抚养他,亦是消不了他心头的恨意。”
他心头的恨意?
容善不解的皱起秀眉,不解的看着易王。
冰玄卿,他恨得是谁?
“他,是在恨朕这个做父皇啊。”
第一百六十五章、易王(二)
“他,是恨朕这个做父皇啊。”
那是一声无尽的奈何,透着些许的落寞与凄凉,更多的,怕是数不尽的悔意吧。
只是,她却仍不明白,冰玄卿为何要恨易王,他们是父子之间,究竟又有何深仇大恨呢?
“唉——”她的不解,换来得,只是易王的一声长叹。一手抚着椅子把手轻轻地磨着,他侧站着身子,双眼茫然的望着大殿的某处,深远悠长。
许是帝皇家的父子间,真得有许多不为人知的事儿吧,才会这般的说不清道不明。
“卿儿的母妃,是汉陵国的公主,美艳绝伦,听闻与汉陵前任萧将军之妻,啊,即是你母亲同为汉陵的两位绝代佳人,想那时,汉陵瞿云两国合亲,卿儿母妃来瞿云之时,那场面是何等的壮观,而朕见了她的绝色容艳,又不免被美色所倾。”
他微抬着头,那苍老的侧脸之上,表露着一丝的向往,仿若此刻他正身处于那时的场景,被美貌绝伦的新妻所折服。
“只可惜,朕心倾佳人,而佳人却心系他人,终究,这万人之上一国之主的身份,仍是不能让朕得到所爱之人的心,打从卿儿出生之后,她的眼中便再无朕的身影,而朕,也再无机会走入她的生命之中。于是,朕冷落她,任由着后宫中人欺凌于她而不过问,以为如此,终有一日,她会愿意低头,终会向我乞求垂怜,只是,朕却是看错了她。”
“直到她病死,也未曾向何人低过头,她未失了自己的傲气,却是苦了卿儿。”
容善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感觉着那沉缓的声音不停的敲打在她的心头,一声重过一声,刺得心口轻轻地疼着。
“这宫里头的人见朕很少探看他们母子二人,自然从初时的犹豫打探,到后来光明正大的欺辱。朕为了心头一时的不甘,未能及时出手阻止,才造就了如今卿儿的这般性子。虽说帝王之子,不宜太过懦弱,只是他,却又太过心狠,征战沙场,噬血成性,驰骋数年难逢敌人,朕知道,他要的又岂止这些。他要的,是这皇位,是要让朕后悔,后悔亏待他们母子,恨朕对他的疏离与狠心。”
她撇开头,看向大殿之内粗壮的石柱,它们顶起了这个庄重威严的大殿,却又难消其中的落寞。
她,虽不是冰玄卿,却只是听着眼前的人这么淡然的说着,心已忍不住开始抽痛起来,她还是未学着将他放下啊。
“朕有愧于她,更愧于卿儿,她死了之后,汉陵新任陵王亦开始出兵攻打瞿云。为了一个女子,数年争斗,民不安生,朕也恨呐,恨那个让她至死都难忘的男子。故而,当秋鸿亭做出那等人人不齿的事儿时,朕未阻他,因为朕知道,那个男人,便是一切的罪愧祸首。”
那个男人?
是爹爹!
她霍的侧头,看向那个站于高处的易王,而他,却一脸肃穆的瞧着她,浑浊的双眸之中竟透出了一丝的冷冽,令她一怔。
他,竟还有如此清明的眼神,身为王者,终究是不一般啊,适才是她轻视他了。
“他们都死了,只是朕也换不回一个儿子。”易王轻叹了一口气,又侧过了头去,容善猜想,他亦是不想见到她的这张脸吧,毕竟,他所爱之人却爱着她的爹爹,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而她这仇人之女,只怕也是相去不远。
“正所谓一步错,步步错,朕这一生,做错的事儿又何止一桩,许是,这便是老天爷对朕的惩罚吧。”他哑然失笑,脸上那抹自嘲的轻笑看得令人有些酸涩,但转眼却消散了。
一个已近迟暮的老者,却被自己的亲生儿子所憎恨,这是何等凄凉之事,只可惜,她亦无法同情起他来。毕竟,他对冰玄卿母子的狠心,对爹爹的狠毒,这桩桩件件的事儿,着实无法让她同情这个绝情帝皇。
“朕是悔不当初,若是未曾见过她,这日后的一切便也不会发生。”他轻摇着头,双手紧握住了椅把手。
“事已至此,谈论前尘往事又有何用,父子隔阂再深,终究脱不了血缘之亲。”容善开口,像是慰劝于他,只是听着那语气,却略带着些冰冷。
“不错,悔已无用,所以朕一直都在想着法子弥补这些年来对卿儿的愧疚,故而,总是他要什么,朕便给他什么,即便是朕坐着的这把龙椅,也可给他。”
容善为他淡淡的一句话而大为吃惊,没想到,冰玄卿千思量万打算的夺取这皇位,而易王却早已看出他的念头,准备传予他,不知他得知了这些,可会被气到吐血,毕竟,他着实费了不少心思,亦失去了不少东西。
“他说要娶秋鸿亭之女时,朕便知道,他是下定了决心,要这个皇位,他要,朕便给,于是,朕下了旨意,将秋鸿亭之女嫁于他。只是,朕到不曾料到,嫁予他的,会是你。”他的一声悠悠长叹,像是有些惋惜,更像是事儿未曾按他的预料发展而为之气馁。
她,算是在他的计划之外出现的人,且还是那个人的女儿,自是令他无限不甘吧。
“朕知道,秋鸿亭那老狐狸终究是不肯将自己的亲生女儿嫁入皇族,困在高墙之中,也好,是你也好。”那微垂着的头缓缓抬起,他长松了一口气,回过身来看向她,“是你也好,花了些时日